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仙露漫過禦馬監的殘垣時，老黃正跪在雲磚上謄寫第七十八份《靈駒走失事故呈報表》。琉璃硯台裏摻著天河弱水的墨汁泛著幽藍，筆鋒掃過“天馬踏毀兜率宮丹爐”那行字時，一滴墨突然凝成共工猙獰的麵孔，又倏忽散開。
    “大人，按天庭規製......”老黃剛抬頭，就被孫小聖踹翻的案幾砸中腳趾。
    潑猴攥著厚厚一遝仙牒，火眼幾乎瞪出三昧真火：“找匹馬要填三百頁文書？玉帝老兒的裹腳布都沒這麽長！”
    案幾上，《三界六道靈獸管理律》正攤開在第一千二百條：“凡坐騎走失，須經十殿閻羅勾銷生死簿記錄，再請地藏菩薩出具未入輪回證明......”孫小聖越念聲調越高，最後幹脆把律典撕成紙鳶甩出南天門。紙鳶飄過天河時，正巧被赤焰駒噴出的火球點燃，灰燼拚成個歪歪扭扭的“呸”字。
    “大人慎言！”老黃慌忙掏出避雷符貼滿門窗，“昨日李天王已告到糾察靈官處，說您縱馬行凶......”
    話音未落，雲外傳來破空銳響。三尖兩刃刀劈開霧靄，哮天犬踩著風火輪躍入馬廄，項圈上“司法天神”的玉牌晃得人眼花。“弼馬溫孫小聖！”犬吠聲裹著仙術擴音，“速隨本犬去淩霄殿聽參！”
    孫小聖摳了摳耳朵，金箍棒往哮天犬鼻尖前一寸重重頓地：“司法天神的狗也配拿我？”
    雲氣忽凝，楊戩第三隻眼在虛空睜開，神光如劍刺向潑猴眉心。孫小聖翻腕抖出根猴毛，化作水鏡折射天目金光，反把哮天犬燙得嗷嗷亂竄。“告訴二郎神，”他抬腳碾碎飄落的金毛，“要拿孫爺爺，讓玉帝親自下旨！”
    司法神殿的鼓聲響徹天庭時，孫小聖正蹲在瑤池邊上啃蓮藕。藕節裏突然鑽出個戴銅錢眼罩的胖子，渾身金線繡的元寶紋幾乎閃瞎人眼。“弼馬溫大人~”財神趙公明搓著手笑出八顆金牙，“您那三十三匹天馬踩壞的蟠桃園籬笆，是不是該......”
    金箍棒橫掃而過，財神化作青煙消散，真身卻在三丈外重組。“趙某的五行遁術如何？”他得意地晃了晃聚寶盆，“不過您若肯付三成保證金，走失天馬的批文今夜就能過審......”
    孫小聖獠牙咬得咯咯響，突然掏出一把猴毛撒向天河。毛發遇水即化，變作三千隻金睛小猴，躥上財神周身翻找。“找！給俺找出這廝的私庫鑰匙！”
    瑤池畔雞飛狗跳間，老黃抱著卷宗追來慘叫：“大人！二十八星宿要聯名彈劾您毀壞《天律》......”
    潑猴突然頓住，火眼金睛眯成縫。但見天河弱水倒卷處，赤焰駒的蹄印泛著詭異血光——那分明是共工殘魂的巫咒印記。
    三日後，禦馬監豎起九丈高的《靈駒行蹤勘合榜》。
    榜文以孫小聖的猴毛混著老君爐灰寫成，字跡如烈火灼空：“凡天馬離廄超三刻者，猴毛為引，棒打腚墩！”赤焰駒嚼著偷藏的仙丹嗤笑：“潑猴當我們嚇大的？”
    話音未落，孫小聖咬破指尖在眉心畫出血符。三千根嵌在鞍韉裏的猴毛突然暴長，化作荊棘鎖鏈捆住天馬後蹄。烏雲踏月剛要放屁，鎖鏈驟然縮緊，疼得它把墨雲憋成個響嗝。
    “此乃花果山‘千裏追魂術’！”潑猴晃著從老君丹房順來的紫金葫蘆，葫蘆嘴兒飄出赤焰駒昨日偷吃的金丹氣息，“跑出南天門也能給你揪回來！”
    當夜，天河畔鬼影幢幢。
    孫小聖將混著指尖血的猴毛撒入弱水，毛發竟化作赤紅蜂群，循著天馬氣息撲向雲海深處。未料蜂群觸到共工殘魂的詛咒，忽然調頭反噬，追得潑猴跳進老君的八卦爐才躲過一劫。爐灰沾身時，他瞥見爐壁殘存的巫族銘文——那分明是鎮壓共工的太古血咒。
    五更三點，司法神殿的傳訊紙鶴第七次被金箍棒戳成篩子。孫小聖癱在草料堆上，望著掌心潰爛的追魂血符發狠：“文的不行來武的......”
    次日，哪吒踩著風火輪巡邏至禦馬監時，險些被眼前的景象驚落雲端——三十三匹天馬尾巴上粘滿猴毛符紙，正被金箍棒逼著繞天河狂奔。孫小聖蹲在雲頭啃著蟠桃核，每隔半刻便催動符咒，跑最慢的三匹天馬立刻被電得鬃毛倒豎。
    “潑猴！”哪吒的火尖槍直指孫小聖後心，“你竟敢用禁術催逼靈......”
    寒光閃過，猴毛符紙突然貼上風火輪。孫小聖咧嘴一笑：“三太子不如猜猜，這符沾了弱水會變什麽？”
    風火輪驟然失控，拖著哪吒撞向蟠桃園。所過之處，孫小聖預先埋下的猴毛紛紛化作留影符，將三太子掛斷桃枝、砸翻仙娥的窘態實時投映到南天門匾額上。
    淩霄殿內，玉帝看著水鏡裏的鬧劇，手中琉璃盞捏出裂紋。“陛下息怒。”太白金星捋著焦糊的胡子打圓場，“孫小聖雖行事乖張，但天馬這月的食耗減了兩成......”
    話未說完，糾察靈官急報：“弼馬溫把財神綁在禦馬監門口，逼他簽《天庭陋規廢止令》！”
    當夜，天河倒映出詭異星圖。
    孫小聖躺在被砸爛的《天律》殘卷上，望著掌心潰爛的血符出神。赤焰駒忽然咬破前蹄，將一滴精血滴入符咒。巫族血光與猴毛仙氣糾纏間，潰爛處竟生出肉芽。
    “我們體內有共工血脈。”天馬的聲音混著遠古回響，“你的追魂術加上巫血，或許能......”
    潑猴猛然翻身，金箍棒攪碎漫天星鬥：“早說啊！明日開始練水火大陣！”
    四更天，老黃在《禦馬監異聞錄》添上最新條目：“貞觀三百六十五年八月朔，弼馬溫孫小聖毀天律典籍七車、仙官法器十三件......”朱批在月光下洇開，隱約現出“然天馬歸心”四字。
    雲海深處，共工殘魂睜開血眸。鎮壓它的弱水鎖鏈上，赫然多了道猴毛化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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