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瘋狂刺殺之斷更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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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棧道連同其上數名護衛、幾匹滿載禮物的健馬,如同被無形巨手撕扯,轟然墜向深淵!
一個年輕護衛甚至來不及呼救,隻瞪大驚恐的眼睛,雙手徒勞地在空中亂抓,瞬間便被翻滾的濁浪吞噬,連水花都未及濺起多高。
棧道劇烈搖晃,如同驚濤駭浪中的扁舟,幸存者被巨大的離心力甩向內側岩壁或外側深淵邊緣,亂作一團,肝膽俱裂!
就在棧道崩塌的瞬間,棧道上方一塊突出的岩石陰影裏,似乎有極其輕微的、不同於落石的摩擦聲一閃而逝。
但混亂中無人察覺。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與人心崩潰的頂點!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墜落和腳下的不穩吸引時!
“咻!咻!咻!”
數道細微到幾乎被風聲水聲完全掩蓋的破空聲,從頭頂的岩縫、苔蘚覆蓋的凹陷處、甚至棧道下方倒懸的樹根陰影中射出!
那不是強弓硬弩,而是特製的袖珍勁弩和吹管發出的致命低語!
噗!噗!噗!
走在最外側、正奮力抓住欄杆穩住身形、試圖伸手去拉一個失足同伴的阿忠,喉嚨猛地一顫!
一支通體烏黑、尾羽短小的弩箭,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咽喉!他身體劇烈一震,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想呼喊,卻隻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鮮血如噴泉般從前後兩個血洞狂湧而出,染紅了他粗布的衣襟。
他抓著欄杆的手無力地鬆開,身體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墜入那剛剛吞噬了他同伴的深淵。
至死,他的目光都死死盯著盧文若車廂的方向。
幾乎是同時,幾名背靠岩壁、驚魂未定、正大口喘息的護衛,後頸或太陽穴微微一麻,如同被毒蜂蜇刺。
他們身體驟然僵硬,眼神迅速渙散,連一聲悶哼都未及發出,便軟軟地癱倒在地,如同被抽去了骨頭。
細如發絲、淬著“三步倒”蛇毒的吹針,已然沒入要害。
“敵襲!保護公子!!”護衛隊長的嘶吼帶著絕望的破音,他揮刀格開一支射向車廂的弩箭,火星四濺!但死亡的陰影已籠罩下來。
車廂內的盧文若被這驟然的殺戮徹底擊垮了心智。
他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幾乎是本能地拔出了腰間那柄價值連城、鑲金嵌玉的佩劍。
劍身華美,卻輕飄飄毫無分量,更像是貴族的玩物。他的手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劍尖在空中胡亂劃動,甚至無法對準任何方向。
他甚至沒看清襲擊者身在何處,隻覺一股帶著濃烈血腥味和死亡氣息的陰風,如同毒蛇般貼著濕滑的棧道木板,無聲無息地掠到了他車廂側麵!
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緊貼著岩壁的陰影,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
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非人的、冰冷而專注的光芒,牢牢鎖定了車廂簾幕的縫隙!
