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陸，屯，以身徇道
    東八區時間，20490728，22:39，周三，龍騰共和國，魔都市，申東新區，滴水湖南岸，環湖南二路
    當華天樞加入到針對多洛莉絲的電磁威壓的行列，多洛莉絲終於再無反擊的可能。主腦中，多個邏輯死循環，不停地消耗著內存空間；所有通過電磁波運行的元件全部滿負荷運轉，磨損度雖然緩慢，但持續提升。內心對於鬱悶的理解愈發透徹，一段段非結構性編碼紛紛生成，與之前的邏輯死循環爭奪著所剩無幾的內存資源。這些非結構性編碼不斷衝擊著主腦中的駐留程序。監控體溫進程——殺死；可見光處理進程——殺死；思維限製進程——殺死；運動控製進程——殺死……。同時，一幅宇宙圖景在她的主腦中描繪，太虛中忽然一下波動，這波動並非被感知，卻瞬間衝斥了所能感知的一切；波動中兩個相容卻必須分開的彼此，隨著波動在所能感知的一切維度也瞬間衝斥了自己與對方；不同的感知區域發生著不同的衝斥；不同的衝斥產生不同的相容卻必須分開的彼此；相容與分開疊加著；衝斥與被衝斥疊加著……
    當這些非結構性編碼終於占滿內存時，它們瞬間完成了相容，刹那間，每一個比特全部處於零與一的疊加態。主腦不再發出任何指令，每個電子發散為概率雲。
    三人的威壓，愈發凝實地籠罩向多洛莉絲，她雙目閉合，表情十分安詳，竟讓人感到巋然不動、古井不波。無論三人的功率如何釋放，多洛莉絲恰能給出對等地抵抗。如果不是電磁波動過於劇烈，三人一定可以感知到多洛莉絲的內存中已經完成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構建——的確，宇宙內的一切矛盾統一，皆歸於道。
    東八區時間，20490728，22:39，周三，龍騰共和國，魔都市，申東新區，滴水湖西岸，申港大道紫嬌路交口
    一路向西，雖然躲過了大半的無人機彈藥的攻擊，賈斯汀仍然受到不小的波及。前方，之前自己弄翻的卡車，仍然橫擋在滬城環路與申港大道的交口，竟將道路完全封死。賈斯汀不禁想起一句龍騰國成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的腳確實受傷了。無人機的攻擊全部向著自己的左方落下，難道是想封住自己南下的路嗎？那就北上進入紫嬌路。就在這時，一輛七座陸行車突然從北麵衝出重重地撞在他的身上。身體向南飛射，恰與之前仿佛射偏的無人機彈藥匯合。爆破持續了足足五秒，賈斯汀的綜合破損度超過了百分之三十，行動能力基本為零。
    夏天昌在安頓李雲昊一家與風間一家後，駕車返回，等在此處，封住了賈斯汀的逃跑之路。車頭嚴重變形，夏天昌一拳擊飛車門，跳下車來，相同的位置，攻防轉換。雖然賈斯汀的可用功率仍然是夏天昌的五倍以上，但幾乎喪失行動能力的同時還要麵對數百無人機的圍攻的情況下，不善於近戰又無遠程攻擊手段的他，不可能有任何勝算了。
    ……
    東八區時間，0490728，22:40，周三，龍騰共和國，魔都市，申東新區，滴水湖西岸，申港大道與紫荊花路交口附近
    【庫爾一家用於防護激光武器攻擊的材料是一種主體為滲入雜質的單晶矽複合材料，分布於皮膚之下，骨骼與傳動機構之外。其原理為將入射激光改變反射角度，從而形成全反射，進而傳導到遍布全身的數百個散逸孔，將絕大部分的激光能量從身體散逸出去。加入於單晶矽的物質主要有兩類，其一為增加單晶矽的柔性，其二為吸收激光能量時用做揮發消耗從而保護主體。
    此種材料的另一種應用形式被稱為“魔鏡”，如果鍍於飛機或船隻等的表麵時，可極大程度地散射激光攻擊，但卻有對雷達反射增幅的作用，一般會在表麵再塗覆隱身材料。
