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章 心魔擾道終須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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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昭鳳,你真的甘願做這女帝嗎?”年輕的自己笑著走上前,聲音清脆如銀鈴,卻帶著直擊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字都落在她最柔軟的地方,“當年在桃花塢,你說最想做的事,是騎著快馬,走遍大江南北,看遍春暖花開,聽盡鳥語花香。你說你討厭束縛,討厭勾心鬥角,討厭每天麵對堆積如山的奏折……可你現在,不正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嗎?”
    “我……”葉昭鳳心神一震,那段塵封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湧上心頭。
    她想起多年錢那個的春天,她偷偷溜出皇宮,在桃花塢遇見了巧雲,兩人一起在桃林裏煮茶、練劍,看桃花落滿肩頭;她想起當年與楚凡初遇,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兩人在月下比劍,他說“昭鳳,你的劍有俠氣,不該困在深宮”;她想起老皇帝病重時,拉著她的手,讓她接過江山,她當時哭著拒絕,說“父皇,女兒隻想做個閑散公主,不想當女帝”……(這些記憶都是幻境關卡產生的虛假記憶,這些記憶是現實中從來就沒有發生的事,為的就是亂了葉昭鳳和楚凡的道心。)
    可最終,她還是答應了。因為老皇帝說“昭鳳,除了你,無人能穩住大乾”,因為她看到邊境百姓流離失所的慘狀,看到將士們浴血奮戰的模樣,她狠不下心,隻能扛起這份責任。
    這些年,她每日處理政務至深夜,批閱的奏折堆積如山,手指被筆墨磨出了厚繭;她不敢有絲毫懈怠,哪怕生病,也要強撐著上朝,隻因“女帝”二字,容不得她軟弱;她甚至連與家人相伴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楚承楚瑤小時候,她常常忙到深夜回家,孩子們早已睡熟,連一句貼心話都來不及說……
    “不值得!”另一個陰冷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那聲音與她自己的嗓音極為相似,卻帶著無盡的怨毒,像淬了冰的針,一下下紮在她的道心上,“放下吧,葉昭鳳!放下這女帝之位,放下這沉重的責任!楚凡心中也有遺憾,他念著巧雲,念著未護周全的過往,你們一同歸隱山林,在江南築一處小院,煮茶聽風,看孩子們長大,豈不快哉?”
    “是啊……放下吧。”年輕的自己也湊上前來,紅衣拂過她的手臂,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你看你,鬢角都有白發了。當年在桃花塢,你說要永遠做個快樂的姑娘,可現在,你笑的時候,眼底都帶著疲憊。大乾有文武百官,有百萬將士,少了你一個葉昭鳳,照樣能轉——你何必為難自己?”
    兩段話語如雙蛇纏心,順著她的識海蔓延開來。葉昭鳳的眼神漸漸迷茫,握著帝劍的手指緩緩鬆開,“當啷”一聲,帝劍墜落在玄冰岩層上,劍刃與岩石碰撞的脆響,在這死寂的黑暗中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敲碎了她最後的防線。
    她眼前開始浮現出幻象:江南水鄉的小院,青瓦白牆,院中有她親手栽的桃樹,春風一吹,花瓣落滿肩頭;楚凡坐在石凳上煮茶,煙氣嫋嫋,他抬眸朝她笑,眼中沒有戰火,沒有責任,隻有溫柔;楚承牽著楚瑤的手,在院中追蝴蝶,笑聲清脆得能撞碎晨霧,楚安站在一旁,眉眼間帶著巧雲的溫柔,輕聲喚她“母親”——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奢望,是被女帝身份層層包裹的、不敢觸碰的念想。
    “對……就這樣……”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帶著蠱惑的魔力,“隻要閉上眼,放下執念,你就能擁有這一切。那些朝堂紛爭,那些魔族入侵,都與你無關了……”
    葉昭鳳的眼皮越來越沉,意識漸漸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墜入那美好的幻象中,永遠不再醒來。
    “放屁!”
    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震得整個秘境都微微晃動,黑暗中的死氣都被震得消散了幾分。楚凡猛地將她擁入懷中,掌心死死按在她的後心,一股滾燙的靈力如岩漿般湧入她的經脈,帶著他道心的堅定力量,強行衝散了那些纏心的陰翳。
    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甚至有些沙啞,卻字字如鐵,砸在她的識海中,激起千層浪:“昭鳳!醒醒!你忘了當年在太廟立的誓嗎?‘以我葉昭鳳之身,承大乾社稷之重,護萬民安康之責,縱粉身碎骨,亦不敢忘’——你敢說這話是假的?!”