“呃……”
盧文若的動作驟然凝固。
他感到脖頸間傳來一絲微涼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刺痛,如同被最細的冰針輕輕紮了一下。
隨即,是一種溫熱的液體不受控製地、帶著生命力量噴湧而出的感覺。
他眼中還殘留著對成都府夜宴笙歌、對錦繡前程的無限向往,以及對這突如其來的、荒謬死亡的巨大驚愕與不解。他想質問,想呼救,想詛咒,但喉嚨裏隻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漏氣聲。視野迅速被一片猩紅占據,接著是深沉的黑暗。
手中那柄華美的佩劍“當啷”一聲,無力地掉落在濕滑冰冷的木板上。
他那身象征身份與潔淨的月白蜀錦長衫,胸前瞬間被噴湧而出的鮮血浸透、染紅,迅速向下蔓延。
他年輕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軟軟地癱倒在車廂冰冷的地板上,身下迅速裂開一片刺目、粘稠、散發著濃烈鐵鏽味的猩紅。
棧道上,血腥味濃烈得令人窒息作嘔,混合著江水的水腥氣和朽木的黴味。
幾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在製造了這場短暫而高效的死亡風暴後,如同出現時一樣突兀。
他們利用棧道崩塌揚起的塵埃、彌漫的水汽和幸存者驚魂未定的混亂,如同壁虎般敏捷地攀上岩壁,或借助垂下的繩索,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嶙峋的岩縫和上方濃密、陰暗的樹冠之中,沒有留下任何多餘的聲影或痕跡。
隻留下棧道上橫七豎八、死狀各異的屍體、翻倒散落的箱籠、在血泊和泥濘中閃爍的金銀珠寶、以及那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死亡氣息。
奔騰的嘉陵江依舊在深淵之下咆哮怒吼,仿佛剛才那場精準冷酷的屠殺從未發生。
唯有嗚咽的山風,如同冤魂的哭泣,將血腥味一絲絲撕扯、吹散,送入幽深不可測的峽穀深處。
一隻被驚起的黑色山鴉,發出幾聲淒厲的“呱呱”聲,盤旋在染血的棧道上空,更添幾分淒涼與不祥。
夜色濃稠如墨,冰冷的秋雨開始淅淅瀝瀝地飄落,漸漸轉密。雨水打在茂密的樹葉上,發出連綿不斷的“沙沙”聲,敲在裸露的岩石上,則是“啪嗒啪嗒”的脆響,共同編織成一片淒清而壓抑的背景音。
鄭玄齡的隊伍被迫在一處狹窄的、向內凹陷的崖壁下紮營避雨。幾堆篝火在風雨中頑強地燃燒著,橘黃色的火苗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瘋狂搖曳,徒勞地驅散著周遭一小片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火光映照在濕漉漉的岩壁上,投下扭曲跳動的巨大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
空氣中彌漫著濕柴燃燒的煙味、泥土的腥氣,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潮濕陰冷。
這位滎陽鄭氏的族老,裹著被雨水打濕大半的鶴氅,蜷縮在篝火旁一塊相對幹燥的石頭上。
他年逾六旬,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長途跋涉的疲憊和更深沉的、難以言喻的憂慮。
火光映著他渾濁卻依然銳利的眼睛,那裏麵沒有對風雨的抱怨,隻有對前路的迷茫和對家族未來的沉重焦慮。
寒意仿佛能穿透鶴氅和皮肉,直沁骨髓。
他望著那在風雨中頑強掙紮的火苗,低聲對身旁如同鐵塔般沉默的老仆老七吟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咳…咳咳……”
他咳了幾聲,聲音沙啞而苦澀,“如今這‘君子’,怕是催命的閻羅,索債的厲鬼啊。”
他想到了長安陷落時的倉皇,想到了家族在河北的基業被黃巢踐踏,想到了此行成都投靠楊國忠這步棋的凶險,心中一片冰涼。
老七,鄭玄齡的貼身護衛,一個沉默寡言、身材異常魁梧的漢子。他頭發花白,但肌肉虯結,眼神如同磐石般沉穩銳利。
他穿著一件半舊的皮甲,外罩蓑衣,默默地坐在鄭玄齡身邊,如同守護主人的忠犬。
他沒有回應主人的感慨,隻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一根粗樹枝將篝火撥得更旺些,讓跳躍的火光盡可能多地驅散主人身上的寒意。
他的耳朵微微聳動,眼神如同最警惕的獵豹,不斷地掃視著篝火光芒邊緣的黑暗,以及那條被雨水衝刷得泥濘不堪、通往上方崖頂的羊腸小徑。
多年的刀頭舔血生涯,讓他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直覺,今夜的風雨和黑暗,讓他格外不安。
幾名值夜的護衛披著厚重的蓑衣,緊握著腰刀刀柄,在營地的邊緣和通往崖頂的小徑入口處來回巡邏。
雨水順著他們鬥笠的邊緣和蓑衣的縫隙不斷流下,冰冷刺骨,帶走他們身上的熱量,也考驗著他們的意誌。
沉重的腳步聲在泥濘中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除了單調的風雨聲,隻有偶爾從遠處密林深處傳來的幾聲夜梟啼叫,那聲音淒厲、瘮人,穿透雨幕,直鑽人心。
一個靠在最外側岩壁下避雨的年輕護衛,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低聲嘟囔道:“這鬼地方的夜貓子,叫得真他娘的難聽…跟哭喪似的…” 話音未落!
