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八零三變法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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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第一司。
京都的繁華超越了蘇燦的想象,夢境退潮般抽離,卻留了縷鐵鏽味在喉間。
他看著手中的黃銅彈殼,呼吸不經意間又變得急促起來。蘇燦極力想去回想剛才的夢境,但卻是徒勞無功。
“你在幹嘛?”一個清脆的聲音將蘇燦從沉思中喚醒:“陪我去公園走走。”
來人正是贏流楓舞,晨風吹得她鬢邊墨綠發絲如鴉羽翻飛,一席青色長裙沾滿晨露,像極了從畫裏走出來的淩波仙子,偏那眉峰微蹙的模樣,又帶了幾分帝王世家磨出的冷冽。
“嗯,走啊。”蘇燦的視線落到了贏流楓舞墨綠色的腳指甲上,這次發現她竟然是赤腳而行。
京都的中央公園在晨霧中舒展畫卷,新剪的草尖凝著露水,混著玉蘭與辛夷的甜香漫進鼻腔。
蘇燦跟著贏流楓舞踩過木棧道時,靴底碾過碎瓊亂玉般的落花,總覺得這軟綿綿的草坪比胡迪要塞的積雪更叫人無處著力。
他腰杆筆直如同標槍,剛一坐下便仿佛失去了支撐,身體扭動不停。軍禮服帶來的僵硬,在草葉的摩擦下竟變成了全身的刺痛。
“這草上有釘子,紮你屁眼子?” 贏流楓舞斜倚著老槐坐下,墨綠長發散在苜蓿花間,倒像是把塞北的夜色裁了片鋪在春陽裏,但嘴裏吐出的虎狼之詞,著實讓蘇燦驚掉下巴。
她屈起膝蓋抵住繡著迎春花的裙擺,忽然瞥見蘇燦腰胯懸空的別扭姿勢,竟笑出銀鈴般的響,“遠東的石頭灘難不成是鐵打的?”
蘇燦白她一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草莖:“遠東的地啊,埋著數不清的斷刀與枯骨,踩上去硌得慌。”
贏流楓舞吹著草葉打了個呼哨,驚飛了在樹梢覓食的燕子:“蘇燦,你給我講講遠東吧!”她忽然歪頭,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暗影。
蘇燦被贏流楓舞流露出的刹那芳華驚豔,一陣輕聲咳嗽之後才刁侃著說道:“遠東啊,窮山惡水出刁民,都是史蒂夫那樣子的刁民。”
贏流楓舞吹出的口水泡泡 “啵” 地破在唇角,她用袖口隨意蹭了蹭:“遠東,到底長什麽樣子?”
蘇燦的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草莖,汁液染綠了指甲縫:“其實,我並不了解遠東。”
贏流楓舞追問道:“你不是遠東人嗎?”
“遠東人?”蘇燦愣了愣才想起,“村口老槐樹上吊死的嬸子,河溝裏漂著的嬰屍,是連月光都帶著血鏽味。這算遠東麽?”
贏流楓舞忽然抓住蘇燦的手腕:“當年魔族的淨土令...”她聲音輕得像落進草窠的雪,“我曾在第一司見過戰報,說遠東軍護送難民時,牛車軸上都刻著‘非富戶不載’的暗紋。”
“淨土令?” 蘇燦想起當年的魔族的淨土令,嘴角的笑便帶了絲澀味,“清剿所有遠東魔族占領區內的人類。適齡男性編入仆從軍,其餘人類全部殺掉。”
他望著天邊遊雲,忽然看見父親臨終前被擠爆的眼球在雲絮裏晃了晃,喉間便發緊:“我們這些平民,不過是些連名字都留不下的螻蟻罷了。”
“第一次遠東戰爭之後,我全家跟隨村長逃進了深汕。一直躲藏到魔族頒發淨土令。”他望著天邊遊雲,忽然看見父親臨終前被擠爆的眼球在雲絮裏晃了晃,思緒也回到了遠東。
帝國曆789年,和蘇燦一家一起逃亡的同村獵人渾身血汙地撞開營寨簡陋的大門,他攥著半根斷箭:“山外的官道…… 魔族正在大屠殺!”
