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許沐淮勉強睜開眼，視線裏天花板在緩慢旋轉，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般灼痛。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他瑟縮了一下。
    "操……"他啞著嗓子罵了一聲，掙紮著坐起身。
    窗外天色陰沉，雨滴斷斷續續地敲打著玻璃。
    昨晚一直沒睡好，好不容易睡著又被嚇醒。
    許沐淮搖搖晃晃地走到衛生間，鏡子裏的自己臉色慘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
    他擰開水龍頭，冰涼的冷水拍在臉上，卻絲毫緩解不了那股從骨子裏滲出來的燥熱。
    手機在臥室響起消息提示音。許沐淮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去，看到葉寧忱發來的信息：
    【葉寧忱】：在校門口。
    他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手指顫抖著打字：
    【許沐淮】：我可能發燒了。
    消息剛發出去，電話就打了進來。葉寧忱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平時更加低沉："多少度？"
    "沒量……"許沐淮靠在牆上，額頭貼著冰冷的牆麵，"但很燙。"
    "能走嗎？"
    "嗯。"
    "在校門口等你，去醫院。"
    許沐淮想說不用，但電話已經掛斷了。
    他慢吞吞地換好校服，往書包裏塞了包紙巾。
    雨已經停了，但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涼意。
    許沐淮裹緊外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遠遠地，他看見葉寧忱站在校門口的榕樹下，黑色書包單肩掛著，眉頭緊鎖地盯著手機。
    葉寧忱抬頭看見他，立刻大步走來。
    他的手貼上許沐淮的額頭，眉頭皺得更緊："這麽燙。"
    許沐淮想說自己沒事，但一張嘴就忍不住咳嗽起來，喉嚨像是被刀割一樣疼。
    葉寧忱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然後半扶半抱地帶著他往醫務室走。
    "不去醫院？"許沐淮啞著嗓子問。
    "先量體溫。"葉寧忱的聲音緊繃，"醫務室更近。"
    教學樓裏已經陸續有學生到來，他們的目光讓許沐淮不自覺地往葉寧忱身後躲。
    葉寧忱察覺到他的動作，手臂收緊了些，擋在他和人群之間。
    醫務室的門關著，但沒鎖。
    葉寧忱推門而入，空蕩蕩的房間裏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他讓許沐淮坐在診療床上，自己轉身去藥櫃找體溫計。
    許沐淮頭暈目眩地看著葉寧忱的背影，視線模糊成一片。他感覺自己在往下墜，直到後背貼上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穩住身體。喉嚨裏的灼燒感越來越強烈，連呼吸都帶著刺痛。
    "夾著。"葉寧忱遞來一支水銀體溫計。
    許沐淮乖乖夾住，冰涼的玻璃觸到舌根，讓他打了個寒顫。
    葉寧忱站在床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鐵質床欄，目光時不時掃向牆上的掛鍾。
    五分鍾後，體溫計顯示39.2c。
    "去醫院。"葉寧忱立刻說，伸手去扶許沐淮。
    許沐淮搖搖頭，聲音嘶啞："不去……有課……"
    "你燒糊塗了？"葉寧忱難得提高了聲音，"39度多還上什麽課？"
    許沐淮固執地抓住床欄："合堂……數學……禮重明……"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不能……缺課……"
    葉寧忱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壓怒火："許沐淮，你現在連坐都坐不穩。"
    "就一節課……"許沐淮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然後……再去醫院……"
    葉寧忱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轉身走向醫務室的座機。
    許沐淮迷迷糊糊地聽見他打電話給班主任請假，然後又撥了另一個號碼——大概是校醫的。
    等他掛斷電話回來時，許沐淮已經歪倒在枕頭上，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葉寧忱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別睡，校醫馬上來。"
    許沐淮半睜著眼，視線裏葉寧忱的臉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他伸手想去碰葉寧忱的眼鏡，卻因為手抖而撲了個空："葉寧忱……"
    "嗯？"
    "你好像……兩個頭……"
    葉寧忱皺眉，俯身靠近他："什麽？"
    "嘿嘿……"許沐淮突然笑起來，聲音沙啞，"雙倍的……葉寧忱……賺了……"
    葉寧忱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意識到許沐淮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他迅速從藥櫃裏找出退燒貼，撕開包裝貼在許沐淮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許沐淮瑟縮了一下，但很快舒服地歎了口氣。
    "葉寧忱……"他又開始嘟囔，"你身上……好香……"
    葉寧忱沒理他，繼續在藥櫃裏翻找退燒藥。
    "像……薄荷糖……"許沐淮的手在空中胡亂抓了幾下，"給我……吃一口……"