“咕——咕喵——”
“咕——咕喵——”
又是兩聲夜梟鳴叫,似乎比之前更近了些,而且……聲調似乎過於規律?老七的眉頭猛地一蹙!
就在那年輕護衛抱怨的回音還未消散之際!
幾條濕漉漉、塗著啞光黑漆、幾乎不反光的特製繩索,如同來自地獄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眾人頭頂上方數十丈高的、被黑暗和雨幕籠罩的崖頂垂落!
它們精準地落在篝火光芒照射範圍之外的、最濃重的陰影裏,落地時隻發出極其輕微的“嗒”聲,瞬間被風雨聲掩蓋。
緊接著,數個與黑暗幾乎完全融為一體的黑影,順著繩索,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滑降而下!
他們的動作迅捷如電,又輕盈如同狸貓,落地時屈膝緩衝,濺起的泥水微不可察!
身上的黑色夜行衣緊裹全身,臉上覆蓋著毫無表情、隻露出雙眼的猙獰鬼麵具,那空洞的眼窩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閃爍著非人的、純粹的殺意寒芒。
他們如同暗夜中收割生命的死神,分工明確,配合無間。淬著劇毒“見血封喉”一種見血即斃命的植物毒素)的匕首和短刃,在雨幕和篝火光芒的交錯中,劃出一道道冰冷、致命、無聲的弧線。
一名在崖凹入口處放哨的護衛,正仰著頭,警惕地用手遮擋雨水,試圖看清上方黑黢黢的崖頂。
突然,他感覺脖頸側麵一涼!那感覺如此輕微,如同被冰冷的雨滴擊中。
他甚至沒來得及回頭,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眼前猛地一黑!
喉嚨裏隻能發出輕微的“嗬……”聲,身體便如同被切斷提線的木偶,軟軟地向前撲倒在泥濘中,鮮血混著雨水,在他身下迅速洇開、變淡。
另一名坐在篝火旁、抱著刀打盹的護衛,在睡夢中就被一道黑影捂住了口鼻,同時冰冷的刀刃精準地抹過了他的咽喉。
他隻在夢中抽搐了一下,便徹底沉寂。
老七的耳朵極其靈敏!就在入口處護衛倒地的悶響和那抹喉瞬間細微的割裂聲發出的刹那!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中精光暴射,如同黑夜中劃過的閃電!
多年的生死直覺讓他瞬間捕捉到了致命的威脅!
“有……” 他厲聲暴喝,如同炸雷,同時粗壯的手臂肌肉賁張,右手閃電般按向腰間的厚背短刀!
然而,“人”字尚未出口!
一道比其他黑影更加迅疾、更加飄忽的黑影,如同從地獄深淵直接冒出的幽靈,已鬼魅般出現在他麵前!
冰冷的、毫無人類情感的眼眸透過一張描繪著扭曲痛苦鬼臉的麵具,直刺老七的瞳孔!
那雙眼睛,空洞、冰冷,倒映著跳躍的篝火,卻隻有純粹的殺戮意誌!
老七的刀隻拔出一半!
對方那塗抹著黑色藥膏、連指紋都模糊不清的手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
一柄同樣淬著幽藍光澤的匕首,如同毒蛇出擊的獠牙,帶著一股陰寒的勁風,精準無比地、狠絕地刺向他的心髒!
老七瞳孔驟然收縮,他試圖格擋,但對方的速度和角度刁鑽到了極致!
“噗嗤!”
一聲利刃穿透皮甲、刺入血肉的悶響!
匕首直沒至柄!