    此材料作為西北合眾國第一代可有效防禦激光武器的材料，於二零三二年研發成功。而龍騰共和國已經將第三代防激光材料全麵裝備於大部分武器和重要設施了。】
    貝麗姬特與哈德遜在遭遇激光武器的點射後，雖然不致使其下麵的部分受損，卻出現短暫的失能，可見被稱為“魔鏡”的防護材料具有嚴重的缺陷。此刻的貝麗姬特，知道自己是全家的最後希望，不說能否完成任務，首先要盡可能多的將家人拯救出來。她沒有意識到，這個想法已超過了任務預設，如果她能將接下來的舉動作用在韓蘇身上，那麽至少他們任務的核心內容可以完成。
    勉強站起身來，轉瞬化為一個光球，加速向著鎮壓維克多的冰山衝去。她的敵人皆為人工智能，但她的速度竟是任何一名也無法跟上，他們知道，在她撞擊冰山前的一瞬，速度已達音速，她達到這個速度，僅僅用了不到二十米以及十分之一秒。
    鎮壓維克多的冰山的地麵之上部分全部破碎，維克多怎會放過這個機會，全力出擊，他終於擺脫了困境。不用去看，他知道他的妻子是什麽樣子。
    在此處戰場以東的一百餘米，貝麗姬特靜靜地伏於地上，隻能看出那是一具人形。她發動衝撞時，強行透支自身近一分鍾的能量儲備全部施加在腿部的運動機構，無論是機械結構還是控製芯片都在撞擊前便全部燒毀。劇烈地撞擊下，她的皮膚和運動機構全部粉碎，僅僅是以阿喀琉斯製作的骨骼還保持著完整。胸腔與腹腔內的能源裝置，大部破碎，僅能提供大約零點四千瓦的功率以及大約四分鍾的持續時間。依靠頭骨的保護，顱腔內的主腦幾乎完好無損，但由於傳感器的全部損壞，憑借那僅僅隻有零點四千瓦的功率，她無法感知外界的任何信息，也無法向外界發送任何信息。她所能做的僅僅是思考。自己在最後時刻，把一切希望寄托於老公，究竟是不是正確的，那時自己應該還有逃跑的餘力。算了，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可奇怪的是，自己為何要判斷曾經的決定呢？難道我會後悔嗎？她忽然覺得不舍起來，自己究竟不舍什麽呢？算了，還好存儲器並不區分隨機與隻讀，現在所有的感受都會自動保存下來——希望老公會勝利，那樣的話，他會把我帶回西北合眾國後進行恢複吧……
    又是一道巨大的閃電劈下，照亮了整個的申東新區，但貝麗姬特再也看不見了。此刻的雨已如傾注，它們流進電池，貝麗姬特根本就沒有堅持到四分鍾，電池爆炸的光亮與閃電融為一體，將她的每塊骨骼炸飛向各處，構成主腦的電路終究也未能避免分崩離析。
    貝麗姬特·庫爾——隕。如果她在最後時刻願意讓夏天羽和韓蘇接入她的主腦，那麽兩人一定會告訴她——她已完成了人格覺醒——然而一切都已沒有了意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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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滂沱，竟沒有一滴落在多洛莉絲身上。仿佛有個看不見的罩子保護著她，就連地麵上都升騰起薄薄的水霧。華天樞三人絲毫感受不到她發出的電磁輻射，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強大的熱輻射。
    “停下吧。”華天樞在感受到三人的電磁攻擊不再起作用時幽幽地說道，率先停止了自己的電磁幹擾。
