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淮推開家門時，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氣撲麵而來。
    客廳裏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敷著黑色麵膜的人影正蜷在沙發上看電視。
    鬼啊！
    "媽？"
    人影轉過頭，麵膜上兩個圓洞裏的眼睛眨了眨："回來啦？玩得開心嗎？"
    許沐淮把鑰匙扔進玄關的玻璃碗裏，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還行。"
    趙雲月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空位："過來陪我看會兒電視。"
    許沐淮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下。
    電視上正播著一檔美食節目，主持人誇張地讚美著一碗牛肉麵。他鬆了鬆領口，千佛山的疲憊感此刻才真正湧上來。
    啊……要死。
    "累了吧？"趙雲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臉色這麽差。"
    許沐淮搖搖頭："爬山有點耗體力。"
    "等著。"
    趙雲月起身去了衛生間，不一會兒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回來："之前從韓國帶回來的，特別好的麵膜，補水巨牛逼。"
    許沐淮警惕地往後縮了縮："不用了。"
    "試試嘛，"趙雲月已經撕開包裝，取出一張泛著珍珠光澤的麵膜，"你看你皮膚幹的，在北京讀書把臉都讀糙了，長殘了怎麽辦。"
    許沐淮還想拒絕，趙雲月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冰涼的麵膜拍在了他臉上。
    濕漉漉的觸感讓他渾身一僵，玫瑰香精的味道直衝鼻腔。
    "別動，"趙雲月按住他想摘下來的手，"十五分鍾就好。"
    許沐淮無奈地靠在沙發上，感受著麵膜精華液順著下巴往下滴。
    電視裏的美食節目已經換成了相親節目，女嘉賓正在挑剔男嘉賓的穿衣品味。
    嘖嘖嘖……束腳褲。
    "你爸今天加班，"趙雲月調整了一下麵膜的位置，"說有個大項目要談。"
    許沐淮"嗯"了一聲，盡量不動嘴唇。
    麵膜的精華液有點辣眼睛，他不得不半眯著眼。
    "對了，"趙雲月突然湊近，"你那個......在英國的......呃......朋友，最近有聯係嗎？"
    許沐淮的身體瞬間繃緊。
    "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趙雲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再追問。
    麵膜擋住了許沐淮大部分表情，但他泛白的指節還是暴露了內心的波動。
    誒?許沐淮都忘了自己早出櫃了。
    門鎖轉動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許明遠拎著公文包走進來，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帶已經鬆開。看到沙發上的場景，："這是......家庭美容夜？"
    "回來了！"趙雲月跳起來，"正好，我給你也準備了一張。"
    許明遠連連擺手："我就算了......"
    "不行，"趙雲月堵住他的退路，"你看你眼角皺紋，再不保養就要被公司那些小姑娘叫大叔了。"
    許明遠看向兒子求救，許沐淮愛莫能助地聳聳肩——他現在就像個被綁架的人質，臉上還貼著"贖金"。
    五分鍾後，許家三個成員整齊地躺在沙發上，臉上貼著同款麵膜。
    許明遠的臉型比標準麵膜大了一圈，邊緣總是翹起來 他自己拿膠帶粘住了。
    "所以，"許明遠小心翼翼地動著嘴唇，"今天和許願他們玩得怎麽樣？"
    "還行，"許沐淮盯著天花板，"去了千佛山。"
    "就你們三個？"
    "嗯，室友都沒空。"
    許明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麵膜時間陷入沉默，隻有電視裏相親節目的笑聲填充著尷尬。
    趙雲月突然坐直身體："我想起來了！冰箱裏有我下午做的芒果西米露，我去拿來。"
    她離開後，客廳裏隻剩下父子二人。
    許明遠清了清嗓子："沐淮，爸爸想跟你談談。"
    許沐淮的心一沉："嗯？"
    許沐淮不想聽他談。
    "關於你未來的規劃，"許明遠的聲音因為麵膜而有些發悶，"天文係......"
    "爸，"許沐淮打斷他，"我不想談這個。"
    許明遠歎了口氣，麵膜邊緣又翹起來一塊，他把麵膜按下去："我隻是擔心你......"
    "我知道，"許沐淮盯著電視，女嘉賓正在為男嘉賓亮燈，"但這是我的人生。"
    沉默再次降臨。許沐淮能感覺到父親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了很久，最終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趙雲月端著三碗甜品回來，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怎麽了？麵膜太緊了？"
    "沒事，"許明遠接過碗，"兒子嫌棄我老古板呢。"
    許沐淮想反駁，但芒果西米露的甜香堵住了他的嘴。冰涼的口感恰到好處地緩解了爬山後的燥熱。
    "好吃嗎？"趙雲月期待地問。
    許沐淮點點頭："嗯，甜度剛好。"
    "那就好，"趙雲月笑了，"我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
    "時間到了，"趙雲月看了看表，"可以摘麵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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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沐淮如獲大赦，一把扯下臉上的東西。
    皮膚確實感覺水潤了些，但更多的是解脫感。許明遠的麵膜最難摘，粘在了他的胡茬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輕點！"趙雲月心疼地幫忙，"別把你撕醜了。"
    許明遠揉著發紅的下巴："下次還是你們娘倆自己享受吧。"
    電視裏的相親節目進入了最終環節，男嘉賓選擇了二號女嘉賓。
    "我去洗澡。"他站起身，逃離這個溫馨到令人窒息的場景。
    浴室裏，許沐淮盯著鏡子裏的自己。
    麵膜確實讓他的皮膚看起來好了些，但眼睛裏的疲憊卻無法掩蓋。
    擦幹身體出來時，父母已經回房了。
    客廳的燈還亮著，電視靜了音，屏幕上播放著電視劇。許沐淮關掉電視，突然注意到茶幾上多了一個相冊。
    他翻開第一頁，是小時候的全家福。五歲的他坐在許明遠肩上，趙雲月挽著丈夫的手臂，三人笑得燦爛。再往後翻，小學畢業典禮、初中運動會、高中開學第一天......每一張照片裏，他都在成長，而父母在慢慢變老(雖然隻有他爸最明顯)。
    最新的一頁是空的，隻有一張北大錄取通知書的複印件。那裏本該有一張全家福。
    回到房間，許沐淮躺在床上，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許沐淮給葉寧忱發了條消息：「千佛山的日落很好看。」
    消息發出去後，許沐淮關掉手機，閉上了眼睛。麵膜的玫瑰香氣還縈繞在枕邊，混合著母親放在床頭的薰衣草香包。
    隔壁房間傳來父母壓低的笑聲，許明遠似乎在抱怨麵膜太貴，趙雲月則笑著反駁。
    許沐淮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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