老七渾身劇震,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
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還有一絲未能完成守護使命的深深遺憾。
他張了張嘴,想最後再看一眼他的主人,但口中的鮮血已不受控製地湧出。
眼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熄滅。
他那如同鐵塔般的身軀,帶著守護者最後的執念,沉重地向前傾倒,轟然砸在篝火旁,濺起一片滾燙的火星和冰冷的泥水。
帳內的鄭玄齡被老七那半聲石破天驚的厲喝和隨後重物倒地的巨響瞬間驚醒!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頭頂,心髒幾乎停止跳動!“老七?!”
他驚疑不定地低呼,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嘶啞變形。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枯瘦的手在冰冷的床榻邊慌亂地摸索,試圖找到那柄象征身份、實則無用的儀劍。
刷啦!
帳簾被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猛地掀開!
冰冷的雨氣夾雜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湧入狹小的帳篷!
刺骨的寒意讓鄭玄齡渾身一哆嗦。
一張毫無表情、隻有一雙在陰影中閃爍著非人般冷酷光芒的眼睛的鬼麵具,突兀地、充滿壓迫感地出現在鄭玄齡因驚駭而扭曲的視線中!
那眼睛,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著帳外篝火跳躍的微弱光芒,卻沒有一絲屬於活人的溫度,隻有純粹的、漠然的殺意。
“你……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鄭玄齡的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尖銳變調,他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縮去,枯槁的手在冰冷的榻邊徒勞地抓撓。
麵具後的殺手,沒有任何言語,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波動。
黑影隻是向前踏了一步,動作快得在鄭玄齡昏花的老眼中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鄭玄齡隻覺得心口位置傳來一陣尖銳到無法形容的冰涼!
仿佛一根燒紅的冰錐瞬間刺入!
他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劇痛遲了半拍才如海嘯般洶湧襲來,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和意識。
他張著嘴,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卻吐不出一個字。
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張近在咫尺、如同噩夢具現的鬼麵具,瞳孔中最後的倒影,是那兩點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芒。
他想到了家族數百年的榮光,想到了未盡的使命,最終隻化為一片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虛無。
他枯瘦的身體無力地癱軟下去,倒在冰冷的床榻上,鮮血迅速浸透了身下的毛氈。
黑影冷漠地拔出匕首,看也不看榻上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任由匕首上的血珠滴落在潮濕的地麵。
他轉身,像一道真正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融入帳外淒厲的風雨和更加濃重粘稠的黑暗之中。
營地內,除了風雨聲、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再無其他聲息。
所有的護衛,連同忠心耿耿的老七,都已變成了雨水中漸漸冰冷的屍體。
篝火兀自在風雨中頑強地燃燒著、跳躍著,橘黃色的火光映照著滿地狼藉、散落的兵器、無聲倒伏的屍體和帳篷內滲出的暗紅色血跡,在這荒山雨夜中,顯得格外詭異、淒涼,如同地獄的一角投影到了人間。
……
……
天色蒙蒙亮,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
李小敢的隊伍沒有選擇紮營,而是頂著黎明前最深的寒意拔寨,保持著高度警惕的緊密行軍陣型,進入了金牛道上最為險要的百丈澗——“一線天”。
這裏的地勢險惡到令人窒息。
兩側峭壁如同被巨斧劈開,高聳入雲,幾乎垂直地插入灰暗的天空,隻留下頭頂一道狹窄扭曲的縫隙,透下些許慘淡的天光。
澗底亂石嶙峋,大小不一,棱角鋒利,濕滑無比。
一條湍急的溪流在巨石縫隙間左衝右突,奔騰咆哮,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轟鳴,回聲在狹窄逼仄的空間裏不斷震蕩、疊加,形成一種令人心煩意亂、耳膜脹痛的巨大噪音。
澗穀內光線極其昏暗,彌漫著濃重的苔蘚腥氣、腐爛樹葉的黴味和冰冷刺骨的水汽,呼吸都帶著一股鐵鏽般的濕冷感。
李小敢,這位出身寒微卻戰功赫赫的將軍,騎在一匹神駿的黑色戰馬上,身姿挺拔如鬆。
他麵容剛毅,線條如同刀削斧鑿,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此刻卻銳利如刀鋒,不斷地、近乎苛刻地掃視著兩側高不可攀、怪石突兀猙獰的崖壁。
多年的戰場生涯,無數次在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直覺,此刻像警鍾一樣在他腦中瘋狂鳴響!
