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 裴徽精心編織的死亡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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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乾真猛地抬頭,鷹目驟然收縮,銳利如電,死死釘在城門方向!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
隻見那扇象征著大唐無上威嚴、厚重如山的巨大城門,在城門口驟然亮起的、混亂搖曳的火光映照下,在震耳欲聾的廝殺聲中,竟真的發出沉重而滯澀、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
它正以一種緩慢卻無可阻擋的姿態,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宿命感,從裏麵被推開了一道越來越大的縫隙!
緊接著,城門外那橫亙在幽深護城河上的巨大吊橋,也在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鐵鏈劇烈摩擦、繃緊又放鬆的“嘩啦啦——嘎吱——轟!”聲中,轟然落下!
“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沉重的橋身重重砸在對岸的夯土地基上,激蕩起漫天嗆人的塵土!
透過那逐漸擴大的門縫和城門洞內跳躍不定的火光,田乾真和他身後所有屏息凝神的鐵騎都看得清清楚楚——城門洞內,兩隊身著大唐製式明光鎧的士兵正絞殺在一起,場麵慘烈至極!
刀光如匹練,劍影似毒蛇,每一次揮砍都帶起刺目的血花!
一方人數明顯處於劣勢,但個個狀若瘋虎,嘶吼著拚命阻擋另一方靠近城門內側的絞盤和機括,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屍體在狹窄的城門洞內堆積。
火光映照著他們扭曲的麵容、斷裂的兵刃和飛濺的……等等!
田乾真瞳孔微微一縮,距離太遠,火光跳躍,他似乎並未看到預想中那樣肆意流淌的血泊?
但此刻,巨大的“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狂喜和建功立業的巨大誘惑瞬間衝垮了他心中最後一絲謹慎的堤壩。
“天爺!城門真開了!吊橋也放下了!”一名滿臉橫肉的部將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嘶啞顫抖,“宰相處心積慮,果然神機妙算!”
周圍的鐵騎們呼吸瞬間變得如同拉風箱般粗重,眼中嗜血的光芒暴漲,連日攻城受挫的憋屈和對城內財富的渴望,在此刻化作了沸騰的獸性!
“天佑大燕!!”田乾真胸中豪氣幹雲,最後一點疑慮被眼前這“真實”無比的奪門血戰徹底碾碎。
宰相高尚的情報精準無比!
內應不僅存在,而且已經成功撕開了長安最堅固的堡壘!
他猛地拔出腰間那柄飲血無數的猙獰彎刀,刀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冰冷刺目的死亡弧光,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震徹雲霄、撕裂夜空的咆哮:“兒郎們——隨我衝!踏破長安,擒殺昏君,就在今日!殺——!!!”
“殺——!!!”
“殺光唐狗!!”
“衝啊!搶錢搶糧搶女人!!”
“為了大燕!為了陛下!”
兩萬叛軍鐵騎積蓄已久的狂暴力量瞬間爆發!
如同決堤的黑色岩漿,發出震耳欲聾、令大地顫抖的咆哮!
鐵蹄踐踏著官道平整的夯土,發出沉悶而恐怖、連綿不絕的“隆隆”聲,如同無數麵巨鼓在心髒上擂動!
地麵在這股毀滅性的鋼鐵洪流下痛苦地呻吟、顫抖,枯枝敗葉被卷上半空!
裏許的距離,對於這些早已按捺不住、全力衝刺的虎狼之騎而言,不過是十數息之間!
城頭之上,瞬間炸開了鍋!
淒厲到破音的號角聲如同瀕死巨獸的哀鳴,猛地撕裂了夜的寧靜,一聲緊似一聲,一聲慘過一聲!
西城牆上,大量原本“沉寂”的垛口後,瞬間湧出無數驚慌失措的守軍士兵身影!
火光映照著一張張寫滿極度恐懼、茫然無措的臉龐。盔甲碰撞的嘩啦聲、軍官變調的嘶吼聲、士兵混亂跑動和跌倒的嘈雜聲,交織成一片末日降臨般的混亂樂章。
“敵襲!是叛軍的鐵騎!全部壓上來了!”
“快!快放箭!放箭擋住他們啊!”
“城門!天殺的!城門被奸細打開了!旅賁軍!金吾衛!快去奪回來!快啊——!”
