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並不難。
    他隻要擺出自己的態度就可以。
    然後引導著慧知和尚他們一行人去抓出那背後的真凶就行了。
    “怎麽會這樣呢……怎麽會這樣呢……”
    裴齊有意識地重複起話來，就仿佛和真的一樣。
    他才是那個背後操縱一切的凶手，如何不知道那些被做成【人傀】的人死前是什麽樣子。
    那個佛門弟子給了自己一串佛珠。
    他叫慧知——
    居然也是慧字輩的啊——
    看著多麽心懷慈悲啊，比之昔日的師兄是不是也不遑多讓呢？
    師兄——
    我知道你在的——
    你會在的——
    在警局的時候，梅清川的眼神好像一瞬間看透了自己一樣。
    裴齊有些發愣，這種眼神——和那些高台之上的佛陀真像啊。
    也像慧明修行了無相劫經第一次出關之時。
    他心下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所以他小小地試探了一下，但是對方的反應就和普通人一樣。
    裴齊心下明了，麵前的這個人，和對方的先輩梅文君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在最後離開的時候，裴齊便順勢引出了他的好導師，他相信張道天他們會想到的，自己已經幾乎把謎底擺在明麵上了不是嗎？
    血太歲的味道算不得好，可是做戲就要做全套不是嗎？
    稍微喝上一點，裴齊轉變了態度，更加引起了張道天他們的警覺和懷疑。
    一張靈蹤護身符——
    看看啊——
    師兄，這難道不是你犯下的罪孽嗎？
    如今卻要這些小輩付出這些來替你償還嗎？
    這一個兩個的，他們的舉動總是讓我想起你了，慧明師兄——
    一樣細致的叮囑，一樣關切的神情，一樣悲憫的情懷。
    讓人無端覺得，他們就是這般好的人。
    裴齊就那樣在通訊軟件上和慧知聊著天。
    工作室之中，裴齊擺弄著手中的手機。
    那張背對著監控的臉神色懨懨，一藍一綠的眸子此刻顯得幽深詭譎。
    他看著在自己的那張血太歲的照片發出之後，對方接連發過來的消息。
    指尖漫不經心地劃到最後一句，最後隻打下【是星空頂】幾個大字。
    他回頭看了一眼另一側桌子的周衍，那原本伏案工作的周衍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心裏升起一個念頭。
    周衍走到裴齊的身邊，“裴齊，你到地下材料室那邊再去拿一些顏料。”
    好啊，我的老師——
    這中間的時間可得掐得準時準點。
    在張道天他們來到工作室的那一刻，裴齊才放任自己昏過去。
    張道天他們用了【開天目咒】，難得的謹慎，可是那又如何呢？
    裴齊就是慧空，慧空便是裴齊。
    他們又能夠探查出什麽來呢？
    很順利的，他們救了自己，相信了自己。
    裴齊坐在車上，眼裏空無一物，連呼吸都輕得幾乎要聽不見。
    啊——
    佛寺——
    自己有多少年未曾踏足過這種地方了？
    為何那高台之上的佛陀還是千年萬年都不變的模樣呢？
    佛祖啊——
    我佛啊——
    您是否有注視著此刻的我呢？
    為什麽永遠都用那虛假的，毫無作用的慈眼望著這世間。
    就好像真的悲憫這眾生一般？
    何其諷刺啊？
    何其可笑啊？
    裴齊嚎啕大哭起來。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為什麽啊……為什麽……”
    為什麽神佛如此高高在上，祂們真的在乎這世間的芸芸眾生嗎？
    為什麽不管如何詰問，都始終保持沉默?
    為什麽不把答案告訴他呢？為什麽不給他指引呢？
    【我佛……不慈悲……】
    “我……佛……不……慈悲……”
    師兄啊師兄啊——原來你死了也不安生，心魔——
    你未盡的心魔在影響著佛寺那個小子吧？
    好佛子啊，便是如此關照你的佛門弟子嗎？
    一切又似乎像他所渴望的那樣發展了。
    最後卜算出來的方位，居然真的就指向了古陵鄉。
    怎麽？
    嗬嗬，難道佛陀真聽到了他的話？
    裴齊平靜地看著這一切，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可是這一切——
    在他看見那間鎮上診所裏的女醫生時，一種巨大無比的荒謬感和憤怒侵襲了他整個人。
    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白芷嗎？
    那是白芷對吧？
    他不會認錯的——
    為什麽？
    為什麽？
    這是巧合嗎？
    還是那所謂的因果？！
    為什麽會是一模一樣的麵容。
    為什麽會是一模一樣的名字。
    而對方如今所做的，正是前世她所心心念念追求之事。
    想到那斷絕一切的癡念源頭。
    裴齊壓製住自己一切瘋狂的念頭，他努力克製自己那想要跳動出來的心髒，他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不要那麽急促。
    怎麽說呢？
    “不，我很好，我感覺從來沒有這麽好過……”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故人歸來一般。”
    那是白芷的轉世，他不會認錯的。
    對方冥冥之中，似乎也有所感應？
    還是說，她也記著百年之前的約定，甚至連孟婆湯都不願意喝了呢？
    裴齊嘴上說著一見鍾情的戲碼，可是實際上他知道，再也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了。
    他試探著，積極地拿出蘭花玉石試探，可是對方似乎反應如常，語氣坦然，神色平靜。
    白芷還是那個樣子，和百年之前的她，似乎完全相同，卻又完全不同。
    一見鍾情——
    可真是一個好借口。
    裴齊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了句自己想出去透氣。
    便像個愣頭青一樣地走了出去，離開了張道天他們的視線。
    院落之外，幾隻不起眼的蚊蟲從他的身邊飛過，在裴齊的肩膀停留了一下，然後又飛向西邊的方向。
    不多時，西邊便響起陣陣旱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