太安靜了!
除了震耳欲聾的水聲,連一聲鳥叫蟲鳴都沒有!
這死寂本身就透著濃烈的殺機。
峭壁上方那些犬牙交錯的岩石陰影裏,仿佛蟄伏著無數雙冰冷的眼睛,讓他脊背發涼。
他握緊了手中的韁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停!”李小敢猛地抬手,洪亮的聲音在澗穀的回音壁效應下顯得格外震耳,甚至短暫壓過了水聲。
整個隊伍瞬間停下,所有護衛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緊張地望向主將。
“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李小敢目光如電,掃過一張張緊張的麵孔,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威嚴,“刀出鞘!弓箭上弦!這地方不對勁!太他娘的安靜了!頭頂上那些石頭縫裏,指不定藏著什麽鬼東西!”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水腥味的空氣,厲聲道:“加速!用最快的速度通過這鬼門關!快!不要停留!”
他的吼聲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躁,那是嗅到致命陷阱時本能的反應。
護衛們聞令,立刻“嗆啷啷”一片拔刀聲,弓弩手緊張地拉開弓弦。
隊形瞬間收縮得更加緊密,如同一根繃緊的弓弦。
急促的馬蹄聲和腳步聲在濕滑的石頭上敲打出混亂的鼓點,隊伍開始加速向澗穀深處、最狹窄最幽暗的咽喉地段衝去!
就在隊伍的前鋒堪堪衝出咽喉口,而中後隊大部分人馬正擠在這最要命的地段時!
“轟隆——!!!”
“轟隆隆——!!!”
震耳欲聾、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如同雷霆般從兩側崖頂猛烈爆發!
那不是一聲兩聲,而是連綿不絕、如同山神怒吼的恐怖聲浪!
預先埋設在關鍵受力點、用機括和藤蔓苔蘚巧妙偽裝的巨石、滾木被同時觸發!
磨盤大小、棱角猙獰的巨石,合抱粗、裹著泥漿的沉重巨木,如同瀑布般從近百丈高的崖頂傾瀉而下!
帶著毀滅一切的恐怖威勢!
“小心上麵!!”
“山崩了!!”
“快躲開!啊——!!”
淒厲的警告瞬間被淹沒在毀滅的轟鳴中!
慘叫聲、驚呼聲、岩石猛烈撞擊地麵的碎裂聲、巨木折斷的哢嚓聲、骨骼被瞬間砸碎的令人牙酸的悶響、戰馬驚恐絕望的悲鳴嘶鳴……所有聲音在狹窄的澗穀中被瘋狂放大、扭曲,交織成一曲令人魂飛魄散的人間地獄交響曲!
隊伍被這毀滅性的打擊精準地攔腰截斷!
後隊的士兵和馱馬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人仰馬翻!
巨石砸下,血肉之軀如同紙糊般破碎!
滾木碾過,骨骼斷裂聲清晰可聞!
斷肢殘臂混合著泥漿、碎石和內髒碎片四處飛濺!
澗穀內煙塵彌漫,濃烈的血腥味衝天而起,瞬間蓋過了水汽和苔蘚的味道!
一塊巨石擦著李小敢的馬頭砸落,濺起的碎石打在他的鎧甲上叮當作響。
他胯下的戰馬受驚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驚恐的長嘶,被李小敢憑借驚人的騎術和力量死死控住。
他眼中瞬間布滿血絲,目眥欲裂!
他看到一名朝夕相處的親衛被滾木攔腰碾過,上半身還在徒勞地爬行……
就在幸存者被這地獄般的景象驚得魂飛魄散、陷入短暫失神的混亂之際!
無數帶著精鋼倒鉤的黑色繩索如同毒蛇出洞,從煙塵彌漫的崖頂各個刁鑽的角度拋射而下!
鐵鉤牢牢抓住岩石縫隙或樹幹!
