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聽得心慌，這些宮裏的秘聞，這些對祖宗們的分析，不是史書上幾句話能寫明白的。
    這超出了史書記載的範圍，更像是從一個很高的地方，看著大明朝的起起落落。
    明神宗朱翊鈞臉都白了，他沒想到太祖爺爺對以前皇帝的對錯，了解得這麽清楚。
    這些評價，比他從太傅、史官那聽來的，都更到位，更直接。
    他聽著太祖爺爺說弘治、正德的事，心裏越來越不安。
    他曉得，下麵就該說他萬曆朝了。
    朱元璋話頭一轉，眼神掃過嘉靖、隆慶兩個皇帝，語氣有點複雜。
    “嘉靖那小子，聰明是聰明，可惜全用在跟大臣耍心眼上了。”
    “幾十年不上朝，信道教，煉丹修仙，把國家大事都丟給嚴嵩那樣的奸臣。”
    “要不是後來還有些能幹的臣子頂著，大明的家底差點被他敗光。”
    “隆慶當了皇帝，倒知道改錯，用了高拱、陳以勤、張居正這些人，搞了個隆慶新政。”
    “可惜，在位時間太短，不然說不定還能讓我大明多撐幾年。”
    朱元璋說到這，不說了。
    他眼神很尖，直直地盯著明神宗朱翊鈞。
    大殿裏一下子沒人出聲。
    大家都不敢喘氣，等著太祖怎麽說現在的萬曆皇帝。
    張居正的心也提著，他最清楚萬曆皇帝這些年幹了些什麽。
    朱翊鈞緊張得手心都是汗，他低著頭，不敢看太祖。
    他曉得，自己這些年，是幹了不少糊塗事。
    但他還有點想法，希望太祖爺爺看在他年紀小就當皇帝，還算用功的份上，嘴上能饒他。
    可朱元璋始終不開口。
    朱翊鈞忍不住問道：
    “太祖爺爺，孫兒……孫兒當皇帝這些年，自問也算盡力，不敢辜負祖宗基業。”
    “還請太祖爺爺……明示一二。”
    他剛說完，張居正嚇得差點暈過去。
    心裏直冒苦水：皇上這是自投羅網，明明太祖就是想冷他兩眼，他偏偏自己尋上來挨訓。
    果然，朱元璋一聽這話，怒勁起來了。
    “說你？你個龜孫子，還有膽在這兒讓咱點評你？”
    他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站起身，指著朱翊鈞開罵。
    “你小子把耳朵豎起來，好好聽著，今天的話我得說透！”
    “你剛登基那會兒才十歲，還是個孩子。”
    “是誰替你打理朝政，誰替你操心，誰讓國家變得富足強盛？”
    “是張居正，是他張先生，絞盡腦汁，日夜操勞，才有你萬曆開局的好光景。”
    “可你張居正一去世，就抄了他家，撤了他的官，還差點把墳刨出來！”
    “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這就是你待有功之臣的方法？”
    “還有你那個不上朝的毛病，一藏頭就是幾十年，把國家大事都丟給旁人。”
    “大臣們想見你就像登天，奏章一堆，你有幾份是瞧過的？”
    “邊疆打仗了，國庫沒錢，老百姓日子難過，你躲在宮裏做什麽？”
    “煉丹，修道，就為了個長生不老的念頭。”
    “你這念頭早歪了，大明落你手裏遲早要出亂子。”
    朱元璋聲音加重，壓得朱翊鈞喘不過氣。
    朱翊鈞低著頭，臉色難看，話到嘴邊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想辯解，終歸沒抬頭，心裏清楚老祖宗說得都是自己幹過的事。
    “孫兒……孫兒認錯了。”
    朱翊鈞跪在地上，眼淚直流。
    “太祖爺爺消氣，孫兒一定改，朝政以後全力去辦。”
    朱元璋見到這種態度，心中怒火淡了些。
    雖說混賬，也還有希望。
    “哼，認錯就行，再幹錯事，我絕不輕饒。”
    說完，他目光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過來。”
    張居正聽到名字，心裏瞬間緊張。
    剛看老祖宗罵皇帝罵得七零八落，現在點自己，怕是也不會輕鬆。
    他算是盡心盡力了，但也承認自己有些做法不太明理。
    比如用度寬裕，比如權柄在握，再比如用人結幫這些事。
    這些給太祖知道，說不得也要訓一通。
    他老老實實去了朱元璋跟前，欠身行禮。
    “張居正在。”
    朱元璋的目光複雜地落他身上。
    這個人有本事，有膽識，但毛病不少。
    但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張居正，我問你，方才我講的話，你有沒有意見？”
    張居正心裏清楚，太祖在給他台階，也是在考，便答得切當。
    “老祖宗說得都有道理，無論前朝後主，看法都很準確。我沒意見。”
    “還有陛下的一些不是，老夫為首輔，也有失察之責。”
    這話既承認了朱元璋的看法，還替皇帝說了幾句，順便擔了點責任。
    朱元璋點點頭，對這份心思尚看得上。
    “你這樣想，就是沒糊塗。”
    “我今天叫你，不是問你要命。”
    “反過來，我倒得誇你幾句。”
    這話一落，張居正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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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續道：
    “你推行一條鞭法，整頓考課，丈量田地，老百姓和國家都得了實好處。”
    “沒有你，那會子國庫就空了。”
    “你當政時精簡官員，法紀嚴明，讓朝堂煥然一新，這是你的功勞。”
    “邊防問題上，用戚繼光、李成梁這些人看守好齊邊，就是個大事。”
    朱元璋一樁樁說著，點得分明。
    張居正聽著，心裏一酸，舔了舔嘴唇，眼圈竟濕了。
    原本辛苦操持，總算被開國太祖看見，這份抬舉，比什麽賞賜都受用。
    “老祖宗……”
    張居正腿有些軟，跪了下來，低低落淚。
    “我張居正哪配得起這般稱讚。”
    “這些事是為國為君做的，就算讓我下地，也不怕。”
    是真情實意說出來，沒半點假話。
    朱元璋見他如此，心底也生出幾分感觸。
    大明能有這樣的臣子，也算自家底子好。
    “行了，都起來，男兒何必動不動抹淚。”
    朱元璋把他扶起來。
    “我誇你，為的是讓你日後再多上點心。”
    “你的缺點我知道些，自個兒多留心，把持也就是。”
    張居正抹了把眼淚，用力點頭。
    “老臣記住，定當全力操勞，不敢稍有懈怠。”
    朱元璋點頭表示滿意。
    “好，我這有件事正好需要你撐一手。”
    張居正精神一振。
    “請老祖宗吩咐，隻要我能做，盡力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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