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擊似乎永遠不會停止，老王窩在戰壕裏顫抖的手不斷抽著劣質香煙，他已經記不起來這是那個牌子的香煙，他隻知道這根煙或許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根也說不準。
    張二狗則是待在老王身邊，嘴裏不斷念叨著什麽，“菩薩保佑，媽祖保佑，太上老君保佑，俺可不想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死了……”
    時針就這樣指向了七點，老王拍了拍張二狗的肩膀，“檢查裝備，往後傳。”
    張二狗的念叨聲戛然而止，他機械地摸了摸腰間的手榴彈，又檢查了一遍步槍的保險，然後轉身朝後麵的戰友傳話："檢查裝備！檢查裝備！"
    “檢查裝備。”
    “檢查裝備。”
    無數這樣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知道總攻要開始了，距離後方的士兵甚至能夠聽到後方傳來的引擎聲，那是明軍的坦克，一會他們會跟在坦克的後麵一路前進到奉天。
    老王把煙頭丟在泥水裏，用腳尖碾了碾，仿佛要把心底那股子邪火也一並踩滅。縱使是見過白楊河鎮那種血腥場麵，他緊握住槍杆子的手心裏卻還是滲出了汗水。他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張二狗想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在應天府時，他能教導的已經教完了，現在隻能寄生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神了。
    隨著最後半個小時過去，時間來到了七點三十分。
    一陣又一陣此起彼伏的尖銳哨聲撕裂了空氣，甚至蓋過了遠處的炮火轟鳴。
    “全體都有！上刺刀！衝鋒！”連排長們聲嘶力竭的吼聲在戰壕中回蕩。
    老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腳踹在張二狗的屁股上，“愣著幹啥？等死啊！”
    張二狗被踹得一個趔趄，手裏的步槍差點脫手，臉上血色盡褪，哆哆嗦嗦地跟著老王爬出了戰壕。
    而在他們身後明軍炮群重新開始了咆哮，引擎聲也越來越大。
    與張二狗想象中爬出戰壕就會看到韃子的火力點不同，即便是一路慢慢走到了充滿硝煙的無人區，他們也沒有遭受到一點抵抗，就好像是韃子放棄了一樣。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隻能縮在坦克的後麵跟隨著麵前的鋼鐵巨獸一步步向前推進。
    “班長，你說……你說韃子是不是都跑光了？”張二狗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他緊了緊懷裏的步槍，偷偷瞄了一眼老王，“咋……咋一個鬼影子都瞧不見？”
    老王那張被硝煙熏黑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卻像鷹隼一樣銳利地掃視著周圍殘破的建築和散落的彈坑。“閉上你的烏鴉嘴！”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卻像淬了冰，“給老子打起精神來！越是安靜，就越他娘的邪乎！”
    話音未落，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嘯聲突然從他們前方不遠處的廢墟中傳來！
    “咻咻咻——”
    那是重機槍特有的聲音，密集如雨的子彈瞬間撕裂了他們麵前的空氣，打在坦克厚重的裝甲上，迸濺出刺眼的火花，發出“叮叮當當”的恐怖聲響。
    老王幾乎是同時一邊將張二狗的腦袋壓低，一邊怒吼著，“機槍！！！”
    子彈擦著他們的頭皮飛過，帶起的勁風刮得臉頰生疼。張二狗隻覺得耳邊一陣轟鳴，腦子裏一片空白，剛剛那一點點僥幸心理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吞噬。他甚至能聞到子彈摩擦空氣產生的焦糊味，混雜著泥土的腥氣，直衝鼻腔。
    突然一陣劇烈的爆炸在老王他們班身邊炸開——那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友軍坦克被炮彈炸開的爆炸聲。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要撕裂老王的耳膜，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金屬碎片和泥土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娘的！”
    老王低聲罵了一句，壓低了自己的腦袋，似乎這樣便能躲開射向他們的子彈。
    慘叫聲，哀嚎聲，炮彈聲，機槍聲......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成為了一陣血腥的交響樂。
    一直到出了無人區，他們才能看到清軍在製高點處的戰壕裏將大口徑火炮放平搬到了前線，剛剛的明軍坦克就是被這玩意擊炸的，幾個穿著土黃色軍服的清兵正手忙腳亂地操作著，看樣子是準備再次開火。<炮口在沒有了硝煙的視線阻擋已然對準了清軍陣地前沿。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明軍坦克的主炮開火了。炮彈拖著長長的尾焰，如同憤怒的流星般劃破長空，精準地命中了清軍的那門大口徑火炮。
    這發炮彈引發了一係列的爆炸，似乎是引爆了其戰壕內的野戰炮彈。
    “轟隆隆——！”
    連環的爆炸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火光衝天而起，在那製高點上的清軍戰壕都被轟出了一個缺口出來。
    濃烈的硝煙和塵土如同厚重的幕布，將那片被轟開的清軍陣地暫時遮掩了起來。但即便隔著一段距離，張二狗也能聞到空氣中彌漫開來的焦臭味，那是火藥和……或許還有人肉燒焦的味道。他忍不住幹嘔了一下，胃裏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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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役一直從七點半打到了十點，快三個小時的持續射擊導致清軍手中的馬克辛的槍管成為一根火柱，但即便如此清軍也不敢停止射擊，在打完了所有的備用槍管後他們隻能不斷從城內搬來水，水用光了就用尿。
    但這陣水汽很快便會被坦克內部的觀察手注意到，隨後被炮塔瞄準端掉。
    明軍的攻勢如潮水般洶湧，清軍的防線開始出現裂痕。老王趴在坦克後方的彈坑裏，透過硝煙看見遠處的清軍陣地上升起了一麵白旗。
    "他娘的，這就投降了？"張二狗探出腦袋，聲音裏帶著不敢置信。
    老王一把將他按下，"別他媽亂動！說不定是詐降！"
    果然，就在明軍放鬆警惕的瞬間，那麵白旗突然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瘋狂的機槍掃射。幾名剛剛起身準備前進的明軍士兵瞬間被打成了篩子，鮮血濺得滿地都是。
    “娘的！”老王一邊低聲罵著一邊將身子埋低後將子彈壓進彈倉內，槍托狠狠抵在肩窩，眼睛眯成一條縫，他探出腦袋將目光確認了那個射擊孔內不斷吐出火舌的位置後，抬起了手中的步槍，透過光學瞄準鏡他能清晰的看到那兒到底有什麽。
    “砰！”
    子彈呼嘯而出，帶著老王所有的憤怒和殺意，精準地鑽進了那個射擊孔。
    老王沒有絲毫的放鬆，他迅速躲回掩體拉動槍栓，將第二發子彈推上膛。他知道，戰場上最忌諱的就是盲目樂觀，誰知道那後麵還有沒有第二個、第三個清兵。
    隨著清軍第一道防線的潰敗，戰役進行到了最血腥的白刃戰階段，在這個階段任何鋼鐵巨獸都幫不上任何忙，有得隻有雙方士兵猶如冷兵器時代的血腥廝殺。
    在這兒似乎所有東西都能化為殺死對方的工具：刺刀，槍杠子，石頭，工兵鏟，被炸斷的樹枝......
    人類研究了無數種殺人的方法到頭來還是回到了最原始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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