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狼來了”之狼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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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嗚!”
兩長三短,節奏分明、穿透力極強的號角聲驟然響起!
如同驚蟄的第一聲春雷,又如同地獄吹響的審判號角,瞬間撕裂了黎明前最濃重的死寂!
這號角聲,就是點燃這場毀滅性總攻烈焰的第一顆火星!
是宣告叛軍最後喪鍾敲響的序曲!
幾乎在號角聲落下的同一刹那!
“轟隆隆隆——!!!”
叛軍大營的東西兩個方向,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萬丈地底積蓄了所有力量後轟然爆發!
大地不再是震顫,而是劇烈的、持續的、如同篩糠般的抖動!
一種沉悶而恐怖到極致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如同積蓄了萬鈞之力的海嘯,以毀滅一切的氣勢滾滾而來!
那是成千上萬匹戰馬同時奔騰、數萬隻鐵足同時踏地才能產生的、足以令山河變色的力量!
這聲音不再是襲擾的試探,而是死亡的洪流奔騰而至的宣告!
東麵!
張巡一馬當先!
玄甲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澤,手中丈八長槊如毒龍出洞,直指叛軍大營最薄弱的東側營柵!
“兒郎們!隨我——殺——!!!”他怒吼著,聲音如同出鞘的絕世神兵,帶著撕裂一切阻礙的決絕和無堅不摧的氣勢!
“殺——!!!”
一萬鐵騎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從土坡頂端轟然傾瀉而下!
馬蹄裹著厚布,踏在凍土上發出沉悶而致命的“咚咚”聲,如同地獄的鼓點敲擊在叛軍的心口!
卷起的漫天塵土混合著濃烈的殺氣,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死亡風暴,以雷霆萬鈞、摧枯拉朽之勢,撲向那看似高大、實則形同虛設的東側營柵!
他們等待這一刻,已經太久!
西麵!
郭襄陽率領的三萬步騎混合大軍也同時發起了山呼海嘯般的衝鋒!
他麾下的核心是五千從洛陽帶來的、經曆過血與火淬煉、眼神如狼似虎的精銳老兵,此刻如同最鋒利的箭頭,衝在最前方!
而另外兩萬五千人馬,則是當初跟隨李隆基倉皇逃出長安的隊伍,雖然裝備尚可,但士氣與戰鬥意誌遠不如前者,許多人臉上帶著茫然和本能的恐懼。
郭襄陽騎在高大的戰馬上,臉色凝重如鐵。
他知道自己這一路的任務最重,壓力也最大,他不僅要突破,更要最大程度地攪亂敵營核心!
他猛地揮動手中沉重的戰刀,聲嘶力竭地怒吼,試圖點燃身後大軍的血性:“兒郎們!破敵立功,封妻蔭子,就在今朝!殺穿叛營!斬將奪旗!衝啊——!!”
三萬人的洪流帶著不同的氣勢和決心,如同沉重的鐵錘,狠狠撞向叛軍大營防禦相對森嚴的西側!
喊殺聲震天動地,試圖用聲勢彌補部分士氣的不足。
南麵!
魏建東率領的天工之城五千精騎並未立刻發起衝鋒。
他們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獵豹群,靜靜地駐紮在預定的衝擊陣位上。
人人身披精良的複合甲,馬鞍旁掛著造型奇特的連弩和鋒利的破甲錐。
盔甲下的目光銳利如電,冷靜地掃視著整個戰場,捕捉著最佳的切入時機。
他們是裴徽預留的、最鋒利也最致命的機動力量!
是堵住潰兵咽喉、擴大戰果、直搗黃龍——安慶緒金頂龍帳的關鍵後手!
魏建東緊握韁繩,感受著腳下大地傳來的、越來越狂暴的震動,如同感受著戰神的脈搏。
他側頭對副將低語,聲音沉穩如磐石:“沉住氣!盯緊龍帳方向!聽郡王號令!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安慶緒的首級!”副將重重點頭,眼神同樣銳利如刀。
……
……
此刻,叛軍大營內。
地麵那持續不斷、越來越狂暴、如同地震般的劇烈震顫,終於穿透了部分叛軍士兵深沉的、近乎昏迷的睡眠。
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兵猛地從噩夢中驚醒,心髒如同被巨手攥緊,狂跳得幾乎要破膛而出!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對毀滅性力量降臨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們的靈魂!
