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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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仁的目光落在這一老一少身上,心裏又是一驚。
這老頭,分明就是他夢中那個稱呼他“張門才子”的老者,而那個小男孩,也和夢中那個圍著他喊“爹”的孩子一模一樣!
“張西啊,你真是不爭氣啊,都什麽時候了,還磨磨蹭蹭的!”
老頭開口了,語氣裏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斥責,繼續催促道:“張西,你還磨蹭呢。快該走了,再晚一步,那些債主就要找上門了!”
秦淮仁這才徹底明白過來,眼前的陳盈、張景濤和張岩鬆,就是他在宋朝的家人。
沒有錦衣玉食,沒有高官厚祿,甚至沒有一份安穩的生活,隻有破敗的房屋、屢考不中的窘境,還有追上門的債主。剛才那場美夢有多美好,現在的現實就有多殘酷。
根本沒有什麽天胡的開局,而是一場真真正正的天崩開局。
現在,他成了張西,一個考了二十年功名未果、還欠了一屁股債的窩囊廢。
事已至此,秦淮仁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深吸一口氣,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拿起旁邊的粗布短打,笨拙地穿了起來。布料粗糙,磨得他皮膚發癢,他卻顧不上這些,隻想快點收拾好,跟著家人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陳盈和張景濤已經開始收拾細軟了,所謂的細軟,也不過是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一個裝著少量粗糧的布袋。張岩鬆站在一旁,似懂非懂地看著大人們忙碌,時不時地打個哈欠。
秦淮仁穿好衣服,正愣在原地出神,腦子裏還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麽辦。
“你還愣神幹嘛?又想打退堂鼓了是不是?告訴你,今天這債是躲不過去了,要是被他們抓住,輕則挨打,重則賣身為奴,你想讓我們娘倆還有爹跟著你受苦嗎?”
秦淮仁回過神來,看著陳盈那雙酷似蘇晨、卻滿是焦慮和期盼的眼睛,又看了看一旁滿臉皺紋的張景濤,還有懵懂無知的張岩鬆,心裏暗暗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樣,現在他們是自己的家人,他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既然穿越到了這個時代,遇到了這樣的開局,那就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陳盈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煩躁地跺了跺腳,抬手就往秦淮仁的臂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力道大得讓秦淮仁忍不住皺了皺眉。
“你還在這裏慢騰騰的,磨磨蹭蹭要到什麽時候?快點吧!”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滿是焦灼與不耐,眼角的餘光不住瞟向窗外,生怕下一秒就有人闖進來。
陳盈看外邊沒有人,對秦淮仁抱怨道:“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誰讓你不爭氣呢?”
說到這裏,陳盈的語氣裏添了幾分怨懟,又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無奈,繼續對秦淮仁埋怨道:“寒窗苦讀這麽多年,到頭來連個秀才都沒撈著,反而得罪了縣太爺,害得我們一家四口人落到了現在這個田地,連夜都得偷偷摸摸地跑路。你可真是臉皮厚,都這光景了,還有什麽臉在這裏磨蹭?趕緊的,別耽誤時間!”
秦淮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的古代妻子說的是實情,現在的他們落魄到如此,還不就是時代造就的悲劇。
秦淮仁沒有辦法,隻能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窩窩囊囊地從牆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去幫忙收拾地上散落的衣物和零碎物件。
這個時候,一旁靜坐的張景濤緩緩抬起頭,他捋了捋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子,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沉聲道:“別吵了行不行?都什麽時候了還要在這裏拌嘴,快走吧!”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說道:“這客棧裏人多眼雜,等到店家睡醒了過來,或是被其他人察覺了動靜,咱們想走也走不了啦,還不快一點呢!”
張岩鬆緊緊攥著爺爺的衣角,小臉上滿是倦意和委屈,肚子裏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
他抿了抿幹裂的嘴唇,在這個時候小聲開口說道:“爺爺,我餓了,能不能先找點東西吃?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就喝了點稀粥,不然,我實在走不動路啊。”
小男孩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神裏滿是期盼。
張景濤看著孫子瘦弱的模樣,心疼得不行,可眼下的處境容不得半分耽擱。
他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卻實在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隨口說道:“孫子,你餓了是嗎?那就這樣吧!”