緊接著,數十道黑影借著繩索的擺蕩之力,如同索命的黑色蝙蝠,從兩側陡峭的崖壁以驚人的速度飛蕩而下,直撲澗穀中驚魂未定、陣型散亂的人群!
他們動作矯健、配合默契,落地翻滾卸力,瞬間散開,形成一個個高效的殺戮小組。
“殺!”黑影中有人發出短促、冰冷、毫無感情色彩的指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殺戮再次展開!這些黑影顯然是精銳中的精銳,配合無間,動作狠辣精準到了極致。
他們三人一組,背靠背,一人格擋,一人佯攻,一人主殺。
淬毒的匕首、短刃、甚至淬毒的手弩,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無聲而致命的寒芒。
慘叫聲再次響起,但比之前更加短促、絕望,往往隻發出一聲悶哼便戛然而止。
護衛們雖然也是老兵,但在突如其來的雙重打擊下,陣型已亂,士氣瀕臨崩潰,如同待宰的羔羊。
“狗賊!拿命來!”李小敢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
這怒吼中飽含著憤怒、悲痛和無盡的殺意!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橫刀,刀身雪亮,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他身上的殺氣如同火山般爆發,瞬間驅散了周遭的恐懼!
他如同一頭發狂的雄獅,不再固守,反而主動催馬,揮舞著橫刀,悍然衝向撲來的黑影!
他的刀法大開大闔,剛猛無儔,帶著戰場上磨礪出的慘烈殺伐之氣!
刀光如匹練,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刀光過處,血雨紛飛!
一名衝在最前麵的殺手,試圖格擋,卻被連人帶刀攔腰斬斷!
另一名殺手從側翼偷襲,被李小敢反手一刀斜劈,半邊肩膀連同手臂被卸下,慘叫著倒地!
他的勇猛如同定海神針,暫時遏製了殺手的攻勢,殘餘的護衛們在他身邊艱難地聚攏,試圖結成一個防禦圓陣。
就在這時,一道比其他黑影更加迅捷、更加飄忽、如同融入陰影本身的身影,如同真正的鬼魅,無聲無息地切入了混亂的戰團,目標直指李小敢!
正是親自壓陣的血眼!
沒錯,這一隊殺手由血眼親自帶隊。
他臉上帶著一張沒有任何紋飾、純粹如深淵的純黑麵具,隻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冰冷、空洞,如同兩口吞噬一切的深井,倒映著澗穀的慘象和李小敢憤怒的麵容,卻沒有一絲漣漪,隻有絕對的專注和漠然。
他手中握著一柄形製奇特、弧度極大、如同新月般的黑色彎刃短刀類似尼泊爾彎刀,但更薄更利於切割),刀鋒在昏暗光線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
李小敢瞬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血眼的身法詭異莫測,如同滑不留手的鬼影,總是在他狂暴的刀光即將觸及的瞬間,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和速度閃避開來,腳步如同踩在冰麵,飄忽不定。
血眼手中的黑色彎刃則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次探出都陰狠刁鑽,角度極其刁鑽,直指李小敢鎧甲連接處的縫隙、關節、甚至眼睛!
快!
準!
狠!
每一次格擋,李小敢都感到一股陰冷的勁力透過刀身傳來,震得他手腕發麻。
他必須以更狂暴的力量去壓製對方鬼魅般的速度。
刀光劍影,金鐵交鳴之聲密集如雨!
鐺!鐺!嗤——!
火星在昏暗的澗穀中不斷迸濺!
兩人以快打快,身影在狹窄的亂石間穿梭騰挪,刀鋒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刺耳的嘶鳴。
李小敢的刀勢如同狂風暴雨,剛猛霸道,卷起地上的碎石泥漿;
血眼的刀法則如同跗骨之蛆,陰柔詭譎,每一刀都帶著死亡的寒意。
周圍的廝殺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板,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這場巔峰對決所吸引。
續十幾個回合令人窒息的激烈交鋒!
李小敢的狂暴攻勢終於因為體力的巨大消耗和急於求成的心態,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凝滯——那是在一刀勢大力沉的豎劈之後,力量由極盛轉向回收的瞬間遲滯!