“地……地在動!地在動啊!”一個滿臉絡腮胡的老兵失聲尖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徹底變調,尖銳得刺耳。
“是騎兵!是大隊騎兵!衝營了!是真的衝營了!”另一個反應過來的老兵連滾帶爬地去抓身邊冰冷的兵器,動作慌亂,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刀柄,臉上血色盡褪,一片死灰。
“襲營!是真的襲營!裴徽殺來了——!裴徽殺來了——!”淒厲絕望的呼喊終於像瘟疫般在營地裏蔓延開來,撕心裂肺,帶著無盡的驚恐。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四萬對六萬?兵力劣勢。
大半士兵戰鬥力不如叛軍核心精銳?戰力劣勢。
正常情況下,這幾乎是一場勝負難料、甚至可能慘敗的突襲。
但此刻的叛軍大營,從最高統帥安慶緒他正深陷在藥物和疲憊共同製造的、雷打不動的昏迷中,對震天的喊殺充耳不聞,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扭曲的夢囈),
到各級將官大多還在夢鄉,或被驚醒後茫然失措、衣衫不整、找不到自己的坐騎和兵器,隻能徒勞地嘶喊),
再到最底層的士兵身體疲憊到極點,肌肉酸痛僵硬,精神完全鬆懈麻木,毫無戰意,許多人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武器和盔甲,光著腳在冰冷的泥地上亂跑)。
整個指揮係統徹底癱瘓,軍心士氣徹底崩潰渙散,戰鬥力跌落到了穀底深淵!
反觀裴徽一方,三路大軍養精蓄銳,士氣高昂如熊熊烈火,戰意沸騰似熔岩噴發,如同三柄燒紅到白熾狀態的利刃,以最迅猛、最凶悍的姿態,狠狠捅進了毫無防備、疲憊不堪、形同朽木的叛軍軀體!
黑蛇穀、陰水穀的悍卒如同虎入羊群,組成的箭頭瞬間撕開了混亂的營門,冰冷的刀鋒切割著溫熱的軀體,死亡的哀嚎瞬間壓過了鼾聲!
這正是裴徽嘔心瀝血、精心布局數日,甚至不惜犧牲部分寶貴時間所追求的結果!
他要的,就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果實!
他要全殲這最後的叛軍主力,徹底斬斷安史叛亂的脊梁!
更要為日後那荊棘密布、步步驚心的帝王之路,保存下盡可能多的、屬於他裴徽自己的、忠誠而強悍的精銳之師!
……
……
長安城頭,巍峨的箭樓之上。
裴徽一身玄甲,按劍而立,身姿挺拔如山嶽般沉穩。
他深邃如寒潭的目光穿透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牢牢鎖定著叛軍大營方向。
當那兩長三短的號角聲如同希望的鍾聲劃破寂靜,緊接著,震天動地、如同怒潮拍岸般的喊殺聲滾滾傳來時,他緊抿的嘴角終於揚起一絲冷峻而無比自信的弧度。
那弧度裏,是算無遺策的掌控,是乾坤在握的從容,是勝利女神終於向他展露微笑的篤定。
“傳令嚴武!”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質感,瞬間壓下城頭所有的風聲和緊張的喘息,“開城門!騎兵出擊,合圍叛軍!勿使一人漏網!”
“喏!”身旁的傳令官激動得聲音發顫,高聲應諾,轉身飛奔而去。
沉重的城門絞盤發出巨大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長安城,這座飽經戰火蹂躪的帝國心髒,終於向它的守護者敞開了反擊的大門!
決定帝國命運的最終決戰,在這黎明前最黑暗、最寒冷的時刻,轟然爆發!
而勝利的天平,早已在裴徽洞悉人心、運籌帷幄的籌謀下,悄然傾斜,無可逆轉!
……
叛軍大營。
朔風如刀,在連綿無際的營帳間肆虐呼嘯,發出淒厲如鬼哭般的悲鳴。
這聲音鑽入每一個叛軍將士的耳膜,仿佛是他們心中恐懼的低語。
白日裏的長途跋涉、缺糧的煎熬、長安潰敗的陰影,以及那接連不斷、如同跗骨之蛆般折磨了他們大半夜的爆炸騷擾,已將他們的體力和精神壓榨到了極限。
好不容易,在疲憊與驚恐的夾縫中,他們沉入了短暫而脆弱的夢鄉。
然而,這安寧如同薄冰——
“轟隆——!轟隆——!”
