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硝煙散盡 圍爐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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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握著剛到手的鳳毛,指尖還殘留著羽毛的溫熱,轉身便見馬元林正用布巾擦拭腰間的佩刀。刀刃上的血跡被拭去,露出寒光閃閃的本體,映得他眼角的皺紋愈發清晰。
    “馬前輩,”我走上前,聲音裏還帶著戰鬥後的微啞,“今日之事,實屬無奈,您可不要因為這次交手記恨我們才好。”
    馬元林聞言放下布巾,仰頭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山穀裏蕩開,驚起幾隻棲息的飛鳥。“你這後生,倒會操心。”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老繭硌得人發疼,“我馬元林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還沒那麽小心眼。勝負乃兵家常事,何況你們確實有本事,這鳳毛歸你們,我心服口服。”
    他說著往旁邊挪了挪,露出身後的篝火堆。不知何時,馬家的子弟已經拾來枯枝,燃起了熊熊大火,火上架著的鐵鍋正咕嘟咕嘟冒著泡,肉香混著草藥的清苦味飄過來,勾得人肚子直叫。
    “打了這麽久,都餓了吧?”馬元林朝火堆邊努努嘴,“坐下吃飯。”
    我們幾個麵麵相覷,還是嵐玨先反應過來,拉著我往火堆旁走。馬元林的徒弟們手腳麻利,已經用石塊搭起簡易的灶台,另一個鍋裏正煮著野菌湯,湯色清亮,飄著幾朵金黃的菌子。
    “這菌子是今早剛在鬆樹下采的,”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麻利地往湯裏撒著蔥花,“馬師伯說,帶點苦味的菌子才解膩,你們嚐嚐?”
    我剛坐下,馬元林就遞來一個粗陶碗,碗沿還缺了個小口。“先喝點湯暖暖身子,看你們凍得嘴唇都紫了。”他自己也捧起一碗,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著,“說起來,你們這幾個娃娃,倒是比我年輕時還敢拚。”
    “馬前輩過獎了,”嵐玨接過馬元林徒弟遞來的烤野兔腿,外皮焦脆,油汁順著指縫往下滴,“我們也是被逼到份上了,不拚不行。”
    “逼到份上?”馬元林挑了挑眉,往火堆裏添了根柴,火星劈啪濺起來,“當年我跟著師父走南闖北,哪次不是被逼到份上?可真正的本事,不就是被逼出來的嗎?”他啃了口野兔肉,含糊不清地說,“就像這火,不使勁吹,不添柴,哪能燒得旺?”
    我舀了勺菌湯,溫熱的湯汁滑入喉嚨,帶著山野的清香。忽然想起剛才激戰中,馬元林明明有機會偷襲我們後隊,卻隻是站在原地收刀,當時還以為他在耍什麽花招,現在想來,倒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馬前輩,”蘇棠啃著烤玉米,玉米粒粘在嘴角,“您剛才為什麽不趁機……”
    “趁機打你們個措手不及?”馬元林接過話頭,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我們馬家世代守著這片山,圖的不是爭強好勝,是護著山裏的生靈。你們搶鳳毛是為了救人,又不是為非作歹,我攔著你們做什麽?”
    他往我的碗裏夾了塊燉得軟爛的鹿肉,“再說了,我看你這娃娃心善,剛才跟那狼妖對峙時,明明能下殺手,卻偏要留它一口氣。這點跟我年輕時候像,我就喜歡心善的娃。”
    火堆越燒越旺,把每個人的臉映得通紅。馬元林的徒弟們開始講起山裏的趣事,說去年冬天有隻雪狐偷了臘肉,被馬元林追了三裏地,最後反倒把臘肉分給了雪狐一窩崽;說東邊崖壁上的野蜂蜜最甜,但要趁熊瞎子冬眠時去采,不然準得被拍扁。
    我們幾個聽得入了迷,手裏的烤肉涼了都沒察覺。嵐玨忽然問:“馬前輩,您守著這山,就沒想過出去看看?”
    馬元林往火堆裏扔了根濕柴,濃煙騰起,嗆得人直咳嗽。他咳了好一會兒才說:“年輕時候出去過,見了大城裏的高樓,見了江裏的大船,可總覺得不如山裏踏實。”他指了指頭頂的星空,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鑽,“你看這星星,在城裏哪能看得這麽清楚?還有這風,帶著鬆針的味兒,城裏的風都是汽車尾氣味兒的。”
    我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麽馬家世代不願離開這片山。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刻在他們骨子裏,就像我們幾個無論走多遠,心裏總惦記著要救的人、要守的城。
    鍋裏的湯快熬幹了,馬元林的徒弟又添了水,丟進幾塊紅薯。紅薯在沸水裏翻滾著,散發出甜甜的香氣。馬元林拍了拍肚子:“吃飽喝足,明天我讓徒弟送你們出山。這鳳毛你們好生用著,若是將來路過這山,記得來喝碗菌湯。”
    “一定!”我們異口同聲地應著。
    夜幕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絨布,緩緩地籠罩了整個大地,夜越來越深,仿佛沒有盡頭。火堆在黑暗中孤獨地燃燒著,火星跳躍,像是夜空中閃爍的星星。隨著時間的推移,火堆的火勢逐漸減弱,最終變成了一堆暗紅色的炭火,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在這靜謐的夜晚裏,有人已經疲憊不堪,靠在樹幹上,沉沉地打起了呼嚕。呼嚕聲此起彼伏,仿佛是一首獨特的夜曲。而另一些人則還沒有入睡,他們低聲交談著,聲音輕柔得如同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我靜靜地坐在火堆旁,感受著夜晚的寧靜和溫暖。我摸了摸懷裏的鳳毛,那柔軟的觸感透過布料傳遞過來,讓我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鳳毛的溫暖,仿佛是這寒夜中的一絲慰藉,讓我感到無比的安心。
    原來,真正的江湖並不僅僅是刀光劍影、打打殺殺。江湖中固然有勝負之分,有恩怨情仇,但更有著圍爐夜話的溫馨,有著不打不相識的坦蕩。就像這漸漸熄滅的火堆,雖然它燒盡了枯枝,卻留下了餘溫。這餘溫,雖然微弱,卻足以在這漫漫長夜裏,溫暖每一個人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