    "安靜點。"葉寧忱終於找到一盒布洛芬，倒出兩粒，"吃藥。"
    許沐淮搖頭，像個任性的小孩："不要……苦……"
    "不苦。"葉寧忱扶起他，把藥片塞進他嘴裏，然後遞上水杯，"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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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沐淮皺著眉吞下藥片，隨即吐了吐舌頭："騙人……好苦……"
    葉寧忱歎了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顆水果糖——不知道什麽時候準備的——剝開糖紙塞進許沐淮嘴裏。
    甜膩的草莓味在口腔裏擴散，許沐淮滿足地眯起眼。
    "甜嗎？"葉寧忱問。
    許沐淮點點頭，突然抓住葉寧忱的手："你……也吃……"
    葉寧忱還沒來得及反應，許沐淮就湊上來，帶著草莓糖甜味的嘴唇貼上他的。
    這個吻短暫而笨拙，許沐淮的牙齒不小心磕到了葉寧忱的下唇，但他渾然不覺，退開後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傻笑道："甜不甜……"
    葉寧忱的耳尖瞬間紅了。
    他下意識看向門口，確認沒人看見後，才低聲斥道："許沐淮！"
    "嗯？"許沐淮無辜地看著他，眼神渙散。
    "你——"葉寧忱話沒說完，醫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校醫拎著早餐走了進來，看見他們時愣了一下。
    "怎麽了這是？"校醫放下包，快步走到床邊。
    "高燒39.2度。"葉寧忱迅速恢複冷靜，退開一步讓出位置，"剛吃了布洛芬。"
    校醫拿出聽診器，示意許沐淮解開上衣扣子。
    許沐淮卻往葉寧忱身後躲，含糊不清地說："不要……他……走開……"
    "許沐淮。"葉寧忱的聲音沉下來，"配合檢查。"
    "不要！"許沐淮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葉寧忱的衣角，"他……要給我打針……我不要打針……"
    校醫哭笑不得："不打針，就聽聽肺。"
    許沐淮看著聽診器，又看看葉寧忱，後者對他點點頭。
    他這才不情不願地鬆開手，讓校醫檢查。
    "肺部有輕微囉音，扁桃體三度腫大。"校醫收起聽診器，"應該是急性扁桃體炎引起的高燒，需要輸液。"
    一聽要輸液，許沐淮立刻往床角縮："不要……針……"
    發燒發退化了。
    葉寧忱按住他亂動的腿："別鬧。"
    "你……凶我……"許沐淮突然紅了眼眶，聲音帶著哭腔，"你從來……不凶我的……"
    葉寧忱僵住了，顯然沒料到許沐淮會來這一出。
    校醫忍著笑去準備輸液器材，留下他們倆大眼瞪小眼。
    門外傳來巨大的笑聲。
    "葉寧忱……"許沐淮又湊過來，滾燙的呼吸噴在葉寧忱頸側，"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沒有。"葉寧忱硬邦邦地回答。
    "那……親我一下……"許沐淮湊上去，完全不顧校醫就在不遠處。
    葉寧忱一把捂住他的嘴，耳根紅得滴血："閉嘴。"
    校醫拿著輸液瓶回來，看到這一幕挑了挑眉："關係不錯啊。"
    葉寧忱迅速鬆開手，麵無表情地站到一旁。
    許沐淮卻委屈巴巴地看著校醫："他……不親我……"
    校醫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小夥子，你朋友燒糊塗了。"他熟練地給許沐淮紮上針，"睡一覺吧，輸完液會好受點。"
    藥水裏的鎮靜成分很快起了作用，許沐淮的眼皮越來越沉。
    他迷迷糊糊地抓住葉寧忱的手，嘟囔著："別走……"
    葉寧忱輕輕"嗯"了一聲，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許沐淮的呼吸逐漸平穩，但手仍然緊緊攥著葉寧忱的手指，好像生怕他消失一樣。
    葉寧忱看著他被燒得通紅的臉，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他伸手撥開許沐淮額前汗濕的碎發。
    校醫去隔壁房間整理藥品，醫務室裏隻剩下輸液瓶裏藥水滴落的聲音，和許沐淮沉重的呼吸聲。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細密的雨絲敲打著玻璃。
    葉寧忱輕輕握緊許沐淮的手，在心裏默默數著點滴的速度。
    一滴，兩滴，三滴……
    這是無聊了。
    許沐淮在睡夢中皺了皺眉，無意識地往葉寧忱這邊靠了靠，嘴唇微微開合，像是在說什麽。葉寧忱俯身去聽，隻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
    "葉寧忱……兔子……別走……"
    葉寧忱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許沐淮是在擔心家裏的皇帝沒人照顧。
    醫務室的門又被推開。禮重明匆匆走進來，眼鏡上還沾著雨水："怎麽樣了？"
    葉寧忱站起身："退燒了一點點。"
    禮重明摸了摸許沐淮的額頭，眉頭緊鎖："哪退了，還是燙。他父母聯係上了嗎？"
    "他說父母出差了。"葉寧忱回答，"家裏沒人。"
    禮重明歎了口氣："這孩子……"他看了看表，"葉寧忱，你先回去上課吧，我在這守著。"
    葉寧忱猶豫了一下，目光落在許沐淮緊握著他的手上。
    禮重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鏡："或者……你可以請個假？"
    葉寧忱點點頭："我留下。"
    禮重明沒再多說什麽，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給我打電話。"然後轉身離開了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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