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香
    藥王穀的晨鍾碎在第七十二響時，白檀踏碎了最後一道天門。懷中的燼生吮著染血的指尖，瞳仁裏流轉的曼陀羅圖騰與陸清遠如出一轍。她赤足踩過燃燒的婚書，腹間尚未愈合的傷口綻出金蕊，地火順著血痕舔舐而上。
    "娘親..."嬰孩突然指著虛空，肉乎乎的手掌穿透結界。白檀猛然轉身，望見鎮魂柱上纏繞的殘魂——陸清遠半張臉浸在冥火中，另半身已與曼陀羅根係融為一體。
    噬心蠱如黑雲壓頂，她揮袖掀起花海為階。腹中金紋突然裂開，燼生裹著霞光墜向花心，啼哭化作梵音震碎三千符咒。白檀趁機躍上鎮魂柱，齒尖咬斷鎖鏈的刹那，陸清遠殘存的右臂攬住她後腰。
    "傻子..."他魂體滲出星屑，唇卻精準銜住她耳垂，"把孩子卷進來..."白檀扯開嫁衣纏住兩人相貼的胸膛，將燼生護在心口："一家人...總要整整齊齊..."
    藥王穀十八座丹爐同時炸裂，神農鼎殘片暴雨般墜落。白檀旋身將陸清遠殘魂壓在身下，指尖金蕊刺入他眉心："借你魂道一用..."她在眾目睽睽下吻住他枯裂的唇，腹間傷口突然探出曼陀羅藤，將燼生送回三百年前的婚房。
    時空裂隙吞沒嬰孩的刹那，陸清遠魂體暴漲。他反客為主地將白檀鎖在鎮魂柱上，殘軀燃起蒼焰："這次...換我看著你走..."鎖魂鏈穿透她琵琶骨，卻與三百年前的婚書紅繩纏成同心結。
    白檀癲狂大笑，銀發絞住追兵咽喉。她心口的曼陀羅突然盛開，花心托著枚琥珀——裏頭封著燼生初生時的啼哭。陸清遠魂體開始消散，指尖卻凝出翡翠藥杵："接住...給孩兒的滿月禮..."
    藥王穀主殿轟然坍塌，白檀在廢墟中產下第二朵金蕊。花苞綻開的瞬間，三百年前的曼陀羅香席卷三界。她看見年少時的自己將花種塞進小清遠掌心，而婚房裏的陸景明正將匕首換成玉簪。
    "原來是你..."她嘔出帶笑的血，撫過鎮魂柱上新生的曼陀羅紋。陸清遠最後一縷殘魂沒入花莖，枝葉間垂落的玉鈴鐺，正是當年他懸在藥杵上的平安符。
    九重天的雷劫劈下時，白檀擁著花枝哼起搖籃曲。燼生的幻影自花蕊浮現，小手將翡翠藥杵按進她丹田："娘親不怕..."天地驟然寂靜，雷火凝成陸清遠的模樣，將母子倆圈在懷中。
    三百年後的棲霞鎮，青衫醫師推開雕窗。院中曼陀羅無風自動，花瓣飄落成"永劫"二字。學徒捧著泛黃的《花靈醫典》追問："先生，這書最後一頁怎麽是空的？"
    陸清遠腕間骨鐲輕顫，他笑著將藥杵浸入晨露："等個故人..."話音未落，銀發女子跨過門檻，懷中嬰孩咯咯笑著伸出小手。她鬢間曼陀羅步搖叮咚作響，琉璃眸中映出醫師驟然濕潤的眼。
    "安神散三錢..."白檀將染血的琥珀按在案頭，腹間金紋與醫師頸間印記共鳴，"外加..."未盡的話被堵在唇齒間，藥杵墜地的脆響驚飛了梁上燕。
    斜陽穿過糾纏的銀發與青絲，在《花靈醫典》末頁投下影子。風吹開泛黃的紙，空頁上浮現出糾纏的曼陀羅與藥杵，底下題著斑駁的小篆：
    "情之所鍾，正在我輩。雖九死其猶未悔，縱永劫亦同歸。"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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