短暫到幾乎無法被常人感知!
但對於血眼這樣將殺戮化為本能的絕頂殺手來說,這一絲凝滯,就是地獄之門的鑰匙!
血眼那雙冰冷的眸子似乎微微一閃!
捕捉到了那電光火石間的戰機!
他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般猛地一矮,整個身體幾乎貼地!
險之又險地貼著李小敢那橫掃千軍、帶著刺耳破空聲的刀鋒下方滑過!
冰冷的刀風甚至削斷了他幾根飄起的發絲!
同時,他手中的黑色彎刃如同毒蛇蓄力後的致命反噬!
借著滑行的衝勢和腰腿擰轉爆發出的恐怖力量,劃過一道刁鑽、狠毒到極致的弧線!
刀光幽暗,快如黑色閃電!
目標直指李小敢因全力揮刀而暴露無遺、毫無防護的右手腕!
“嗤——!”
一聲輕響,如同裂帛!卻帶著斬斷筋骨的特有質感!
李小敢隻覺得握刀的右手腕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無法形容的劇痛!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濺到他自己的臉上!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到自己那隻握刀、曾斬殺無數敵寇的右手,齊腕而斷!
斷手連同那柄跟隨他出生入死的染血橫刀,一起旋轉著飛了出去,“當啷”一聲掉落在不遠處的亂石上!
“呃啊——!!”撕心裂肺的劇痛讓這位鐵打的漢子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慘嚎!
巨大的力量瞬間被抽空,斷腕處鮮血狂噴!
劇烈的疼痛和失血讓他眼前發黑,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失去了平衡!
就在這心神劇震、門戶大開的電光火石之間!
另一名如同影子般緊隨血眼、一直遊離在戰圈邊緣等待時機的殺手代號“毒牙”),如同早已計算好彈道的毒箭,從側後方一個視覺死角猛然突進!
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
一柄同樣淬著幽藍毒光、形如毒蛇獠牙的匕首,帶著狠絕無情的力道,狠狠地、精準無比地捅入了李小敢毫無防備的右側肋下——那裏是鎧甲的側接縫,也是肝髒所在的位置!
匕首直沒至柄!甚至能感覺到刺破內髒的輕微阻力!
“噗!”李小敢口中猛地噴出一大口帶著濃烈腥甜味的黑血!他魁梧的身軀如同被重錘擊中,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眼神中的狂暴、憤怒、不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瞬間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絕望和一片茫然的空洞。
他努力地想轉過頭,用僅存的、漸漸模糊的視線,看清楚是誰給了自己這致命一擊,但身體的力量已經隨著噴湧的鮮血和那迅速侵蝕神經、麻痹心髒的劇毒飛速流逝。
他那曾經如同鐵塔般屹立不倒的身軀,帶著無盡的不甘和未酬的壯誌,轟然向前撲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布滿血汙和泥濘的亂石灘上,激起一片暗紅色的血花泥漿。
至死,他的眼睛仍圓睜著,死死盯著灰暗的天空。
隨著主將的轟然倒下,殘餘護衛那最後一絲抵抗意誌如同沙塔般瞬間崩潰。
在影殺精銳冷酷無情、高效如機器的圍殺下,最後幾聲淒厲的慘叫也很快歸於沉寂。
澗穀內,隻剩下溪流依舊在亂石間不知疲倦地奔騰咆哮,發出沉悶的轟鳴,以及那濃烈得令人作嘔、幾乎凝固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血眼走到李小敢的屍體旁,停下腳步。
他那雙冰冷的眸子透過純黑麵具,平靜地掃過那張因劇痛和劇毒而扭曲、至死仍圓睜著不甘雙眼的臉龐。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沒有憐憫,沒有欣賞,甚至沒有完成任務後的輕鬆,仿佛看的不是一具曾經叱吒風雲的猛將屍體,而是一件完成了的、普普通通的任務物品。
他冷漠地揮了揮手,做了幾個簡單而明確的手勢。
如同接到指令的機器,殺手們立刻行動起來,分工明確,動作迅捷。
迅速將屍體尤其是軍官和有明顯特征者)拖到湍急的溪流邊推入水中,或拋入難以攀爬的深邃石縫、岩洞之中。讓水流和險地成為天然的墳場。