一個身材異常高大、聲若洪鍾的大唐將官猛地出現在城樓最顯眼的雉堞之後。
他身披精良的山文甲,頭盔上的紅纓在火光中搖曳,揮舞著佩劍,臉上混雜著“驚怒交加”與“絕望瘋狂”,聲音如同炸雷,清晰地穿透城下的喧囂,精準地送入已衝到吊橋前的叛軍耳中:
“快!是城內的奸細!他們奪了城門樞機!旅賁軍第三隊、金吾衛左營!速速下城,拚死也要把城門給我搶回來!奪回絞盤!關上門!絕——不——能——放——叛——軍——入——城!快啊——!違令者斬!!”
他的嘶吼充滿了“情真意切”的焦灼和“破釜沉舟”的決絕,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
這“絕望”的呐喊,如同最後一劑猛烈的毒藥,徹底麻痹了田乾真及其麾下所有騎兵心中可能殘存的最後一絲警惕。
內應不僅奪門成功,還牽製了守軍的主力!
勝利的果實唾手可得!
長安的財富、美女、無上的功勳,仿佛已經觸手可及!
“轟隆隆——!”
黑色的鐵蹄洪流已至吊橋前!
吊橋邊,最後兩名“忠勇無雙”、“死戰不退”的守軍士兵,渾身浴“血”,在與數倍於己的“奪門奸細”一番“慘烈搏殺”後,“付出巨大犧牲”終於逼退了敵人。
他們狀若瘋狂地掄起早已備好的鋒利大斧,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砍向粗壯無比的吊索!
“哢嚓!哢嚓!”
兩聲脆響過後!
“轟——!!!”
沉重的吊橋帶著千斤巨力,最終穩穩落下,架通護城河!
“天助大燕!!”田乾真心中狂吼,熱血直衝頂門,最後一點謹慎被狂喜徹底蒸發,“不要管這些雜魚!隨我殺進去!目標——皇城!擋我者死!衝啊——!”
“殺啊——!!!”
“衝進長安——!!!”
兩萬鐵騎如同洶湧的黑色怒濤,在狹窄的城門洞前短暫地擁擠、咆哮,隨即爭先恐後、勢不可擋地湧上吊橋!
無數鐵蹄踩踏著厚實的橋板,發出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橋身踏碎的雷鳴巨響!
瞬間淹沒了寬闊幽深的城門洞!
城門洞內,那些剛才還在“奮力抵抗”、“浴血奮戰”的守軍士兵眼見“叛軍主力”已如潮水般湧入,“士氣”頓時“土崩瓦解”,發出一片驚恐欲絕的哀嚎:“完了!頂不住了!快跑啊!”
“上城頭!快上城頭固守!等待援軍!”
他們如同被沸水澆灌的蟻群,丟盔棄甲,互相推搡,倉皇無比地順著城牆兩側狹窄陡峭的石階,亡命般地向城頭“潰逃”,動作之快,甚至顯得有些……過於流暢。
田乾真牢記安慶緒的嚴令:入城後,不戀戰,不分散,直撲皇城!
他目光如電,穿透洞開的城門和短暫的混亂,望向其後——那裏,是長安城防禦體係最陰險狠毒的核心之一:甕城!
一座被高大城牆嚴密包圍的小型城池,形同巨獸張開的吞噬之口。
他知道,每座正門後都有此設計,甕城之內還有一道萬斤精鐵鑄造的巨大閘門千斤閘)。
平時這道閘門是懸起的,一旦外城門失守,它便會轟然落下,成為隔絕內城、困死入城之敵的最後一道死亡鐵壁!
“加速!再加速!必須在鐵閘落下前衝過甕城!”田乾真厲聲催促,聲音因激動和急切而嘶啞,戰馬在他的鞭策下四蹄騰空,速度不減反增,一馬當先衝入外城門。
衝入外城門,眼前豁然開朗,正是甕城內部。
這裏比城門洞開闊許多,四周是高聳的城牆,如同巨大的石桶。
甕城內側的牆壁上插著不少火把,光線比外麵明亮許多。
火光通明處,田乾真遠遠看見甕城內側那道通往長安內城的巨大門洞前,一隊約百人的“守軍”正“浴血奮戰”,死死抵擋著另一群試圖靠近門洞上方閘門機關絞盤的“守軍”。
在混戰邊緣,還有數十名穿著粗布麻衣、驚慌失措、哭喊奔逃的“百姓”,他們如同沒頭蒼蠅般亂竄,加劇了場麵的混亂感。
那些“百姓”和正被“攻擊”的“守軍”看到如狼似虎、殺氣騰騰衝進來的叛軍鐵騎洪流,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聲幾乎刺破耳膜,四散奔逃,將通往內城門的道路讓得更開。
“是接應我們的人!在為我們掃清障礙!”田乾真精神大振,更加確信無疑,勝利女神已在向他招手!