村長的旱煙杆 “當啷” 落地,砸起了絲絲揚塵:“往胡迪山跑!” 他的聲音像被刀砍過的樹幹,“聽說遠東軍在那邊建設了要塞!”
逃難的隊伍在暮色裏出發,蘇燦牽著母親的手,父親的指甲縫裏還嵌著白日挖野菜時沾的黃土:“小蘇燦,跟緊爸爸媽媽。”
半月的跋涉,就在逃難的隊伍即將走出遠東平原的時候,走在最前麵的村長突然僵住,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驚恐:“戰、戰爭獸……”
這是蘇燦第一次見到魔族的戰爭獸。它的軀體有四五米高,全身覆蓋著堅固的白鱗,前爪指關節處還掛著遠東平民的碎肉。
“男的留下,女人孩子快跑!”村長的聲音裏盡是恐懼,但他還是帶著青壯年撲向了戰爭獸。
務農的鋤頭砍在鱗片上濺出火星,柴刀、糞叉、扁擔雨點般落下去,卻隻在鱗甲上留下白印。
戰爭獸甩動尾巴,三根尖銳的骨刺掃過人群,村長的半截身子飛起來,腸子拖在地上像條紫黑色的蛇。
“手挽手!堵住它!” 村長的喊聲被血沫泡得含糊。二十三個青壯圍成半圓,蘇燦看見父親站在最中間,他握慣犁把的手此刻攥著把缺了口的菜刀,指節白得像雪。
戰爭獸的巨爪拍下,男人們的脊梁骨發出脆響。蘇燦父親的一隻眼珠被擠出眼眶,掛在臉上晃晃悠悠。
蘇燦的母親將蘇燦推開,返身衝向戰爭獸的時候,父親的喉嚨已經被壓碎,卻還在開合嘴巴,血沫順著下巴滴在結冰的田埂上,畫出歪扭的 “跑”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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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尖叫著衝向戰爭獸,鬢角的木簪歪了,發繩斷了,頭發像野草般飛散...
蘇燦看到贏流楓舞的發簪,忽然想起母親被戰爭獸撞飛時,鬢間的木簪斷成兩截:“村長帶著二十三個青壯,用糞叉抵住戰爭獸的利齒時,我數著他們的慘叫聲,從一到二十三。” 他忽然笑了,笑得草葉上的露水都跟著顫。
贏流楓舞忽然攬住他的肩,墨綠長發掃過他僵硬的脖頸:“蘇燦,你想過光複遠東嗎?”
蘇燦望著她眼底倒映的春陽,忽然躺倒在草坪上,任草汁滲進中衣:“光複遠東?” 他望著流雲掠過湛藍的天,“拿士兵的命去幫貴族老爺們再換點土地?”
贏流楓舞忽然坐起,脫下纏枝蓮紋的緞鞋,赤足踩在草尖上:“可那是帝國的國土。”
草坪上的影子漸漸拉長,蘇燦望著她墨綠長發間沾著兩顆草籽,他忽然覺得這京都的春風,終究還是把遠東的沙,吹進了彼此的發間。
遠處傳來賣杏花蜜的貨郎聲,贏流楓舞忽然掏出絲巾,包了把新草塞給他:“找時間,把這京都草種到遠東去。”
蘇燦接過絲巾時,觸到贏流楓舞掌心的溫度,草汁染綠了帕角的並蒂蓮,蘇燦忽然笑了,笑得驚飛了柳樹上的春燕:“好。”
贏流楓舞看著蘇燦,忽然伸手揉亂蘇燦的發:“八百年了,帝國的病灶是時候根除了。” 墨綠發絲落在蘇燦胸口,贏流楓舞忽然輕聲補了句:“你會回到遠東的。”
暮色漫進公園時,兩人腳邊的草皮已被壓出歪斜的印子,像幅未完成的地圖。
蘇燦望著贏流楓舞赤足踩過的痕跡,忽然覺得這初春的草坪,像極了遠東的凍土下,深埋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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