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特殊的寅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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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三刻?!”嚴武臉色瞬間大變,血色褪盡,失聲低呼。
    這個精確到刻的時間點,讓他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丁將軍何以如此篤定?莫非……”
    他心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不良人那無孔不入的情報網絡!
    不等嚴武將追問的話完全說出口,丁娘臉上已換上了一副肅然至極、卻又隱隱透著一絲掌控全局的從容神情。
    她微微前傾身體,確保隻有嚴武能聽到她的每一個字,聲音低得如同夜風拂過:“因為殿下的大軍主力,此刻已秘密抵達預定位置,就在叛軍意想不到之處!離長安,不過數十裏之遙!並且,”她眼中閃過一絲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智慧光芒,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殿下已用最隱秘的飛鴿傳書,送來了一條絕妙的計謀!”
    “此計,可讓我等化被動為主動,以守為攻,不僅要挫敗叛軍寅時三刻的夜襲,更要趁勢大破敵軍,讓他們今夜有來無回!”
    嚴武聞言,先是猛地愣住,仿佛被這巨大的、連續的好消息衝擊得思維停滯了一瞬!
    隨即,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噴發般從心底最深處洶湧而出,瞬間衝垮了所有疲憊和傷痛,直衝頭頂!
    連日來的陰霾、絕望、沉重的壓力,被這突如其來的、足以扭轉乾坤的巨大希望徹底驅散!他隻覺得熱血沸騰,渾身充滿了力量!
    “此言當真?!”嚴武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微微發顫,他幾乎控製不住要跳起來,連聲道:“好!好!太好了!天佑大唐!天佑殿下!天佑長安!”
    他緊握雙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中閃爍著狂喜和重新燃起的熊熊鬥誌!
    他立刻對身邊最信任的親兵隊長吼道:“王猛!快!速去醫所請郭帥來此議事!要快!就說有天大的好消息!關乎今夜成敗、長安存亡!抬也要把他抬來!快!”
    那名叫王猛的親兵隊長看到主將臉上久違的振奮與狂喜,精神也為之一振,大聲應道:“得令!”
    轉身如離弦之箭般飛奔下城。
    嚴武激動得在城頭來回踱步,腳步雖然因傷而微跛,卻顯得異常輕快有力。
    他看向丁娘的眼神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感激和敬佩,原本沉重如鉛的心情此刻已飛揚起來。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黎明時分,叛軍在殿下神機妙算和自己的指揮下,於黑暗中撞入陷阱,鬼哭狼嚎、潰不成軍的景象!
    長安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
    ……
    與此同時,長安城外,叛軍大營。
    連綿的營帳如同無數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轅門處火把通明,刁鬥聲沉悶而有節奏地響起,與戰馬偶爾的煩躁嘶鳴、巡邏士兵沉重的腳步聲和低聲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透著一股大戰之後特有的壓抑、緊張和隱隱的躁動不安。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汗臭、馬糞的騷味、鐵鏽的腥氣以及劣質油脂燃燒的焦糊味,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軍營氣息。
    在遠離轅門喧囂的一處偏僻角落,靠近營寨邊緣的陰影裏,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現,仿佛是從地底鑽出,又似融於夜色。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身材精幹瘦削,穿著不起眼的灰布短打,腳上是沾滿泥濘的草鞋,臉上也刻意塗抹著塵土和汙跡,卻掩不住那份刻入骨子裏的沉穩與警惕,如同荒漠中經驗最豐富的孤狼。
    他眼神銳利如鷹隼,在陰影中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耳朵微動,捕捉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
    確認無人跟蹤,附近隻有風聲和遠處模糊的嘈雜後,他才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邁著一種刻意偽裝出的、帶著長途跋涉疲憊的步伐,向著轅門方向穩步走去。
    他每一步都踏得沉穩,但肌肉卻保持著隨時爆發的狀態。
    他正是受太原王氏家主密令而來,身負特殊使命的信使——王七。
    “站住!什麽人?軍營重地,擅闖者死!再敢靠近一步,格殺勿論!”轅門守衛的叛軍士兵立刻發現了這個突兀的身影,厲聲喝道,手中的長矛齊刷刷地對準了來人,在火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士兵們緊張地盯著他,眼神凶狠而警惕,白日攻城失敗的陰影讓他們如同驚弓之鳥。
    王七在長矛寒光籠罩的臨界處停下腳步,臉上不見絲毫慌張,反而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疲憊和一種屬於大族仆役麵對兵卒時慣有的、不易察覺的倨傲。
    他緩緩抬起雙手,示意自己手無寸鐵,聲音沙啞卻清晰地穿透夜色:“煩請通稟高大宰相,就說故人王七,奉太原王氏家主之命,持信物求見。有十萬火急、關乎長安成敗之事相告!”