他率領最前麵的五千餘精銳前鋒,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刺向甕城內城門洞。
那些堵在門洞口、正與“敵人”廝殺的“守軍”看到他們,立刻“心領神會”,一邊“奮力格擋”,一邊“默契”地向兩旁且戰且退,迅速讓出了通往內城門的通道。
而與他們“廝殺”的“守軍”則顯得“驚慌失措”,在叛軍鐵騎的威勢下,“潰不成軍”地向城內深處“狼狽逃竄”。
然而,就在田乾真的戰馬前蹄踏出甕城門洞,正式踏入長安城內寬闊長街的青石板路麵的瞬間!
一股強烈到無法形容、近乎本能的詭異感和冰冷的警兆,如同冰水般當頭澆下,瞬間攫住了他!
太幹淨了!
城門口、甕城門口,雖然橫七豎八躺著不少“屍體”,但仔細看去,那些屍體姿勢僵硬,地麵上……幾乎看不到大片新鮮、粘稠、在火光下應反射暗紅光澤的血跡!
沒有垂死掙紮、痛苦呻吟的傷者!更讓他心頭巨震的是,那些剛才還為他們“開城門”、“讓道路”、“浴血奮戰”的“內應守軍”,此刻跑得比受驚的兔子還快!
而且他們的方向根本不是去奪取什麽城樓、武庫、糧倉之類的戰略要點,而是如同鬼魅般,亡命地、目標極其明確地消失在兩側昏暗深邃的街巷深處,仿佛身後有地獄的業火在追趕,眨眼間就無影無蹤!
這絕非潰敗,更像是……完成了任務的撤退!
“不對!有詐——!”田乾真心頭警鈴瘋狂大作,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渾身汗毛倒豎!
他猛地勒緊韁繩,戰馬人立而起,發出驚恐的長嘶!
幾乎就在他這個絕望念頭升起的同一刹那——
“轟隆——!!!”
“轟隆——!!!”
兩聲震耳欲聾、仿佛天崩地裂、足以撕裂靈魂的恐怖巨響,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死神咆哮,猛地從身後——甕城的方向——傳來!
巨大的聲浪衝擊得人耳膜欲裂,五髒六腑都在震顫!
田乾真肝膽俱裂,目眥欲裂,猛地勒馬回身!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血液瞬間凝固!
隻見甕城那道重達萬斤、由無數精鋼鍛打而成、閃爍著冰冷幽暗死亡之光的巨大鐵閘門千斤閘),以及他們剛剛通過的、厚重無比的外城西城門,竟在同一時間,帶著雷霆萬鈞、毀滅一切的氣勢,如同天罰之錘,轟然落下!
“不——!”田乾真絕望的嘶吼被淹沒在巨響中。
甕城內城門洞下,兩名衝得太快、躲閃不及的叛軍騎兵連人帶馬,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未能發出,瞬間被那萬鈞鐵閘砸中!
隻聽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血肉爆裂的悶響,人和馬的軀體在刹那間被壓扁、碾碎,化作兩灘混合著骨渣、肉糜和破碎鐵甲的、慘不忍睹的猩紅爛泥!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沉重的鐵閘和城門帶著無匹的力量砸落在地,激起漫天嗆人的煙塵,連大地都為之劇烈震顫!
巨大的撞擊聲在四麵高牆圍成的甕城內反複回蕩、疊加,形成恐怖的音浪,震得所有被困其中的叛軍頭暈目眩,心膽俱喪!
這一下,還在甕城內的一萬四千多名叛軍鐵騎及其戰馬,被徹底、無情地封死在這座由高大城牆圍成的、插翅難飛的死亡囚籠之中!
與田乾真以及已經衝出甕城、踏上長安內城長街的五千多前鋒精銳,被這兩道冰冷、厚重、紋絲不動的鋼鐵巨門,徹底地、絕望地一分為二!
甕城,瞬間化作了巨大的屠宰場!
“中計了!嚴武!郭千裏!好毒辣的奸計!”田乾真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再無一絲血色,巨大的恐懼、滔天的憤怒和被愚弄的恥辱如同無數毒蛇噬咬著他的心髒,幾乎讓他窒息。
他看著那紋絲不動、堅不可摧、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的鐵閘,心如死灰——這根本不是人力一時半會兒能撼動的!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抬頭,充血的眼睛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盯向兩側高大如懸崖般的城牆,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衝上城頭!奪取城牆,放下吊橋,接應城外大軍!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阿史那!跟我殺上去!奪城!”
