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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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晨練結束,衝完淋浴,紀禹琛才會和別人閑聊幾句。
人都有一個習慣,當他們看起來有自己的圈子時,就不太容易被人懷疑。
所以說,混得越好,就越安全。
過去,出於這個原因,他總是會先營造一種友好的氣氛,或者經常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他總是嘴角掛著悠閑的笑意,狡猾地撓著人們的癢處。
從爺爺那裏學到的最大本事就是“不顯得狡猾”,所以他總能不屈不撓地鑽進各種群體裏。
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現在,紀禹琛從臉到心都徹底僵硬了。
他無視任何人,嘴角像掛著鋼筋一樣沉重。
“教官,今天的訓練是徒手格鬥吧?”
“是。”
“請您手下留情,那些家夥還是有點用的。”
“你是說那些像幼崽一樣的家夥嗎?”
“啊……”
“現在看來,她們的地位也下降了。”
她的消失,在一瞬間改變了這個男人。
他曾嫻熟掩飾的內心炎症,如今已潰爛發黃,倦怠感化作了深深的憂鬱。
很明顯,他扭曲得很厲害。
當他看著自己那蒼白的虹膜時,總覺得鏡子裏的臉像個扭曲的怪物。
不是活得巧妙,而是正在腐爛。
在人生最糟糕的時候,他遇到了徐淩。
那段人生中再也不會有的時光,也是在他最混亂的時候開始的,這都是他的錯。
一個空殼是無法給人以舒適擁抱的。
幹澀的懷抱隻會讓他感到疼痛,那被基督教義浸透的心靈蒙住了他的雙眼,使他無法分辨出真正珍貴的東西。
這都是他不夠成熟的緣故。
所以,他可笑地做好了用幾年、甚至幾十年去尋找的準備。
如果這次也能順利度過,他會再次收拾行囊,繼續上路。
決不能讓她的存在暴露在外麵。
所以,他希望這次也是空的。
希望她躲在一個連他也找不到的地方。
思緒一轉,紀禹琛站穩了腳跟。
怎麽會,沒有?
他臉色蒼白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像往常一樣,他想拿出那張照片,腦子裏卻一片空白。
那張一直放在口袋裏的,他和徐淩的結婚照,不見了。
一陣恐慌襲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他愣了一會兒,像是失去了方向感,突然衝出宿舍。
從淋浴間到洗衣房,再到餐廳、通訊室,他像瘋了一樣,把所到之處都翻了個遍。
他推開別人的肩膀,眼睛卻隻死死地盯著地板,眼神幾乎要翻過去。
他喘著粗氣,像一頭失去了幼崽的野獸。
可是,怎麽也找不到。
“……”
媽的,他的眼睛都紅了。
一直以來的鬱悶,因為這一個小小的契機,像炸藥一樣爆發了。
砰!
紀禹琛把他能碰到的一切都砸向宿舍的牆壁,發出咚咚的巨響。
他起伏的胸膛如同翻滾的波濤。
那張照片是她留下的唯一痕跡。
是他們見過麵,結過婚,生活在一起的唯一證據。
世界似乎正在從他手中一件又一件地奪走珍貴的東西。
看著她的照片,不停地回憶她的臉,回味當時的回憶,連這種嚴厲的自我懲罰,現在也要被禁止了嗎?
他的腦海裏充斥著這種受害意識和無邊的憤怒。
他想把這個世界和上帝都撕碎。
最後,他連訓練日程都拋在腦後,開始在山區裏四處翻找。
他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記憶,去過的地方,他無條件地重新走了一遍。
他還計算了照片可能被風吹走的距離,毅然爬上了那些他從未去過的險峻區域。
“呼……呼……”
高山地區總是空氣稀薄,讓人氣短。
他的胸口疼得發緊,頭痛也愈發劇烈。
即便如此,他還是靠著精神力量堅持著,沒有停止攀爬。
在某個時刻,他的目標變得模糊了。
他覺得自己連拿著她的碎片都是一種罪過。
這樣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抬起頭來。
他想擁抱她的空虛,卻感到被現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股一直想抓住她、哀求她的欲望,如神明附體般湧上心頭,他抓住一塊鋒利的岩石,幾乎要將它捏碎。
別再奪走他的家人了。
他故意讓自己的身體像個死人一樣滾進山溝裏,很快就變得狼狽不堪。
在一片滿是碎石的地麵上,他的手指被磨得紅腫,頭發也因灰塵變得灰白。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是像自殘一樣移動著雙腿。
最終,他登上了山頂,望著噴薄而出的濃霧,一種悲壯的感悟席卷而來。
“又丟了……”
再怎麽找也找不到了。
山峰被雲霧籠罩,什麽也看不見。
他凝視著遠方的眼睛劇烈地晃動著。
呼吸變得急促而微弱,肺部仿佛被踩扁,出了問題。
一個幾近熄滅的聲音從他喉嚨裏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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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都沒有。”
他幹澀的眼白變得稀薄而通紅。
“我看不見。”
如果獻上他的眼睛,她會看見嗎?
那她的心裏,會不會有他——
不知不覺,空氣已經變冷,冬天快到了。
回到訓練場,紀禹琛發現了在宿舍前等他的阿霞。
阿霞是他負責訓練的部隊裏的一名女兵,一個戴著臨時指揮官袖章的預備役學員。
“教官!”