話音剛落,他伸出手,狠狠地勒了一把張岩鬆腰間的粗繩帶。
那繩帶瞬間被勒得緊緊的,將小男孩的腰勒得細細的,就像是個兩頭粗中間細的葫蘆。
張景濤摸了摸孫子的頭,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安撫地說道:“孫子啊,委屈你了,這樣堅持一下吧,等咱們跑遠了,到了下一個鎮子,爺爺一定給你買東西吃,讓你好好飽餐一頓。現在逃命要緊啊,可不能因為餓就耽誤了行程,要是被他們追上,後果不堪設想。”
張岩鬆疼得咧了咧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懂事地沒有哭出來,隻是點了點頭,用小手緊緊抓住了勒在腰上的繩帶,咬著牙忍耐著饑餓和不適。
秦淮仁收拾東西的時候,目光突然被地上的一摞書吸引住了。
他剛想伸手去撿,卻見陳盈走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把那些書扒拉到了一邊,語氣帶著幾分嫌棄,又開口說道:“你別拿這些書了,這麽多本書,死沉死沉的,帶著它們就是累贅。”
她一邊說,一邊把幾件衣物塞進包袱裏,埋怨道:“你說你,讀了這麽多年書,又考不上一個功名,還害得我們遭這份罪,你還好意思把這些書當寶貝似的帶著。現在命都快保不住了,還管什麽書,快把你的書給我扔了!”
這下子,秦淮仁急了,他連忙把書撿起來抱在懷裏,像是護著什麽稀世珍寶一般,對著陳盈反駁道:“你這個婆娘怎麽說話呢?這可是讀書人的命啊!”
秦淮仁的聲音微微發顫,眼神卻異常堅定,反駁道:“咱們之所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就是因為沒有功名在身,任人欺淩嗎?將來想要逆襲人生,逆天改命,博取功名,靠的就是這些聖賢書啊!就算是逃路,這些書也不能扔!”
這個時候,張景濤難得一見地站在了秦淮仁這邊。
他放下手中的包袱,對著陳盈說道:“西兒說得對,我們都是讀書人,家裏麵最值錢的就是這些聖賢書了。”
他看了一眼秦淮仁懷裏的書,眼神裏帶著幾分敬重,說道:“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掙,可這些書若是丟了,想要再找回來就難了。不管怎麽樣,以後還要靠讀書拿功名,才能揚眉吐氣,這些書萬萬不能扔。”
陳盈見張景濤也這麽說,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再堅持,隻是狠狠瞪了秦淮仁一眼,催促道:“那你快點把書打包好,別磨磨蹭蹭的,抓緊時間!”
秦淮仁連忙應下,小心翼翼地將書本一本本疊整齊,用一塊粗布包好,緊緊捆紮在行囊裏麵,生怕路上不小心把書弄壞了。
幾個人各司其職,匆匆忙忙地收拾著,不敢有絲毫耽擱。
終於,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妥當,就剩下一個不大不小的行囊。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緊張與不安。
他們小心翼翼地躲在門後麵,秦淮仁輕輕撥開一點門縫,探頭向外看了看,院子裏靜悄悄的,並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倒是陳盈,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輕輕推開了房門。
她先邁出一條腿,確認周圍沒有動靜之後,才緩緩走了出去,又回頭對著門內的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陳盈環顧了一圈院子,見確實沒有人,這才放心地對裏麵小聲嘀咕說道:“好了,趁現在沒有人,咱們快走吧。”
秦淮仁抱著行囊,張景濤牽著張岩鬆,幾個人緊隨其後,腳步放得極輕,生怕發出一點聲音驚動他人。
他們低著頭,沿著牆根快步走著,就跟落難逃命的災民一樣,灰溜溜地走了出來。
秦淮仁卻覺得是罪過,說道:“我給店家留一張條子吧,說店錢先欠著,等我們有了錢再還給人家吧。”
陳盈卻一臉不滿說道:“張西,你讀書讀傻了吧,趕緊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