他聲嘶力竭地怒吼,試圖聚攏身邊同樣陷入恐慌的前鋒騎兵的軍心,撥轉馬頭便欲衝向最近的一段城牆石階。
然而,當他的目光投向那些石階路口時,他的心徹底沉入了無底深淵,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剛才那些“潰逃”守軍消失的石階路口,此刻竟被堆積如山的厚重沙袋、粗大尖銳的拒馬槍和需要數人合抱的粗大橫木,堵得如同銅牆鐵壁,嚴嚴實實,水泄不通!
其堅固程度,絲毫不亞於新築起了一道城牆!
更令人絕望的是,在那些臨時工事之後,在每一個城垛的陰影裏,影影綽綽,無數身著鐵甲、麵無表情的弓箭手如同從地獄中浮現,冰冷的箭簇在甕城內外火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麻的致命寒光!
弓弦被緩緩拉開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可聞!
“該死!好狠毒!好周密的圈套!”田乾真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血沫,瞬間明白了對方環環相扣的全盤算計。
甕城是精心準備的死地!
城頭是早已布好的絕路!
他們這衝進來的五千前鋒,看似進入了長安城,實則不過是落入了另一個更大、更致命的陷阱中心!
而甕城內那一萬多人……他不敢去想他們的下場。
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將他這位身經百戰的悍將,徹底凍僵在長安城冰冷的長街上。
喊殺聲,正從四麵八方、深邃的街巷中隱隱傳來,越來越近……
“將軍!後路……後路斷了!”一名滿臉血汙的校尉衝到田乾真馬前,聲音因恐懼和絕望而嘶啞,眼中布滿血絲,“鐵閘落下,兄弟們……被截斷了!”
田乾真猛地勒住躁動不安的戰馬,坐騎“黑雲”噴著濃重的白霧,前蹄不安地刨著地麵。
他猛地回頭,望向那黑暗中宛如巨獸獠牙般落下的巨大鐵閘,以及閘門下隱約可見的被碾碎的肢體和絕望掙紮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瞬間又被一股源自骨髓深處、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凶戾所取代。
他並非莽夫,深知此刻已陷入死局——前有未知的陷阱,後有無情的斷龍閘。
近一萬五千鐵騎,竟被生生困在這座精心打造的囚籠之中!
“嗬——!” 田乾真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仿佛要將胸腔裏的憋屈和恐懼全部擠出。
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中,絕望迅速被一種近乎癲狂的決絕所取代,閃爍著駭人的凶光。
他猛地調轉馬頭,手中那柄跟隨他征戰多年、飲血無數的長刀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刀尖筆直地指向北方城門的方向。
“兒郎們!!”田乾真的聲音如同受傷的孤狼長嗥,穿透了寒風和士兵們粗重的喘息,帶著一種撕裂一切的瘋狂和決絕,“前路已斷,後路被封!天要亡我?老子偏不信這個邪!他裴徽小兒想困死我們?做夢!”
他猛地一夾馬腹,黑雲人立而起,發出一聲嘹亮的嘶鳴。“唯有一搏!置之死地而後生!隨我殺向北城門!從裏麵攻破它!為陛下大軍打開通路!殺出一條血路!用我們的刀和血,告訴這些唐狗,大燕鐵騎的鋒芒,不是幾塊破鐵閘就能擋住的!”
他高高舉起長刀,刀鋒反射著遠處城頭搖曳的火光,如同一麵染血的旗幟:
“衝——!!!”
他要以這五千多鐵騎的悍勇和無畏,在這長安城的心髒地帶,硬生生鑿穿一切阻擋,用鋼鐵和血肉鋪就一條通向生路、通向勝利的血色通道!
“殺!!”
“殺出去!!”
“跟將軍衝!!”
“殺光唐狗!!”
田乾真的怒吼點燃了殘軍心中最後一點火星。
這五千多名叛軍騎兵此刻也被逼到了懸崖盡頭。
恐懼並未消失,但在主將那近乎燃燒生命的瘋狂感染下,一股困獸猶鬥的凶悍徹底爆發出來!
他們嘶吼著,聲音混雜著絕望、憤怒和對生存的極度渴望,如同被逼入絕境的狼群發出的悲鳴。
他們壓下對死亡的恐懼,緊握手中的兵刃,死死盯著前方主將那決絕的背影,狠狠抽打著戰馬。
“唏律律——!”戰馬嘶鳴著,再次啟動。
“轟隆隆——!”