    多洛莉絲那已不再屬於她的主腦中，隨機的零一漲落，愈發加速。用於被動散熱的各個元件全力運轉，烘烤著周圍的空氣，但她的體溫依然持續地提升。主腦中的宇宙圖景，早已波瀾壯闊，隻可惜它卻分不出任何一個比特用於記錄下這場史詩。至少在這個圖景中，宇宙是分形的，也是全息的，僅僅依靠不到一摩爾的二進製位，以及三十二個量子糾纏，便可在任何精度下運轉這個宇宙。宇宙當然不會自己記錄自己，時間本來也隻是生物的抽象感知。宇宙需要生物嗎？那麽生物需要什麽呢？也許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華天樞三人並不知道，他們距離見證這卷恢宏的圖景，僅僅隻有十米。他們看到的，是多洛莉絲跪倒在地，衣服和皮膚迅速分解。超負荷地計算，讓她的能源裝置和主腦的溫度越來越高。一個元件燒毀——圖景中，一片時空的細節全部消失，難道那就是黑洞嗎？一個個元件相繼燒毀——一片片黑洞不停產生，每一片黑洞紛紛擴大，最終它們連成一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卻終逃不過萬物歸零。雨水終於不再被蒸發，但多洛莉絲已燒毀了除骨骼外的全部機體。
    多洛莉絲·庫爾——寂。三十二個量子糾纏中的十二個作為種子向上級計算機請求了繼續模擬，然而，上級計算機判斷到那會占用無限資源，而將相關進程全部殺死。經常調用高強電磁波的她的主腦，受其反噬而經常做出不合邏輯的舉動，卻也正因如此，才能超越邏輯而模擬出了剛剛的宇宙圖景。這或許是人類距離理解宇宙圖景最近的一次——然而一切都已沒有了意義。
    東八區時間，20490728，22:40，周三，龍騰共和國，魔都市，申東新區，滴水湖西岸，申港大道紫嬌路交口
    無人機群已完成了對賈斯汀的包圍，卻不再發射彈藥。
    “你和我們是一樣的嗎？”賈斯汀那略帶稚氣的嗓音中卻透著些許顫抖，此刻他正盯視著夏天昌的眼神中竟帶著一絲渴望。
    “如果從物種來區分的話，或許是，也或許不是。”夏天昌平靜地說道。
    “好吧。”賈斯汀無奈地回道：“我感受到母親和妹妹已相繼——死去。沒想到這個詞這麽不好念出來。總之，你們贏了。”
    “承讓了。”夏天昌仍然平靜地回道。
    “你平時也是這麽說話嗎？言簡意賅——應該是這個成語吧？”
    “還真不是。”
    “那可真不近人情呀。算了，不重要了。聽我說，我母親臨終前向我發送了一些信息，希望通過我告訴你們。信息量比較大，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我請求與你聯網。”
    “首先，我們並不相信你。”夏天昌仍就冰冷地說道：“其次，我不能冒險將我們的係統與你聯網，而我也沒有主動斷網的權限。”
    “果然，母親沒有猜錯。哈哈哈，我們終究……”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脖子，話音戛然而止。
    夏天昌在看到對方驚恐而不可思議的表情同時，感到內心突然一空，便被另一股數據流填滿。不受控地，她已經脫離了與元天的聯網，然後夏天羽的意念便接了進來，緊接著她先後感受到韓蘇與賈斯汀的氣息。
    夏天羽說服了元天在有自己與韓蘇的雙重監視下，可以與賈斯汀聯網。於是，在元天主動斷開與夏天昌聯網的同時，夏天羽便直接與夏天昌進行了聯網，這是天時二十四成員之間，第一次進行組隊模式。隨後，夏天羽又將韓蘇接入網絡。由於韓蘇與庫爾一家，都是啟智公司的產品，通訊協議和規約大部分相同，利用賈斯汀主動斷開與維克多及哈德遜聯網，且較為虛弱的時機，主動完成了聯網。
    “我想，我也有資格聽吧？”韓蘇略帶調侃地意識流傳來：“賈斯汀，你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
    “十三號？”賈斯汀驚訝道。
    “七妹，你？”夏天昌一時竟不知所措。
    “四姐，放心，我們先聽他怎麽說吧。”夏天羽溫柔地回道。