又是兩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距離似乎比前幾次更近,大地仿佛在腳下痛苦地呻吟、震顫。
營帳布帛被衝擊波撕扯得獵獵作響,懸掛的兵器和水囊瘋狂搖擺碰撞,發出刺耳的噪音。
“又來了!有完沒完!這他娘的是第七次,還是第八次了!”安慶緒像一頭被滾油澆到的困獸,猛地從鋪著厚厚虎皮的行軍榻上彈起,動作之猛牽扯得他眼前金星亂冒,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讓他支撐不住,又重重地跌坐回去,震得硬木床榻吱呀作響。
他大口喘著粗氣,胸腔如同破舊的風箱。
昏黃的油燈下,他雙眼布滿蛛網般的血絲,深陷在慘白蠟黃的臉頰上,像兩口枯井,閃爍著狂躁與絕望交織的光芒。
原本還算健碩的身軀,此刻被連續的挫敗和焦慮啃噬得形銷骨立,幹裂起皮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一股難以抑製的暴戾之氣混合著瀕臨崩潰的虛弱感,在他胸腔裏橫衝直撞,最終化作喉嚨深處野獸般的低吼。
“裴徽……裴徽老賊!朕……朕要將你千刀萬剮!”他想翻身去抓枕下那柄象征權力的鑲金嵌玉寶刀,但四肢百骸如同灌滿了冰冷的鉛水,沉重、酸軟,連支撐身體的力氣都幾乎耗盡,隻有指尖徒勞地抽搐了幾下。
“罷了……又是騷擾,無非是想耗盡我們的精神,讓朕的兒郎們變成驚弓之鳥……”安慶緒昏昏沉沉地想,連日來的精神折磨已讓他近乎麻木。
每一次爆炸後的短暫寂靜都像催眠曲,誘使他沉淪回那無邊的黑暗。
外麵似乎又響起了些微的騷動,夾雜著模糊的慘叫聲和更遠處隱約的、如同滾雷般的沉悶回響?
不,也許是風聲,也許是幻覺…他神智模糊,眼皮重若千鈞,冰冷的絕望如同潮水,隻想將他再次拖入短暫的、無知的深淵。
帳篷內彌漫著汗臭、皮革和劣質燈油混合的渾濁氣味。
安慶緒能聽到自己粗重如牛喘的呼吸聲,每一次吸氣,冰冷的空氣都像小刀子刮過幹澀的喉嚨。
外麵風聲嗚咽,營帳布帛的抖動聲,遠處幾聲受驚戰馬的嘶鳴,還有…那似乎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
是巡營士兵在走動?
還是……他不敢深想,疲憊如巨石壓下。
突然!
“唰啦——!”
一聲刺耳欲裂的布帛撕裂聲!
帳篷厚重的氈毛門簾被一隻染著黑紅血汙的手粗暴地掀起!
一股裹挾著濃烈血腥味、硝煙焦糊氣息和凜冽雪沫的寒風,如同冰獄的惡鬼,猛地灌入帳內!
瞬間驅散了那點可憐巴巴的暖意,像無數冰冷的鋼針狠狠紮在安慶緒裸露的脖頸和臉頰上,也徹底刺破了他最後一絲僥幸的迷夢。
“誰?!”安慶緒一個激靈,如同被踩中尾巴的毒蛇,徹底驚醒!所有的疲憊瞬間被點燃成暴怒的炸藥桶,他嘶聲咆哮,右手本能地、爆發出最後一股力氣,死死攥住了枕下冰涼的刀柄!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衝進來的正是他的親兵統領。
那張平日裏還算方正鎮定的臉,此刻因極度的恐懼和徹夜未眠的煎熬而扭曲變形,嘴唇青紫,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眶外。
他的鐵甲上沾滿了泥濘和暗紅的雪塊,頭盔歪斜地掛在頭上,一縷頭發被汗水黏在額角,狼狽不堪。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和戰栗:“唐軍……唐軍這次是真的殺進來了!不是騷擾!是真正的襲營啊!鋪天蓋地!擋不住了!”
“放屁!!”安慶緒像被抽了一鞭子的困獸,厲聲駁斥,試圖用滔天的怒火壓下心底驟然升騰、幾乎將他吞噬的巨大恐慌,“朕沒聽到示警號角!一個都沒有!定是爾等驚懼過度,自亂陣腳,草木皆…”
他的咆哮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戛然而止!
這一次,聲音清晰無誤地穿透了呼嘯的風聲,如同地獄深淵湧出的怒潮,洶湧地、無可阻擋地撲進他的耳膜——那是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瀕臨死亡的慘嚎!
那是震耳欲聾、如同連綿滾雷般由遠及近、大地為之顫抖的鐵蹄轟鳴!