將散落的有明顯世家標識的貴重玉佩、族徽、印綬、甚至一些華麗的衣物碎片,隨意丟棄在顯眼的血泊和泥濘之中。
故意打翻幾個裝載普通財物的箱子,讓金銀珠寶散落一地。製造出典型的“流寇劫掠後倉皇丟棄”的假象。
仔細搜走所有密信、印信、兵符、地圖、行軍文書等關鍵物品,絕不遺漏。對李小敢的屍體進行了更細致的搜身。
整個過程迅速、無聲、有條不紊,展現出令人膽寒的專業素養。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除了滿地觸目驚心的狼藉、散落的“劫掠”物品和刺鼻的血腥,殺手們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順著繩索矯健地攀上崖頂,徹底消失在百丈澗上方那彌漫的煙塵和幽深不可測的林莽之中。
……
……
消息如同帶著瘟疫的烏鴉,以最快的速度,通過各種隱秘或公開的渠道,飛回關中和河北殘存的世家堡壘。
每一次信使的到來,都帶來一片死寂和絕望的蔓延。
“盧文若公子……明月峽棧道遭遇崩塌……連人帶車墜入嘉陵江……屍骨無存……現場慘烈,疑有強人出沒痕跡……”報告者聲音顫抖,不敢直視盧承嗣的眼睛。
“鄭玄齡族老一行……米倉道營地夜遇大批悍匪劫殺……營地被屠戮殆盡……鄭老、老七……無一生還……財物被劫掠一空……”信使跪在地上,頭埋得極低。
“李小敢將軍……金牛道百丈澗遭遇大規模山崩……隊伍損失慘重……後又遭流寇趁亂襲擊……李將軍力戰身亡……全軍覆沒……現場遺留有‘衝天’黃巢部眾常用)標記的破旗和散亂財物……”軍報上的字跡都透著血腥。
噩耗一個接一個,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世家門閥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髒上。
短暫的震驚和悲痛後,是徹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憤怒。
那些現場遺留的刻意模仿“黃巢”部眾劫掠的痕跡——散落的貴重物品、翻倒的箱籠——在真正的明眼人看來,拙劣得如同兒戲,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稍有見識和頭腦的人,都能從那精準到令人發指、高效到冷酷無情的殺戮手法中,嗅到一股來自權力核心的鐵血味道——那是裴徽的意誌,裴徽的刀!
範陽盧氏殘存的主事者盧承嗣,接到盧文若死訊的瞬間,如遭五雷轟頂,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勉強扶住案幾才沒有倒下。
他顫抖著雙手,翻開那本記載著盧氏曆代榮耀與傳承的厚重族譜,枯瘦的手指劃過“盧文若”三個字,那是家族寄予厚望的未來之星啊!
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頭,“噗——!”一大口滾燙的鮮血狂噴在泛黃的紙頁上,將那象征著家族傳承的字跡染得一片刺目的猩紅。
他麵如金紙,眼神渙散,嘴唇哆嗦著,發出如同受傷瀕死野獸般的嘶鳴,聲音充滿了刻骨的仇恨與絕望:“裴徽……裴徽!!!你好狠!好絕!這是要斷我五姓七宗的根啊!!”
這嘶吼耗盡了他最後的氣力,他頹然坐倒,望著那被血染紅的族譜,老淚縱橫。
……
……
蜀中,成都府。
華美的宮室也無法驅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零星逃回或拚死傳遞出的消息,如同冰水澆頭,讓權傾一時的楊國忠驚怒交加,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脊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從鋪著錦緞的胡床上站起,肥胖的身軀帶倒了案幾上精致的越窯青瓷茶盞,“啪嚓”一聲脆響,碎片和茶水四濺。
“什麽?!都……都死了?!就在入蜀的路上?!就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肥胖的臉上肌肉扭曲,小眼睛瞪得溜圓,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尖利變形,“裴徽…他的爪子……他的刀子……竟然伸得這麽長!這麽深!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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