鐵蹄再次敲打著長安城古老的石板路,發出沉重而雜亂的轟鳴,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瘋狂。
五千多匹戰馬同時奔騰,仿佛要將整條街道踏碎!
騎兵們伏低身體,眼神凶狠,組成一個略顯散亂但依舊鋒銳的衝鋒陣型,如同一股裹挾著死亡風暴的鋼鐵洪流,向著北城方向發起了悲壯而慘烈的決死衝鋒!
然而,這條通往北城、相對寬闊的主街,此刻卻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昏暗之中。
兩側的坊牆高聳,店鋪門窗緊閉,隻有少數幾盞殘破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投下片片光怪陸離、搖擺不定的陰影。
街道上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這厚重的黑暗吸走了,隻剩下叛軍鐵騎那沉重的心跳和雷鳴般的馬蹄聲在回蕩。
這份異常的安靜,本身就是最大的預警,可惜,急於求生的叛軍已無暇細察。
“衝過去!快!”田乾真心中警鈴大作,但此刻唯有速度才能帶來一線生機。他不斷催促著。
就在他們衝入這條昏暗主街的核心區域時,致命的陷阱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毒牙!
“唏律律——!!!”
“啊——!!!”
衝在最前麵的數百名騎兵,連人帶馬猛地爆發出淒厲到極致的慘叫!
那聲音仿佛不是從喉嚨裏發出,而是靈魂被瞬間撕裂的哀嚎!
他們如同被無形的、巨大的攻城錘迎麵擊中,整個身體和戰馬一起,以極其詭異和慘烈的姿態,猛地向前方淩空飛跌出去!
“哢嚓!哢嚓嚓——!”令人頭皮炸裂、牙根發酸的骨骼斷裂聲清晰可聞,混雜著戰馬臨死前痛苦到扭曲的悲鳴。
“絆馬索!是絆馬索!”後麵的騎兵驚恐地大叫。
“小心地下!!”
十餘道繃得筆直、塗著黑漆、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粗壯繩索,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等待獵物的毒蛇,在叛軍衝入陷阱範圍的瞬間,被埋伏在兩側民房內的守軍士兵猛地向上拉起!
時機拿捏得精準無比!
人仰馬翻!
衝在最前、擔任鋒矢箭頭的精銳騎兵瞬間崩潰!
倒地的士兵和戰馬痛苦地翻滾、抽搐,成為了後續衝鋒道路上無法逾越的死亡障礙。
巨大的慣性讓後麵收勢不及的騎兵狠狠撞了上去,引發了一片慘烈的連鎖反應。
戰馬互相踩踏、騎士被甩飛撞上牆壁、沉重的馬身砸在倒地的同伴身上……淒厲的慘叫、骨折的脆響、戰馬的悲鳴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曲地獄的交響樂。
原本還算整齊的衝鋒隊列瞬間陷入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
幾乎就在這混亂達到頂峰的同一瞬間!
“咻咻咻咻咻——!!!”
“奪奪奪奪奪——!!!”
密集到令人靈魂凍結的破空聲,如同億萬隻嗜血的毒蜂同時振翅,從街道兩側的屋頂、高大的樹梢、臨街民房緊閉的窗戶縫隙、甚至門板後麵毫無征兆地暴起!
死亡的尖嘯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慘叫和嘶鳴!
“放箭!給老子狠狠地射!”煊赫門門主楊暄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帶著殘忍的快意。
“天羽幫的兄弟!瞄準了射!一顆人頭五十貫!發財就在今日!”天羽幫幫主李嶼的吼聲充滿了貪婪的煽動。
“朝天閣!弩機手!三輪速射!壓製他們!”王準的命令則顯得更冷酷高效。
在三大幫派首領的親自指揮下,近萬名埋伏已久的武士,眼中閃爍著如同餓狼般的光芒——既有對叛軍屠戮家園、殘害親友的刻骨仇恨,更有對幫派內部那足以讓普通人徹底改變命運的重賞一顆叛軍人頭價值十貫甚至更多)的赤裸裸的貪婪!
他們興奮地、甚至有些癲狂地扣動著手中連發快弩的扳機!
這種由天工之城出產的利器,射速遠超普通弓箭,在近距離巷戰中威力驚人。
箭雨!真正的、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的死亡之雨!
雖然不如正規軍陣齊射那般整齊劃一、覆蓋嚴密,但快弩恐怖的射速、近距離的精準以及居高臨下的絕對優勢,完美地彌補了一切缺陷!
