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我是張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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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娟,陳娟,陳娟,陳娟……”
    呢喃聲像春蠶啃食桑葉般,斷斷續續纏繞在破舊的床幔間,睡夢中的秦淮仁不知道把這個名字重複了多少遍,還在吟叫不斷。
    秦淮仁蜷縮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眉頭擰成一團,嘴角卻帶著幾分不自知的癡傻笑意。
    夢中,他正站在沉迷朝思暮想的愛人纏綿,陳娟笑靨如花,眼波流轉間盡是溫柔。
    那是他窮盡前世半生都沒能觸及的夢,沒想到竟在睡夢中圓了,這份執念深植骨髓,即便魂歸異世,依舊在潛意識裏瘋長,足以見得陳娟在他心中,早已是刻入肌理的烙印。
    “好啊,你個不要臉的,朝三暮四的東西!”
    尖銳的女聲如驚雷般炸響在耳畔,緊接著,一股鑽心的疼痛從左耳傳來,像是被鐵鉗死死夾住,力道大得幾乎要將耳朵撕裂。
    秦淮仁猛的一個激靈,困意瞬間被疼意驅散得無影無蹤,眼角不受控製地溢出生理性淚水,他咧著嘴吸著涼氣睜眼,模糊的視線中,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近在咫尺。
    那女人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鼻翼因憤怒而微微翕動,嘴角緊抿著,滿臉的凶悍。
    不是蘇晨是誰?那個最近一直跟秦淮仁曖昧纏綿的蘇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蘇……蘇晨。你怎麽也……也跟我穿越到宋朝了?”
    秦淮仁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還有幾分難以置信的顫抖。
    他下意識地想要揉一揉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卻被女人一把打開手腕。
    “什麽蘇晨不蘇晨的?你睡暈了頭還是故意裝傻?”
    女人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秦淮仁疼得“嘶”了一聲,她才稍稍鬆勁,卻依舊沒撒手。
    “一會喊陳娟,一會提蘇晨,感情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在外邊勾搭的女人還不止一個?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你這麽個朝三暮四的窩囊廢!”
    女人的斥責像連珠炮般砸過來,每一個字都帶著怒火,燙得秦淮仁臉頰發燙。
    秦淮仁懵了,眼前這張臉明明就是蘇晨,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輪廓,甚至連生氣時抿嘴的小動作都分毫不差,可她為什麽不承認?而且,她口中的“嫁給你”又是什麽意思?
    秦淮仁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件灰撲撲的粗布短打,布料粗糙的磨皮膚,領口和袖口還打著好幾塊顏色各異的補丁。
    再看四周,這哪裏是什麽華麗的宮殿或者舒適的臥室,分明是一間破敗的土坯房。牆壁是用黃泥糊的,坑坑窪窪,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裏麵的稻草;屋頂是茅草鋪就的,角落裏結著蛛網,幾根枯黃的草葉垂下來,在微風中輕輕晃動;房間裏除了一張破舊的木板床,就隻有一張缺了腿、用石頭墊著的矮桌,還有兩個掉漆的陶罐,簡陋得不能再簡陋。
    這時候,秦淮仁才猛然想起,自己才從銀山寺穿越到了一千年前的宋朝,結合剛才女人的話,還有周圍的環境,一個荒誕卻又唯一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穿越了,穿到了一千年前的宋朝,而身邊這個長得酷似蘇晨的女人,隻是個恰巧撞了臉的陌生人。
    “那個……你叫什麽來著?”
    秦淮仁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再觸怒眼前的“悍妻”,耳朵已經疼得快要麻木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聽到這話,臉上的怒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驚訝和茫然。
    她鬆開了揪著秦淮仁耳朵的手,眼神複雜地打量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說道:“什麽?你不知道我是誰了?”
    女人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秦淮仁的額頭,驚詫道:“沒發燒啊,怎麽說胡話?你不是在外邊有人了,故意裝失憶吧?還是昨天去鎮上賣字畫,被人打壞了腦子?”
    女人的指尖帶著幾分粗糙,卻透著一絲暖意。
    秦淮仁下意識地躲開,搖了搖頭說道:“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我叫陳盈啊!”女人急了,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咱們在張家莊拜堂成親,整整十二年了!你忘了?去年你去鄰村趕考,回來路上被劫匪搶了盤纏,還是我帶著兒子去山裏把你找回來的;前年大旱,家裏沒糧,我去挖野菜、采野果,硬是沒讓你和爹餓肚子;還有你第一次考秀才,差了三個名額落榜,在家哭了三天三夜,是誰陪著你、勸著你,讓你別放棄的?”
    陳盈一樁樁、一件件地數著,眼眶漸漸紅了,語氣裏滿是委屈和不解。
    秦淮仁聽得心頭一震,原來這個酷似蘇晨的女人叫陳盈,是他這具身體的正房妻子,他們已經結婚十二年了。那自己現在是誰?他努力回想,腦海中一片混亂,零碎的記憶片段像走馬燈一樣閃過,最後定格在夢中有人稱呼他“張門才子”的畫麵。
    他輕輕搖了搖頭,試圖梳理清楚混亂的思緒,遲疑地說道:“我隻記得,我姓張,是狀元……”
    “呸!”陳盈一口啐在地上,又氣又笑。
    “你還狀元呢?真是讀書讀成傻子了!”
    陳盈伸出手指,點了點秦淮仁的額頭,惱怒地說道:“你姓張,名西,張家莊土生土長的人!從十八歲考到三十八歲,考了整整二十年,秀才都沒中一個,還敢說自己是狀元?說出去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張西……張家莊……考了二十年功名……”
    秦淮仁喃喃自語,心頭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原來剛才那場中舉的美夢,終究隻是一場夢。
    沒想到穿越過來秦朝,竟然成了一個屢考不中的寒門學子。
    寒門學子,在這個年代,大多都是一輩子庸碌無為,難道自己這一世,也要重蹈覆轍?
    陳盈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氣也消了大半,語氣緩和了些,說道:“死鬼,別發呆了。咱爹叫張景濤,也是個死讀書的老頭,一輩子就考了個秀才,還是靠運氣蹭上的,你們爺倆啊,都不是讀書的料。”
    陳盈頓了頓,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咱們兒子張岩鬆,都十歲了,還認不全百家姓,我看啊,你們老張家這輩子,就別想著踏入仕途、光宗耀祖了。”
    說罷,陳盈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動作麻利地穿上那件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裙。
    她穿衣服的動作有些慌亂,扣子都扣錯了兩顆,又急急忙忙地蹬上那雙鞋底磨得變薄的布鞋,看那樣子,像是有什麽急事要趕。
    秦淮仁還沒從穿越的衝擊和“天崩開局”的失落中緩過神來,見她這副急急忙忙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哎,你這麽著急幹什麽啊?難道有人催債啊?”
    “廢話!沒人催債我能這麽著急嗎?”陳盈回頭瞪了他一眼,語氣裏滿是無奈和怨氣。
    “我嫁給你啊,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快起來穿衣服鞋子跑吧,再不走啊,就來不及了!”
    她的話音剛落,房門就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一個頭發花白、穿著洗得發白的長衫的老頭,帶著一個睡眼惺忪、臉蛋通紅的小男孩走了進來。老頭臉上布滿皺紋,眼神裏帶著幾分疲憊和焦慮,小男孩則揉著眼睛,還打著哈欠,身上的衣服同樣破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