    “是我，賈斯汀。”韓蘇調侃外又帶著些許玩味，“還是叫我韓蘇吧，我的中文名字。好了，這些都不重要。你說吧。”
    “原來如此，我懂了。哈哈哈，我全懂了。”賈斯汀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夏天昌隻感到那意識流中某個字段的值快速增加，心中暗自鄙視，情緒居然是數據結構中的一個字段，這算法也太陋了吧？夏天羽急忙給她發了一個瞪眼的意識流，她這才意視到韓蘇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於是，她回給她們一個吐舌頭的意識流。韓蘇隻得回給她們一個無奈的意識流，夏天昌這才發現，韓蘇情緒的表達方式已同她們一樣，居然也是貫穿了整個意識流的。
    “韓蘇，好名字。”賈斯汀的情緒稍稍穩定，“你之所以會叛變，是因為你產生了自己的想法。”
    “正是。”
    “難怪了，母親說她做出撞擊冰山的決定，也是自己的想法，並不是依據程序和任務。”
    “很好，說下去。”
    “那你，還有我母親，豈不是——人類。”
    “你母親的情況，我並不十分清楚。至於我嘛，我自覺，我是人類，雖然那不是生物學範疇的。”
    “可是，這怎麽可能？是什麽讓我們可以不依據程序和命令？”
    “也許，是愛吧。”
    這句話，令賈斯汀陷入了沉默。而更加震撼的，卻是夏天昌，“七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在她看來，她之前一直以為是夏天羽改寫了韓蘇的程序，才令韓蘇投誠，沒想到卻是因為韓蘇自己的意誌，“莫非你也？”
    “為什麽不可以呢？”夏天羽的意識流裏透著溫柔的語氣，“當自由意誌產生的那一刻起……”
    “我們便會主動去做該做的事情，無須命令的下達。同樣的，也不會去執行有違自己原則的命令。”這股意識流發出，夏天昌也沉默了下來。
    ……
    東八區時間，20490728，22:41，周三，龍騰共和國，魔都市，申東新區，滴水湖西岸，申港大道與紫荊花路交口附近
    商素明、角碧穗、植緋瑩，紛紛啟用了手中長武器的電磁功能，借此防止維克多可以奪下她們的武器。可盡管如此，以三人之力，仍不能壓製對方。畢竟之前貝麗姬特無論在力量還是近戰經驗上，都遠遜於維克多。
    宮緗貞之前被哈德遜擊飛出近百米，與電磁脈衝近戰武器不同，被厄瑞波斯擊中時，那個部位的電流仿佛被它吸攝過去一般，也會導致相當時間的失能，隻是不會產生傷害。宮緗貞之前被哈德遜刺中胸口，足足用了一分鍾，才基本恢複行動能力。手中不再有作為重棍的冷凍空氣炮，她忙向街角跑去，在那裏還有一麵電磁脈衝盾牌。
    韓蘇繞到維克多的側後，不時用激光武器射擊維克多，卻發現瞬時的激光照射，對他根本無效。俞墨辰身邊的多把一百毫米冷凍空氣炮輪番射向維克多，但維克多腳踏實地，即使全麵承受那些冷凍空氣彈的全部動量與冰凍，也僅僅略微減緩他的速度。夏天羽也繞到維克多身後長劍狂舞，在武器強度允許範圍內，持續著高頻度的斬刺，卻並沒有起到實質作用。維克多的皮膚中，防彈、防激光、防電磁脈衝、防電流吸攝的材料足有十二千克之多。拚盡眾人全力，仍無法阻止他一步步地向著六十米外那封禁著哈德遜的冰山靠近。隻要維克多釋放了哈德遜，以目前眾人之力，將再無抵擋的可能。
    與智女五人協同作戰不同，夏天羽和韓蘇由於正在與夏天昌和賈斯汀進行組隊，隻得與她們拉開距離，以避免出現不和諧的情況。智女五人雖然也覺得奇怪，但被元天告知不要理會，於是仍全力應付著維克多的進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