冰冷的箭矢帶著尖銳刺耳的呼嘯,如同長了眼睛的死神鐮刀,精準地射向因絆馬索而速度驟減、陷入極度混亂的騎兵隊列!
“噗嗤!”箭頭輕易撕裂皮甲,貫穿肉體。
“啊——!我的眼睛!”一名騎兵捂著臉,指縫間插著箭杆,從馬上栽落。
“保護大將軍!”田乾真身邊的親衛隊長嘶吼著撲來,用身體擋住幾支射向主將的冷箭,自己卻被數支弩箭釘穿了胸膛,口中鮮血狂噴。
“唏律律!”戰馬悲鳴,前腿被射斷,轟然倒地,將背上的騎士重重甩出。
箭矢貫穿皮甲、鐵甲,撕裂血肉的聲音不絕於耳,如同密集的雨點打在敗革之上。
叛軍騎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成片倒下。
僅僅片刻功夫,原本就被絆馬索重創的狹窄街道上,又增添了近千具人馬屍體。
溫熱的鮮血迅速在冰冷堅硬的石板路上肆意蔓延開來,匯聚成一條條粘稠、刺目的猩紅小溪,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塵土和硝煙的氣息,彌漫在寒冷刺骨的夜空中,仿佛給整條街道披上了一層死亡的麵紗。
田乾真不愧是安祿山麾下威名赫赫的沙場宿將。
在絆馬索彈起的瞬間,他那近乎本能的戰場直覺和精湛絕倫的馬術救了他一命。
黑雲在他的操控下靈巧地騰挪跳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腳下致命的繩索。
他手中那柄“血獠”彎刀舞動如風,在身前潑灑出一片密不透風的銀亮刀幕!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一連串密集如爆豆般的脆響炸開!
射向他麵門、胸口要害的數支弩箭被精準地格擋開去,火星四濺。
然而,他並非毫發無損,一支刁鑽的弩箭擦著他的肩甲飛過,帶起一溜血花,另一支則深深釘在了他大腿外側的護甲上,雖未穿透,但劇痛讓他悶哼一聲。
看著身邊如同被風暴摧折的蘆葦般不斷倒下的精銳騎兵,看著那些曾跟隨他縱橫河北、所向披靡的百戰老兵,此刻卻像待宰的羔羊般被射殺在狹窄的街道上,連敵人的麵都沒看清就憋屈地死去,田乾真隻覺得一股滾燙的逆血直衝腦門,目眥欲裂,心口如同被鈍刀反複切割!
“不要停!!!”他強忍著劇痛和滔天的悲憤,聲音因為嘶吼而完全破音,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們的箭不夠密!是烏合之眾!給老子衝過去!衝過這條街!隻要衝過去,到了開闊地,老子帶你們殺光這群鼠輩!衝啊!!!”
他敏銳地察覺到,兩側射來的箭雨雖然狂暴密集,但節奏缺乏統一的指揮,覆蓋層次感不足,存在間隙。
隻要付出足夠的代價,憑借騎兵最後的衝擊力,就有機會衝過這段死亡地帶!
“衝啊!跟緊大將軍!”
“殺出去!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衝!!”
殘餘的叛軍被主將的怒吼和求生本能再次點燃了凶性。
他們爆發出最後的瘋狂,伏低身體,有的用臂盾死死護住頭頸,有的甚至扯過旁邊倒斃同伴的屍體作為掩護,不顧一切地狠狠抽打著胯下同樣驚恐但被鞭策得發狂的戰馬,再次發起了亡命衝鋒!
大地在剩餘近四千鐵蹄的瘋狂踐踏下重新開始劇烈顫抖,這支曾經讓唐軍聞風喪膽的鐵騎,正用鮮血和生命詮釋著他們頑強的戰鬥意誌。
然而,他們麵對的,是那位以智謀深沉、算無遺策著稱的立節郡王——裴徽!
此刻,在遠離這條死亡長街、位於一處安全高閣內的臨時指揮所裏,裴徽正靜靜地站在一副巨大的長安城坊市沙盤前。
沙盤上,代表田乾真叛軍的紅色小旗,正被精確地標記在伏擊區域。
他麵容沉靜,眼神深邃如寒潭,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沙盤上代表街道的凹槽,仿佛在撥動無形的琴弦。
這場精心策劃的伏殺,從誘敵入城、甕城落閘、街道選擇、絆馬索布置、弩手埋伏位置、乃至最後這致命一擊的時機,每一個細節,都是裴徽親自坐鎮,召集郭千裏、嚴武、丁娘、元載和煊赫門楊暄、天羽幫李嶼、朝天閣王準等核心人物,在沙盤前反複推演、激烈爭論、無數次修改完善的結果!
