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第2章君臣奏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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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紫禁城,靜謐而莊重。朱珪懷揣著對聖上的敬畏,恭恭敬敬地將那本精心撰寫的《禦製數理精蘊》注疏,輕置於禦案之上。此時,鎏金香爐中檀香嫋嫋升騰,絲絲縷縷的香氣,彌漫在殿內,給這略顯肅穆的空間,添了幾分清幽。
乾隆皇帝緩緩翻開算經,目光在書頁間遊走。當看到某處朱砂批注時,他的眼神微微一凝。那是朱珪在講解《九章·粟米》時,以禦膳房份例為例,演示“比例推算”之法留下的教學痕跡。蠅頭小楷寫著:“如膳房月耗肉蛋較去歲增一成七分,按《粟米》‘今有術’推之,耗增之數若此。” 在批注旁,朱珪另起一行,恭謹抄錄了《論語》‘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之句,以示警醒貪瀆之意。” 朱砂的筆鋒是朱珪的,淩厲中帶著老臣的持重。
“十五阿哥近日課業如何?”乾隆一邊問著,指尖輕輕劃過批注,目光卻飄向了窗外那覆蓋著積雪的琉璃瓦。琉璃瓦在雪的映襯下,泛著清冷的光,恰似他此刻內心那琢磨不透的思緒。
朱珪趕忙伏地叩首,殿外的雪水,在他雲紋靴底悄然凝成一層薄冰。“回皇上,十五阿哥於《數理精蘊》及《九章》用功甚勤,尤能體會‘均輸’、‘衰分’之法用於實務之理。前日臣講解《周禮·地官》‘司市平準’之職時,曾以王府采買為例。十五阿哥課後頗有所感,命賬房依臣所示之法核驗潛邸膳房賬冊。” 朱珪的語氣平穩而恭敬,“不意竟核出采買價與臣所授市價參差,豬肉一項增耗約一成七分,雞蛋增耗約二成三分。 十五阿哥遂引《周禮》‘平市以節財用’之言,以為此弊當察。此實乃學以致用,體察聖訓‘察吏安民’之深意也。” 朱珪巧妙地將“發現”歸功於自己的教學引導和永琰的課後實踐,並將永琰的反應框定在對聖訓的理解和執行上。
乾隆聽聞,眉頭微微一挑。此時,案頭那本《乾隆朝實錄》殘卷,恰好翻到“南巡耗銀”的條目。他不禁想起前日在禦花園,看到永琰偶遇永璿時,手中正拿著朱珪布置的算題稿本,指間無意識撥弄著腰間佩帶的算盤。當時隻當是溫習功課,此刻想來,倒顯出幾分勤勉。“核賬精細,能體察下情,亦是明理。”他用指尖輕輕敲了敲《數理精蘊》,語氣中帶著思忖,“然朱卿當謹記,‘君子不器’,算學終為技藝小道,經義大道方是根本。”
“皇上聖訓如天,臣夙夜匪懈,時刻以經義導引阿哥。”朱珪的白眉垂落,神色愈發恭謹。“十五阿哥每於算理中偶得趣味,必引經據典以求印證,深恐流於匠氣。 如前日解‘芻童體積’,依《九章》古法演算得‘二十一丈又三分之一’,旋即援引《禮記·大學》‘生財有大道’與《尚書》‘兢兢業業’之句,言‘量入為出,乃治家安身之本’。”說著,他恭敬呈上永琰的算紙。紙上答案旁,赫然寫著永琰的感悟:“《九章》明數,《大學》明理。理數相參,庶幾無過。” 字跡端正,透著一股少年人的謹慎。
乾隆的目光掃過那句“理數相參,庶幾無過”,又落在“兢兢業業”的引用上,眉宇間最後一絲疑慮似乎消散了。他忽而輕輕笑了出來,帶著長輩的寬和:“十五阿哥倒是謹守本分,懂得治家之理。朱卿教導有方。” 他頓了頓,似是隨口一提:“待朕南巡歸來,倒可考考他《九章》裏的‘均輸’法解民生之題,看他如何以理馭數。”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一個懂得用祖宗成法《九章》去理解聖賢道理經義、並能謹慎應用於治家的皇子,正是他所期望的守成之君的模樣。至於那點“核賬”的精細,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朱珪領命退下,此時,殿外的雪下得愈發緊了。紛紛揚揚的雪花,好似天地間扯起的一幅白色幕布。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枚常用的舊紫檀算籌,籌身光潤,隻在不起眼的角落,用極細的刀工刻著“平準”二字——那是他早年研習《史記·平準書》時刻下的,與永琰無關,亦非“均值”的異名。 這便是他能做的全部了——在煌煌聖訓與經義大道的夾縫裏,讓那些冰冷的數字,成為皇子理解“兢兢業業”與“生財大道”的一個注腳,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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