還有那無數金鐵交擊的刺耳鏗鏘、火焰吞噬木料時發出的貪婪劈啪爆裂、以及一種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的悶響!
“敵——襲——!!!”安慶緒的腦子“嗡”的一聲巨響,仿佛被重錘擊中!
全身的血液瞬間倒灌,衝向頭頂,眼前一陣發黑,金星亂舞。
他再也顧不得什麽帝王體麵,在親兵統領的連拖帶拽下,掙紮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榻上翻滾而下,“噗通”一聲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
刺骨的寒意和撞擊的疼痛反而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寶刀,刀鞘上的金玉硌得他手掌生疼。
他踉踉蹌蹌地衝出帳篷,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肺腑,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烈咳嗽,咳得他彎下腰,幾乎要將五髒六腑都嘔出來。
但此刻,滅頂的恐懼和狂怒徹底壓倒了身體的虛弱。
他直起身,赤紅如血的眼珠死死盯著混亂喧囂的夜空,額角青筋暴跳,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歇斯底裏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嚎叫:“是真的!敵人真來了!反擊!給朕反擊!擋住他們!殺光!殺光這些唐狗!!!”
幾乎就在他衝出帳篷的同一刹那,一名渾身浴血、頭盔早已不知去向的將領,連滾爬爬、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到他麵前,臉上糊滿了血汙和泥土,一隻眼睛腫脹得隻剩下一條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末日般的絕望:“陛……陛下!完了!全完了!東邊!西邊!敵人……敵人從東西兩麵同時殺進來了!是精銳騎兵!攻勢太猛了,如同山崩海嘯!”
“西營……西營已經被徹底突破了!田將軍昨夜就沒回來,現在群龍無首,弟兄們……弟兄們根本擋不住啊!一觸即潰!!”
這名將官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一條胳膊無力地耷拉著,顯然受了重傷。
“什麽?!”安慶緒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轉,一股腥甜的液體直衝喉頭,他強行咽下,身體晃了晃,若非親兵統領和另一名親兵死死架住,早已栽倒在地。
他臉色由蠟黃瞬間轉為死灰,如同蒙上了一層屍布,嘴唇哆嗦著,牙齒咯咯作響。
他想質問“怎麽會這樣?朕有數倍於敵的兵力,這大營固若金湯…”,但殘酷的現實像一把冰冷的鐵錘,帶著千鈞之力,將他最後一絲僥幸和幻想砸得粉碎!
他太清楚此刻營中的狀況了:將士們被那“狼來了”般的反複騷擾折磨得精疲力竭、神經衰弱到了極點,警惕性早已降到冰點以下!
加上長安慘敗的濃重陰影,軍心士氣如同烈日下的沙堡,早已脆弱不堪!
更別說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刺骨、混亂如同沸粥的深夜!
兵力優勢?在這種狀態下,龐大的數量反而成了互相踐踏、堵塞通道、加速崩潰的致命累贅!
“陛下!陛下!當務之急是穩住陣腳!西營……西營怕是……”高尚不知何時也擠了過來,他衣袍散亂,臉上沾著灰,聲音急促,試圖抓住最後的理智線頭。
“廢物!都是廢物!一群烏合之眾!”安慶緒猛地推開攙扶的親兵,狀若瘋虎,氣得渾身篩糠般發抖,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死死盯著西邊那片被衝天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晝的天空,那裏已經完全變成了沸騰的血肉磨坊!
他知道,西營完了,徹底完了!現在去救?
不僅徒勞無功,更可能被那如同雪崩般潰逃下來的亂兵洪流,徹底衝垮自己身邊這好不容易集結起來的、僅存的一點力量——以他五千忠心耿耿但同樣疲憊不堪的親兵為核心,勉強裹挾著部分驚魂未定、建製不全的騎兵和步卒。
“不管西邊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安慶緒猛地拔出寶刀,刀鋒在漫天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猙獰刺目的血光。
他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身邊這數千張同樣寫滿驚恐、茫然和絕望的臉孔,發出了最後的、歇斯底裏的命令:“東邊!給朕死守住東邊!朕不要你們殲滅多少敵人!隻要拖住!死死拖住!拖到天亮!隻要天亮!他們騎兵的優勢就沒了!狗入的裴徽!陰險狡詐!朕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他瘋狂地揮舞著寶刀,唾沫星子混合著血沫在寒風中飛濺,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扭曲變形。
然而,他這最後的掙紮咆哮,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潰兵絕望的哭嚎聲、火焰燃燒的爆裂聲以及越來越近的鐵蹄轟鳴聲中,顯得如此微弱、如此蒼白、如此可笑。
被他寄予厚望去西營“力挽狂瀾”的高尚,此刻正被裹挾在洶湧潰逃的人潮中,他那點微弱的呼喊如同投入驚濤駭浪的石子,瞬間消失無蹤,連自保都成了奢望。
叛軍大營東邊。
鐵蹄踏破黎明前的黑暗。
“殺——!!!”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風雪與混亂!