其核心目標隻有一個:徹底廢掉叛軍鐵騎賴以生存的衝鋒優勢,將他們困死在狹窄的巷弄之中,用最殘酷、最效率的方式予以殲滅!
當田乾真率領殘餘的四千鐵騎,帶著一往無前、試圖衝破箭雨封鎖的氣勢,終於衝入主街前方一條更為筆直、看似通暢無阻的直道時,裴徽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他輕輕拿起沙盤上代表那支殘軍的最後幾麵小紅旗,丟進了旁邊的銅盆裏。
真正的絕殺,降臨了!
轟隆隆隆——!!!
轟隆隆隆——!!!
兩聲比之前甕城鐵閘落下更為恐怖、仿佛天崩地裂、足以震碎耳膜的巨響,幾乎不分先後地在這條筆直長街的兩端猛然炸響!
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罰,狠狠砸落人間!
在四千叛軍鐵騎後方約五十步處,一座橫跨街道、作為繁華坊市入口標誌的、由巨大條石壘砌而成的堅固牌樓,其根基處猛地爆開數團巨大的火光和煙塵!
預先埋設的大量火藥被同時引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令人牙酸的岩石斷裂聲,這座象征著秩序與繁華的石質巨物,如同被無形的洪荒巨手從根部狠狠推倒,發出絕望的呻吟,轟然坍塌!
重達千斤的條石、碎裂的磚塊、粗大的木梁如同山洪暴發般傾瀉而下,瞬間將整條街道的退路徹底堵死!煙塵衝天而起!
與此同時!
在他們前方五十多步的街口,一幢高達三層的木質酒樓,其朝向街道的幾根關鍵承重柱根部,同樣爆發出耀眼的火光!
巨大的爆炸力瞬間摧毀了樓體的根基!
這座燈火曾經輝煌的酒樓,如同一個被抽掉了脊梁的巨人,發出令人心悸的、吱呀呀的呻吟,帶著巨大的勢能,朝著街道的方向無可挽回地轟然倒塌!
“轟——嘩啦啦——!!!”
沉重的房梁、瓦片、門窗、桌椅、乃至來不及撤走的酒壇碗碟,混雜著滾滾濃煙和遮天蔽日的塵土,如同末日崩塌的泥石流,洶湧地砸向街道!
其堆積的高度和雜亂的體積,瞬間形成了一座比後方牌樓廢墟更加高大、更加難以逾越的障礙!
兩股巨大的煙塵柱如同兩堵連接天地的黃褐色高牆,將這段長約百步的長街兩端徹底、無情地封死!
嗆人刺鼻的灰塵如同濃霧般彌漫開來,迅速籠罩了整個戰場,嚴重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僥幸未被直接砸中、或被落石擦傷的叛軍驚恐萬狀地勒住受驚狂跳的戰馬,看著眼前這兩座散發著死亡和絕望氣息的廢墟“小山”——那猙獰的棱角、巨大的石塊、扭曲的梁木,構成了一道騎兵絕對無法發起有效衝鋒的天塹!
就算步兵想要攀爬翻越,也將在兩側弩手的攢射下成為活靶子!
田乾真和所有幸存下來的叛軍鐵騎,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塌地陷”徹底驚呆了。
他們被迫勒馬停在長街中央,徒勞地安撫著因巨大聲響和煙塵而驚恐嘶鳴、原地打轉的戰馬。
嗆人的煙塵中,田乾真那張飽經風霜、向來剛毅果決的臉龐,此刻終於徹底扭曲變形。
所有強裝的悍勇和瘋狂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絕望,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沉重地漫過了他的眼底,凍結了他的心髒。
騎兵,失去了速度,失去了衝鋒的空間,就如同猛虎被拔去了利爪,折斷了尖牙!被生生困死在這條不足百步的死亡胡同裏!
而這,還遠遠不是結束!
就在他們因廢墟阻路而被迫停下、陷入短暫混亂和絕望的瞬間,仿佛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煙塵之上精確地計算著時間——
“放箭——!!!”
一個冰冷、尖銳、不帶絲毫感情的號令聲,如同地獄的催命符,猛地刺破了彌漫的煙塵!