    他刻意加重了“太原王氏”和“十萬火急”幾個字。
    “太原王氏?”守衛的小頭目眼神猛地一凝,臉上的凶狠之色瞬間被一絲驚疑取代。
    他清楚地記得,就在一個時辰前,宰相高尚大人還特意派人來轅門重申嚴令:凡與太原王氏相關人等,無論何時何地求見,必須立刻上報,不得有絲毫延誤!
    他不敢怠慢,仔細打量了來人一番,雖然風塵仆仆,衣衫襤褸,但那沉穩的氣度、麵對刀槍時的鎮定,絕非尋常細作或流民可比。
    “等著!不許亂動!”小頭目揮手示意手下收起兵器,但依舊保持警戒,自己則轉身,撒開腿就向中軍大帳方向狂奔而去,靴子踩在泥濘的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急促聲響。
    中軍大帳內,燭火通明,卻驅不散彌漫其中的陰鬱與焦慮。
    高尚正煩躁地俯身在一張巨大的、標注著長安城防細節的地圖上,手指用力劃過城牆的標記,仿佛想用指甲將其摳破。
    他年約四旬,麵容清臒,顴骨微凸,薄嘴唇緊抿成一條線,眼神中透著老謀深算的陰鷙與此刻難以掩飾的、如同困獸般的焦慮。
    攻城慘敗的陰影籠罩著他,安慶緒的暴怒如同懸頂之劍。
    太原王氏,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幾乎每隔片刻就要抬頭望向帳簾,期待那個消息的到來。
    當聽到帳外傳來守衛頭目氣喘籲籲又帶著興奮的稟報“相爺!太原王氏信使求見!自稱王七,持信物!”時,高尚猛地直起身,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芒,連日來的陰鬱、焦慮一掃而空,甚至因為激動而手指微微顫抖!
    他幾乎是失態地、迫不及待地喊道,聲音都變了調:“快!快請進來!快!”
    王七被兩名士兵“護送”著帶入燈火通明、陳設奢華的大帳。
    帳內暖爐散發的熱氣與外麵寒冷的夜風形成鮮明對比。
    麵對這位位高權重、心狠手辣的偽燕宰相,王七依禮下拜,動作幹脆利落,不卑不亢,隻是臉色在明亮的燭光下顯得異常蒼白,嘴唇也因長途奔波的幹渴而微微幹裂起皮:“卑職王七,奉我主之命,拜見高相。”
    “免禮!快請起!王先生一路辛苦了!”高尚親自上前幾步,虛扶了一下,聲音因為激動和期待而有些發顫,努力做出禮賢下士的姿態。
    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迅速掃過王七的臉龐、衣著、動作細節。
    沒錯!正是過去數次與太原王氏秘密聯絡時見過的那個心腹家仆之一!
    雖然憔悴,但那份沉穩幹練的氣質錯不了!
    “可是王公那邊有消息了?長安城內……如何?”高尚強壓下心中的狂喜,聲音急切得幾乎要破音,身體微微前傾,眼中燃燒著貪婪和希冀的火焰,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
    “正是!”王七垂首,語氣肯定。
    高尚背著手,焦躁地在狹小的空間內來回踱步,厚重的皮靴踏在冰冷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的眼睛,像兩簇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王七。
    那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與審視,反複掃視著王七的雙手、袖口、腰帶、前襟,任何可能隱藏薄薄信箋的角落。
    “信在何處?”高尚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嘶啞而急迫,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飽含著岩漿般的渴求。
    他太需要這封信了!
    這薄薄的一紙,承載著他全部的政治生命和滔天野心。
    有了它,就能撬開長安那固若金湯的城門,實現裏應外合,一舉奠定他偽燕國第一功臣的基石!
    他甚至能想象到破城之後,安慶緒那浮腫的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滿朝文武匍匐在他腳下高呼“高相英明”的場景。這念頭讓他渾身燥熱,幾乎要燒穿理智。
    王七緩緩抬起頭。
    火光映照下,他的臉像一張毫無生氣的麵具,蠟黃中透著失血的蒼白。
    他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眼角的肌肉都沒有一絲抽動。
    然而,那雙眼睛卻異常平靜,深不見底,仿佛兩口封凍千年的寒潭,裏麵沒有恐懼,沒有痛苦,隻有一種近乎神聖的、殉道者般的決絕光芒在無聲地燃燒。
    這平靜,在營帳壓抑的氛圍中,反而顯得格外驚悚。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像冰冷的鐵塊敲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高相容稟。長安城內,裴徽爪牙遍布如蝗,不良人耳目密如蛛網,搜檢極嚴,飛鳥難渡。”
    “我家主人為保此信萬無一失,不至落入敵手,斷送了闔族性命與破城大計,采用了非常之法。”他頓了一頓,如同在積蓄最後的力量,一字一句,如同重錘砸落:
    “密信,就藏在卑職的肚子裏。請高相……殺了卑職,剖開卑職的肚腹,取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