張巡身披玄鐵重甲,如同地獄歸來的魔神,胯下神駿的烏騅馬長嘶一聲,四蹄騰空,如同離弦的黑色閃電,率先撞碎了叛軍東營外圍早已被反複騷擾弄得鬆散不堪的鹿砦和拒馬!
木屑紛飛!
他手中那柄厚背長刀借著戰馬衝刺的千鈞之力,劃破冰冷的空氣,帶著撕裂布帛般的淒厲破風聲,猛地劈下!
“呃啊——!”
一名剛從睡夢中驚醒、頭盔歪斜、衣衫不整、正手忙腳亂試圖爬上馬背抵抗的叛軍騎兵,隻覺眼前黑影如山壓來,冰冷的刀鋒帶著死亡的氣息掠過!
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敵人的臉,連慘叫都隻發出一半,便被連人帶肩甲劈開!
滾燙的鮮血如同灼熱的噴泉,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猛地濺射在張巡冰冷的胸甲和麵甲上,甚至有幾滴濺入他的嘴角,那鐵鏽般的味道瞬間點燃了他體內蟄伏已久的凶獸!
“擋我者死!”張巡雙目圓睜,眼中燃燒著複仇與報恩的烈焰,冰冷的麵甲下,嘴角卻勾起一抹近乎虔誠的殘酷。
他本是西軍悍將,威震邊陲,卻因剛直不阿得罪權貴,被構陷下獄,妻兒老小險些一同綁縛刑場問斬!
是裴徽郡王,那位如同暗夜明燈般的恩主,力排眾議,明察秋毫,在最後關頭查明冤情,將他全家從鬼門關前拽回,更賜予他新生,讓他隱姓埋名,在遠離朝堂的隱秘之地,殫精竭慮操練這支寄托著希望的精銳鐵騎。
多少個日夜?他在冰冷的校場上對著木樁揮汗如雨,每一刀都凝聚著屈辱與不甘;
他在昏暗的油燈下對著地圖推演戰局,每一筆都勾勒著忠誠與渴望。
看著同受郡王大恩的馮進軍、熊虎中早已在洛陽戰場斬將奪旗,名揚天下,他胸中積鬱的火焰早已燒得他日夜難安!
今日,便是他以叛賊之血,祭報恩之誌的時刻!
每一滴濺落的敵血,都是對恩主的無聲叩謝!
左手閃電般探出!
一支精鐵打造的短矛如同毒蛇吐信,帶著冰冷的殺意,精準地刺入另一名迎麵嘶吼著衝來的叛軍騎兵的咽喉!
“噗嗤!”矛尖穿透皮甲、撕裂喉管的悶響清晰可聞。
矛杆因巨大的衝擊力瞬間爆裂開木屑,飛濺開來。
那名騎兵雙眼暴凸,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和劇痛,雙手徒勞地捂住噴湧鮮血的脖子,身體如同被抽去骨頭的口袋,沉重地栽下馬去,旋即被後續洶湧如潮的鐵蹄無情地踏過,化作肉泥。
“兒郎們!隨我鑿穿敵營!報效郡王,在此一役!殺——!”張巡猛地拔回長刀,刀尖斜指叛軍大營深處那隱約可見的中軍大纛方向,聲音如同洪鍾,穿透戰場喧囂,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他身後,一萬名同樣身披重甲、如同鋼鐵洪流般的精銳鐵騎,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焚盡一切的氣勢,狠狠地楔入了混亂不堪、但抵抗意誌相對更堅韌的叛軍東營!
刀光如匹練翻飛,斬斷肢體,劈開盾牌;
箭矢如密集的飛蝗,帶著死亡的尖嘯,撕裂空氣,沒入人體;
慘叫聲、戰馬的悲鳴聲、兵器碰撞的刺耳鏗鏘、鐵蹄踐踏大地的悶雷聲……交織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樂。
張巡一馬當先,長刀化作死亡的旋風,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硬生生在叛軍密集的抵抗陣線上撕開一道越來越深、越來越寬的血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