剛才因為叛軍決死衝鋒而暫時稀疏下去的箭雨,以比之前猛烈十倍、密集十倍的恐怖態勢,再次從兩側的屋頂、樹冠、窗戶、門板後瘋狂傾瀉而下!
這一次,伏擊者們不再有任何保留,不再吝嗇箭矢,將壓抑已久的殺意、刻骨的仇恨和對賞金的貪婪徹底釋放!箭矢破空的聲音匯聚成一片死亡的尖嘯風暴!
“噗噗噗噗噗噗……”箭矢入肉的悶響連成一片,如同暴雨敲打爛泥。
“呃啊……!”中箭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瞬間又被更多的慘叫聲淹沒。
“救我……將軍……”垂死的哀鳴充滿了無助和恐懼。
停下來的騎兵,成了絕佳的、無法移動的活靶子!連發快弩那令人心悸的“哢噠哢噠”上弦聲、弓弦急促的“嗡嗡”震動聲,交織成一片為死亡伴奏的冰冷樂章。
不斷有騎兵被密集的箭矢射成刺蝟,一聲不吭地從馬上栽落。
戰馬也紛紛中箭,痛苦地翻滾倒地,將背上的騎士重重甩下,隨即又被更多的箭矢覆蓋。
這一次的覆蓋射擊,效果是毀滅性的。
短短十數息幾十秒)的時間,煙塵籠罩的街道上,又增添了近千具人馬屍體!
鮮血浸透了石板縫隙,匯聚成泊,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妖異的光澤。
緊接著,趁著箭雨製造的最大混亂,數百道更加隱蔽、更加刁鑽的絆馬索有些甚至是帶鐵鉤的),再次從兩側商鋪的門板後、窗戶裏如同毒蛇出洞般猛地拋出!
目標不再是衝鋒的馬蹄,而是混亂中原地打轉或試圖尋找掩體的戰馬!
一些叛軍騎兵正忙於撥打如雨般落下的箭矢,或驚恐地躲避著同伴倒下的屍體,猝不及防之下,戰馬被靈蛇般的繩索絆倒或鉤住腿腳,人也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飛出去,迎接他們的,是緊隨而至、精準無比的奪命箭矢!
整個過程中,街道兩側的伏擊者仿佛化身不知疲倦、冰冷高效的殺戮機器。
不良人的殺手們沉默如幽靈,每一箭都帶著精準的計算和冰冷的殺意,目標明確,直指要害。
而三大幫派的武士們則更加狂熱,他們眼中隻有那閃閃發光的賞金和複仇的快感,手臂的酸痛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隻剩下機械地裝箭、瞄準、扣動扳機!
箭雨的密度和持續的時間,遠遠超出了田乾真最初的判斷和承受能力。
雖然也有極少數悍勇的叛軍騎兵在絕望中引弓反擊,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兩側黑暗中箭矢飛來的方向,偶爾也能聽到一兩聲伏擊者中箭的悶哼或慘叫“啊!”“我的胳膊!”)。
但伏擊者占據了絕對的地利有房屋、掩體遮蔽)和先手優勢,叛軍倉促的反擊如同石沉大海,造成的傷亡微乎其微,可能不足百人。
這支曾在野戰中正麵擊潰數倍唐軍、讓敵人聞風喪膽的燕軍精銳鐵騎,此刻空有強大的個人武勇和精良的裝備,卻被困在這條不足百步、兩端斷絕的狹窄死亡陷阱中,如同砧板上的魚肉,連敵人的麵都沒看清,便在狂暴的箭雨和陰險的絆索下,成片成片地倒下!
騎兵引以為傲的衝鋒、騎射、鑿穿戰術,在這裏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
從他們踏入長安城門、落入甕城陷阱的那一刻算起,僅僅過去了一炷香多約半小時)的時間,五千名裝備精良、經驗豐富的先鋒精銳鐵騎,竟已折損大半!
隻剩下不足兩千人在彌漫的煙塵、遍地的屍骸、冰冷的廢墟和無窮無盡的箭雨夾縫中,絕望而徒勞地苦苦掙紮!
而每一聲弓弦的嗡鳴,每一次弩機的哢噠聲,都意味著又一條鮮活的生命被無情收割。
田乾真環顧四周,昔日意氣風發的兒郎們如今眼神渙散,臉上隻剩下麻木的恐懼和瀕死的灰敗。
他握刀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
冰冷的絕望,如同這長安冬夜的寒風,徹底浸透了他的骨髓。
他知道,這場由裴徽精心編織的死亡之網,已經徹底收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