睜大眼睛的阿霞氣喘籲籲地跑到渾身是土的教官麵前。
紀禹琛看著山腳下的晚霞,估算了一下大概的時間。
他漫不經心地凝視著這個看上去一臉焦急的學員,卻像往常一樣,打算徑直走過。
阿霞咬緊了嘴唇,又一次擋住了他的去路。
“等一下,教官!”
她的聲音鏗鏘而固執。
紀禹琛的眉頭上結了一層薄冰。
“今天訓練您也缺席了,您去哪兒了?”
“讓開。”
麵對冷冷的命令,她握緊拳頭,再次鼓起勇氣。
“……就不能告訴我嗎!畢業典禮就在眼前了,您這樣,要是隻有我們部隊不能畢業可怎麽辦……”
“教官不喜歡說第二遍,三秒鍾內給我滾開。”
本應在帳篷裏吃飯的學員,卻在教官宿舍前徘徊,這讓他非常惱火。
在神經緊繃的情況下,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刺向他的尖刺。
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種危險和不穩定的狀態。
這個時候,他不該和任何人見麵。
“您是在找照片……”
話還沒說完。
“啪,啪……!”
被怒氣衝昏頭腦的阿霞,像是宣布投降似的,狠狠地拍了拍教官的肩膀。
這是一個一直以來都被遵守的信號。
但此刻,這已不再是教官和學員的關係。
男子的雙眼,如同在麵對一個必須刺死的敵人。
“照片?什麽照片?”
不是這個……!
阿霞屏住呼吸,努力掩飾住表情。
雖然打賭輸了,但她還是想趕緊向教官坦白,試圖在道德上壓過其他學員。
如果說自私一點,她是想得到教官的好感。
但是,她麵前的這個人,是空的。
因為他不歧視也不偏愛,她好像誤以為他比想象中更有感情。
可當近距離麵對這樣一雙燒焦般的眼睛時,她的脊椎都涼了。
那完全是零度的冰冷。
“哎呀,就是教官放在口袋裏的那個!”
“……”
“是啦啦,啦啦拿走了!”
紀禹琛用力鬆開了自己的領口。搖搖晃晃的阿霞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他怒視著那一幕,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無論看部隊裏的誰,都很難和徐淩相比。
拋開性別不談,很少有學員能像徐淩那樣,生性凶狠,臨機應變能力強,技術好,甚至連彌補不足的力量感都具備。
她作為新隊員時也非常出色,所以他更想把她趕出部隊。
在這種地方,他不該這麽做。
一想起她,他的內髒就像被融化了一樣,隨之而來的是劇痛。
他被一種想要扭曲肌肉的劇痛所震撼,像一個暫時忘記呼吸的人一樣粗魯地掙紮著。
阿霞跳起來,伸出了手。
“別碰我。”
他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她小心翼翼地後退了。
他絲毫不允許別人靠近,她仿佛看到了一隻難以馴服的野獸。
啦啦,對不起……
阿霞茫然地望著教官遠去的背影,咧了咧嘴。
你們……那張照片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啦啦,你得快點把它放回去……!”
帳篷那邊傳來學員的叫聲。
紀禹琛那雙肮髒的軍靴,就停在了她們的麵前。
他布滿灰塵的眼角裏,沒有任何感情。
“媽的,這是誰幹的,怎麽往這裏倒水啊!不知道這個不能打濕嗎!”
“你不是和阿霞打賭嗎?照片一下子撕爛了怎麽辦……!”
“沒事,你看這張照片,新郎的臉不一樣。”
“……”
學員之間陷入了一陣微妙的寂靜。
“這肯定不是教官的照片,隻是家人的結婚照,或者……”
啦啦的腿抖得很厲害,但她卻故作輕鬆。
“要麽是還沒忘記前女友……”
說完,那些隻盯著照片的學員們又頭疼地議論起來。
“臉好像比教官長得帥多了……”
“冷漠又冷酷嘛,女人都是因為那種男人倒黴。”
“教官在外麵也是那個樣子吧?這裏畢竟是訓練場。”
“你們不懂基本人性嗎?身上有軍人習性的男人,事事都是指手畫腳、獨斷專行的。在軍人父親手下長大,人生有多艱辛,不就是他那樣的嗎?說要在三秒鍾內從水裏出來。哪怕頂一句嘴,那一天就會被數落一輩子。”啦啦聳聳肩,繼續說道。
“不過對方是女人,會不會突然就把軍人的骨頭都軟化了?那些家夥對老婆的要求,不是約束,是嚴格。”
“是這樣嗎……?”
“光看照片就知道了,你看不出來嗎?他肯定是被甩了,老婆被別的男人搶了。教官要是再嚴厲,我也會這麽做的。我會一直傷害他,看淡點吧……”
她一邊把濕照片擦幹,一邊尖酸刻薄地說,“所以啊,以後亂來的男人們,都要小心點,一個離開過的女人,是永遠不會回來的。”
這時,興高采烈的啦啦問:“我來模仿一下教官吧?”
她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老婆,現在把飯做好,洗澡水也給我放好,撐著身子穿好衣服過來,在這裏把腿張開……!哎呀——!”
啦啦瞬間飛到了帳篷的盡頭。
被像拍蒼蠅一樣扇飛的學員們,緩緩抬起頭來。
那天,她們第一次看到教官露出那樣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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