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作為一名明軍士兵，劫後餘生的他總喜歡點燃一根香煙。煙霧在他粗糙的手指間繚繞，就像剛才戰場上的硝煙一樣，隻是這不會要人命。
    他靠在一堵殘破的牆壁上，看著遠處還在冒煙的白楊河鎮，根據最新額度戰報白楊河鎮已經屬於他們了。三天前他們衝鋒時，身邊的小劉還在跟他抱怨軍餉太少，娶不起媳婦。現在小劉的腦袋被機槍打成了兩半，紅的白的濺了他一身。
    老王深深吸了一口煙，煙草的苦澀味道混合著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讓他的胃一陣翻湧。他想吐，但什麽都吐不出來——腦海中的血腥味讓他吃不下任何食物，無論是那些鍋裏燉著的肉還是鐵飯盒裏的白米飯都讓他難以下咽。
    "老王！老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廢墟中傳來，是張三兒，那個總是笑嘻嘻的廣西小子。
    老王轉過頭，看到張三兒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左腿上纏著血跡斑斑的繃帶。"你小子還活著？"老王咧嘴笑了，但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張三兒的右眼眶處被綁上了紗布，整個腦袋隻露出來半個。
    張三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在他殘缺的臉上顯得格外苦澀。"活著，可不就得活著嘛。"他一屁股坐在老王身邊，從他手裏搶過煙，深吸了一口，"要是死了，誰給咱們老王送終啊？"
    老王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卻又忍不住笑了。"你小子，都這樣了還貧嘴。"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疼不疼？"
    張三兒搖了搖頭，“剛開始中彈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就好像是被蜂蟄了一下。”
    老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說，咱們這樣拚命值得嗎？"
    張三兒用僅剩的左眼看著遠方，那裏硝煙還在繚繞。“值。”
    老王愣了一下，沒想到張三兒會這麽肯定。"值？你眼睛都瞎了一隻，還說值？"
    張三兒擺了擺手並不在意，“別說瞎一隻眼，就算是現在老王你讓我再扛著槍上戰場殺幾個韃子我也願意。”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血染紅的牙齒，“一開始當兵我隻是圖個吃的...但現在不一樣，大家都在為了同一個目標前進，就像小劉子經常和我們說的...哦，對！打到京師去，收複全國嘛！”
    老王聽到這話，心裏五味雜陳。小劉子確實總是這麽說，那小子雖然年紀不大，但總是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說的什麽"打到京師去，光複中華"。現在人沒了，這話卻從張三兒嘴裏說出來，聽著有些格外刺耳。
    "小劉那小子..."老王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娘的，說得倒是好聽，人呢？腦袋都讓人打爛了！"
    張三兒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指輕撫著眼眶上的紗布。"老王，你知道嗎？我中彈那一瞬間，腦子裏想的不是疼，也不是怕，而是...而是想起了我那個在廣西老家等我的妹子。"
    老王側過身子看著他，"你不是說你沒有心上人嗎？"
    "騙你的。"張三兒苦笑了一下，“那小妮子前幾天還給我寄信來呢，你該不會以為那天晚上我真去上廁所了吧？”
    老王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可以啊！藏得挺深的。"說著老王拍了拍張三兒的肩膀，“沒事，小劉那小子的仇他王爺爺給他報，你就安心回到後方過你的快活日子去，咱新編第八十八師還沒死絕呢！”
    張三兒咧開嘴，想笑，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老王，你這話我愛聽！等我養好了傷，我…"
    "養個屁傷！"老王沒好氣地打斷他，從懷裏摸索著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金明元，塞到張三兒手裏，"拿著，這是我這個月軍餉，你小子省著點花，回去了給你那小妮子買點啥。別他娘的跟老子客氣！"
    張三兒捏著那幾張票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僅剩的左眼水汪汪的。"老王…我…"
    "我什麽我！"老王眼睛一瞪，"趕緊滾蛋！再不滾，老子一腳把你踹回廣西去！"
    張三兒攥緊了手裏的金明元，喉嚨裏發出一聲哽咽。他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遠處的炮火聲漸漸平息，夜色籠罩著營地，隻有零星的篝火還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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