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的話裏有表彰繼續努力，也有毫無底線的批評貶低。
    “你們都是好學生，一定要繼續保持知道嗎？
    不可以鬆懈，不然就會變成這種沒什麽用的廢物。”
    “你看看你們成什麽樣子？
    你們父母辛苦工作供你們上學，你們還不知道感恩！考成那個樣子？對得起學校，對得起老師，對得起父母嗎？”
    伴隨著李主任的【演講】趨向高潮。
    台上發生的一切真實而又荒謬，像是一場大型祭祀，獻祭著那些聽話的羔羊。
    黑暗似乎從每個角落伸出無形的手，死死地攥住心髒，越收越緊。
    “方老師，你覺得很冷嗎？”
    咬緊牙關的摩擦聲從身邊的人身上傳來，方七風雙手抱臂，已然是處於十分戒備警惕的狀態。
    冷不丁地聽到【作家】古平無波的聲音，顯露出幾分銳利的攻擊性來。
    身上危險的氣息一閃而過。
    “啊……”
    方七風低呐一聲，身上的攻擊性立刻收回。
    他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囁嚅出一句話，“是啊，可能是空調開太大了吧。”
    “或許是有其他的原因。”
    方七風看著麵前的黑發青年平靜地說了這樣一句，然後轉過頭去。
    莫名覺得對方的身上的氣息似乎變得幽深冰冷了許多。
    剛剛的那句話語調上毫無起伏，透著一種淡淡的非人感。
    方七風所並不知曉的是，在蕭歸安的【眼中】，呈現在他麵前的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大禮堂的穹頂垂掛著密密麻麻的蒼白手臂，像是風幹的臘肉般輕輕搖晃。
    一張張猙獰扭曲的人臉被刻在上麵，空洞模糊的眼眶裏麵沒有眼球，就那樣看著底下的人。
    地麵像是蠕動的暗紅色肉毯，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能夠聞到泥土和腐肉混合的腥氣。
    那些空著的座椅上，有著無數道扭曲的靈魂被釘在上麵，無聲地尖叫著。
    它們的身軀被一張張試卷纏繞，紅色的墨水像是蛆蟲般在皮膚上蠕動。
    無邊無際的哀嚎和痛苦一刻也沒有止息過。
    一道道血色的紅線從它們的頭頂長出，然後匯聚向舞台之上。
    那些走上台去的優等生，裏麵就有蕭歸安熟悉的學生，有他在一班的語文科代表。
    女生現在也正麻木地站在上麵，像是精密的齒輪，機械地轉動著，眼神空洞。
    而差生那邊的情況則更加恐怖，穹頂降下一條條沾滿黏液的血色鐵鏈，勾在他們的靈魂之上，往外撕扯著。
    那些聚光燈之下的存在，倒映在地板上的影子膨脹扭曲，像是一隻巨大的蜘蛛。
    吐出的絲線纏繞在每一個學生身上，勒進皮肉，滲入骨髓。
    可怕扭曲的怪物靠著蠶食這些學生的血肉為食。
    這麽說也不太準確。
    因為那條血線也連在台下所有的教師身上。
    蕭歸安【看向】自己手上此刻變得極為鮮明的血色絲線。
    密密麻麻地勾連著，就像是人體的血管一般，鋪滿整片地板。
    最中央的高背椅上，坐著一道臃腫黑影。
    隱約間可以看見一張布滿螺旋利齒的嘴，貪婪地吮吸著空氣中翻騰的絕望。
    蕭歸安看不清對方的具體模樣。
    不過，他能夠肯定對方或許就是那位神秘的校長。
    【我以為就教室擁擠一些，沒想到這個地方更甚】
    昨天走入一班教室的時候，蕭歸安其實就看見了。
    天花板上布滿了一道道似人非人的影子，唯一能夠看清的是滿是血絲的突出瞳孔。
    蜷縮起來的透明黑影似乎充斥在教室的每一處角落。
    黑發青年低下頭來，裝作自己也是恐懼之中的一員。
    身旁的英語女老師此刻早已不複原本的模樣，她的皮膚變得幹癟，血肉似乎還在不斷地流失。
    周圍的那些教師或多或少都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我要說的就是以上這些了。”
    聽到李主任說的這句話，鬼怪教師們鬆了一口氣，原本糟糕至極的狀態開始慢慢回轉。
    來到最後的宣誓環節，所有師生起立，站在中央的校長也站起身來。
    他的聲音深沉中帶著沙啞，蒼老極了，隻說了一句校規。
    “今日淬煉，明日不朽。”
    學生們跟著高喊。
    “今日淬煉，明日不朽。”
    舞台之上的領導者才一個接一個地退場。
    就像是他們出現時那樣悄無聲息，退場的時候也沒有掀起波瀾。
    “該死的，該死的，總算結束了……”
    英語女老師低聲咒罵了幾句，站起來的時候身形還有些不穩，略微踉蹌。
    “林老師，小心點。”
    【作家】伸出手去，想要虛扶對方一把，但是被英語老師避開了。
    她的瞳孔因為恐懼還如同針尖大小，倒映出黑發青年的輪廓。
    “嗬嗬……”
    從喉嚨裏擠出一道聲音，英語林老師皮笑肉不笑。
    “是太累了嗎？要注意身體，林老師，閑暇之餘多休息，合同上麵應該沒有強製教師工作。”
    聽到合同兩字，英語林老師神色空白了一瞬，然後下意識地回答道。
    “休息，怎麽休息？簽了那份玩意，達不到標準，你不會想知道是什麽下場的。”
    說完，英語林老師有些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作家】，卻看不出什麽名頭來。
    隻能將自己的異常全部收起來，然後冷冷地轉身離開。
    這些鬼怪教師的等級壓迫其實並不低，起碼有達到b級。
    匯聚在一起，也是一股可怕至極的力量。
    如果想要改變一些規則，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卻依舊和學生差不多，成為像是獻祭品一樣的存在。
    剛剛自己提到合同的時候，對方的神色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有這件事情一樣。
    束縛，這些合同恐怕就是緊緊鎖在它們身上的枷鎖，如同不可反抗的規則一般。
    蕭歸安微微低頭，看向自己修長骨幹的手指。
    那上麵的血色絲線又變得很淡，遠遠地不知道連在那一端。
    如果他找到那些合同，然後全部銷毀掉，這些鬼怪教師們會不會站在他這一邊呢？
    會在哪裏呢？
    檔案室？教務處？還是說校長辦公室？
    將學生和教師當作沒有尊嚴的豬玀殘忍對待，這可不太符合人道主義——當然了，也不符合鬼道主義。
    校規裏一些不合規的條例，是得改一改。
    【看來得我淨化一下烏煙瘴氣的校園環境了，這樣的形式風格，我可不讚同。】
    關於合同——
    蕭歸安微微側頭，看向自己身旁的方七風，“方老師，您還記得自己當時簽署的合同上麵，有什麽內容嗎？”
    “你……”
    方七風想說什麽合同，他什麽時候簽署合同了？
    可是他心中也同時明白，對方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題。
    零碎的記憶片段從他的記憶深處浮現，想到當時的情景，自己確實簽署了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