    懷中的溫度熟悉而滾燙,楚凡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混著硝煙的氣息,瞬間將她從幻象中拉回半分。葉昭鳳睫毛顫抖,眼角滑下兩行清淚,淚水落在楚凡的玄金道袍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帶著她壓抑多年的委屈與疲憊。
    “我沒忘……可我好累……”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無盡的疲憊,像個迷路的孩子,“承兒還小,瑤兒貪玩,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處處掣肘,魔族又虎視眈眈……我有時候真怕,哪天一睜眼,大乾就沒了,我對不起父皇,對不起百姓,對不起你們……”
    “怕就對了!”楚凡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自己的信念,盡數傳遞給她,“正因為怕,才要守住!當年我們在龍脈戰場九死一生,屍山血海中爬出來,不是為了今天在這裏被心魔蠱惑,丟下滿城百姓跑路的!你說你累,我何嚐不累?可你看看我——”
    他抬手按住她的後腦,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黑暗中,楚凡的眸中燃著灼灼金光,那是道心不滅的光芒,哪怕被死氣侵蝕,哪怕遺憾翻湧,卻從未有過半分退縮:“我念著巧雲,所以更要護好楚安,護好這個家,不讓她的犧牲白費;我憾於龍脈受損,所以更要闖過這萬世池,提升境界,守住大乾的根基,彌補過往的過錯!”
    “遺憾不是用來逃避的,是用來彌補的!責任不是用來抱怨的,是用來承擔的!”楚凡的聲音愈發鏗鏘,“你身為大乾女帝,身為我楚凡的妻子,是那個十五歲就能提劍上戰場,以女子之身斬殺魔族先鋒,硬生生守住雁門關的葉昭鳳——何時變得如此懦弱?!”
    “懦弱……”葉昭鳳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心頭猛地一震,如遭雷擊。
    是啊,她是葉昭鳳。
    是那個十五歲便瞞著父皇,偷偷混入軍隊,在雁門關外一戰成名,斬殺魔族先鋒大將,讓魔族聞風喪膽的葉家嫡女;是那個在朝堂動蕩、世家蠢蠢欲動時,臨危受命登基為帝,以雷霆手段肅清內亂,穩住大乾江山的鐵血女帝;是那個與楚凡並肩作戰,從混沌境一路打到古聖境,在無數次生死邊緣徘徊,卻從未在強敵麵前低過頭的修士……
    她怎麽會懦弱?
    那些所謂的“疲憊”“遺憾”“迷茫”,不過是心魔借著死氣催生的幻象!它看透了她肩上的沉重,便試圖用虛幻的安逸瓦解她的道心;它知道她心中的柔軟,便用過往的奢望動搖她的意誌;它抓準了她的委屈,便用怨毒的低語讓她質疑自己的選擇……
    可它忘了,她葉昭鳳的道,從來不是憑空而來——是在屍山血海中踏出來的,是在朝堂紛爭中撐起來的,是在守護親友、守護百姓的信念中,一點點築牢的!
    “啊——!”
    葉昭鳳猛地發出一聲清喝,那聲音中帶著積壓多年的委屈、不甘,更帶著破而後立的決絕。周身靈力驟然暴漲,明黃色的靈光如破曉之光,瞬間衝破了周身的死氣,將黑暗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她一把推開楚凡,俯身撿起帝劍,劍指直指眼前那道年輕的自己。此刻她的眸中已無半分迷茫,隻剩徹骨的堅定,連聲音都帶著金戈鐵馬的鏗鏘,震得周遭的死氣都在顫抖:“你不是我!”
    “我葉昭鳳的道,是護國安邦之道,是攜手並肩之道!當年選擇登基,非為權勢,隻為守住父親的遺願,守住萬千百姓的期盼——他們需要我,我便不能退!”
    “今日選擇堅守,非為固執,隻為踐行當年的誓言,護我大乾永世安寧,護我家人平安順遂——這份責任,我便不能丟!”
    “所謂自由,不是逃離責任後的閑雲野鶴,是守住該守之物後,方能安心看遍的山河!所謂圓滿,不是沉溺幻象中的安逸,是曆經風雨後,與所愛之人並肩看日出的坦然!”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抬手一劍斬出。明黃色的劍氣如凰鳥展翅,尾羽拖曳著焚盡一切虛妄的金紅烈焰,狠狠劈在那道年輕的身影上。“哢嚓”一聲,虛影如琉璃遇雷霆,從眉心處裂開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中湧出黑色的死氣,卻瞬間被劍氣烈焰灼燒得“滋滋”作響,化作一縷縷青煙消散。
    “你向往的自由,是未經世事的天真;我堅守的責任,才是曆經風雨後的清醒。”葉昭鳳持劍而立,帝劍上的凰鳥圖騰熠熠生輝,明黃色的靈力如潮水般在周身流轉,不僅徹底驅散了死氣,更讓她的道心在破局的刹那愈發凝實——原本卡在古聖境初期低階的瓶頸,竟在這一刻發出“嗡鳴”的輕響,靈力海驟然擴張,氣息隱隱朝著中階攀升。
    周遭的死寂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那些纏繞心神的負麵情緒、蠱惑人心的低語,都隨著虛影的消散而煙消雲散。葉昭鳳深吸一口氣,隻覺識海從未如此清明,每一次呼吸都能吸納秘境中純淨的靈氣,經脈中的刺痛也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輕盈。
    “好樣的。”楚凡走上前,眼中滿是欣慰,伸手輕輕拂去她肩頭沾染的符文碎屑——方才她破心魔時,周身靈力暴漲震落了岩壁上的碎石。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葉昭鳳的道心比之前更加強韌,那份屬於女帝的堅定與從容,此刻愈發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