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蜀中八百裏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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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嚴武、杜黃裳、王維、羅曉寧、郭千裏、張巡、魏建東……殿內所有文臣武將,無論之前是否發言,此刻皆被這洶湧的浪潮裹挾,齊刷刷地躬身、下拜!
勸進之聲如同積蓄了萬鈞之力的海嘯,一浪高過一浪,洶湧澎湃地湧向禦座之上那個依舊沉默如山的身影。
聲音匯聚成巨大的轟鳴,在空曠高聳的殿宇中反複激蕩、回響,震得燭火瘋狂搖曳,梁上的積塵簌簌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熾熱如火炬,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期待、焦灼,甚至是一絲不容置疑的、近乎“逼宮”的意味。
整個紫宸殿偏殿,仿佛化作了巨大的熔爐,炭火的熱度、人心的灼熱、權力的渴求、以及那被李泌引出的“天命”的神聖感,都在其中沸騰燃燒,空氣滾燙得幾乎要令人窒息。
那規律而壓迫的敲擊聲早已停止。
裴徽交叉的十指用力地抵在一起,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內心絕非表麵那般平靜。
他身體微微前傾,如同一張引而未發的強弓。
深邃如寒潭的目光,緩緩地、極具壓迫感地掃過眼前每一張麵孔——
元載,眼中精光閃爍,如同最精明的商人看到了無價之寶,那急切背後是權力攀附的狂熱和對自己未來宰相之位的赤裸渴望。他袖中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泄露了內心的緊張。
嚴武和郭千裏、張巡、魏建東,臉上是毫不作偽的忠誠與沸騰的戰意,仿佛隻要裴徽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能提刀上馬,踏平一切阻礙。
王維,眉宇間凝結著深沉的憂慮與熱切的期盼,他的勸進更多是基於對天下安定、文化複興的渴望。
他緊抿的嘴唇顯示著內心的不平靜。
杜黃裳,平靜的外表下,是翻江倒海般的智謀在運轉。
他剛才提到的“流言”,絕非空穴來風,那是他手中無形的刀劍。
他微微垂下的眼瞼,掩蓋了眼底深處對局勢精準的把控。
羅曉寧手中那份古老的帛書,此刻仿佛重若千鈞。
他捧著的不僅是“天命”,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一份無形的壓力。
他那看似超然的目光深處,是對裴徽最終抉擇的深深關切。
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帛書邊緣的磨損處。
李白眼中燃燒著詩人的詩意與狂熱的憧憬,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筆下描繪的煌煌盛世。
他拍過酒葫蘆的手還在微微發紅,整個人處於一種激昂的亢奮狀態。
裴徽的視線最終越過了這些形形色色、卻同樣熾熱的麵孔,落在了大殿一側懸掛的那幅巨大的、描繪著萬裏江山的輿圖上。
那輿圖由最好的吳綾織就,色彩斑斕,山川河流纖毫畢現,在燭光下泛著柔和而莊重的光澤。
黃河如一條傷痕累累的金色綬帶,蜿蜒在北疆;長江則似一條奔騰咆哮的青龍,貫穿南國。
象征著叛亂的、刺目的猩紅標記,在江陵荊州)的位置,如同一點剛剛濺落的、帶著邪異溫度的熔岩,正惡毒地燃燒、蔓延,那紅色仿佛能灼傷人眼。
而在蜀中腹地,另一個代表李唐宗室的、帶著陳舊斑駁氣息的金色標記延王李玢),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毒瘤,醒目地昭示著威脅。
標記旁甚至用蠅頭小楷標注著“楊國忠”三字,像一條依附在毒瘤上的蛆蟲。
更遠處,河北幽燕故地,代表盧氏的、雖然被裴徽大軍壓製得顏色黯淡、卻依舊頑強存在的黑色狼頭標記,如同伺機而動的毒蛇,盤踞在陰影裏,蛇信仿佛在微微吞吐。
還有那些散布在各大藩鎮、顏色深淺不一深紅表敵意,淺黃表搖擺,淡藍表觀望)、代表著各地節度使如高仙芝、封常清、仆固懷恩等人複雜心態的標記……如同一隻隻沉默而警惕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長安。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原本曆史軌跡上,永王李璘的叛亂,是安史之亂這場滔天巨禍後,中央權威崩塌、地方野心滋生的必然產物,是一場充滿悲劇色彩的鬧劇和劫難。
隻是在這個被自己這隻來自異世的“蝴蝶”徹底攪亂的時間洪流裏,它被盧氏這頭垂死掙紮的巨獸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被提前引爆了!
而且,被賦予了更明確、更惡毒的指向性——針對自己“名位未正”!
名分!他們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放大。
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剛剛從血與火、從崩潰邊緣被自己強行拉回的帝國廢墟上,“皇帝”的頭銜絕不僅僅是權力的象征。
它是凝聚億萬人心的神聖圖騰!是號令四方、統禦八荒的合法性印信!
是碾壓一切反對聲音、瓦解敵人借口的絕對基石!是賦予新政尤其是那些徹底清算門閥豪強、改革稅賦、觸及無數既得利益者靈魂的政策)以無上權威的尚方寶劍!
李璘敢跳出來,打的正是這張看似能動搖自己根基的牌。
蜀中的李玢和楊國忠更是虎視眈眈,就等著打出“李唐正統”的旗號,割據一方。
天下的門閥,那些被自己砍斷了爪牙、削平了塢堡的巨獸們,早已與自己結下死仇,無不暗中窺伺,等待時機反撲。
還有那些手握重兵、散落四方的節度使們,都在觀望風向。
自己一日不稱帝,他們就多一日心存僥幸,多一個打著“複唐”旗號割據作亂、討價還價的借口!
名分,是秩序的起點,是重建帝國的第一塊、也是最重要的一塊基石!
稱帝,意味著與那個腐朽潰爛、將華夏拖入深淵的舊唐王朝徹底切割!
意味著一個嶄新時代的、不容置疑的開啟!
這將如同驚雷炸響,極大地鼓舞己方將士的士氣,賦予他們“王師”的榮耀感與使命感;
將如同泰山壓頂,震懾所有潛在的敵人,抽掉他們“義舉”那層虛偽的遮羞布;
更重要的是,有了皇帝的身份,他調動全國資源進行統一戰爭、推行那必將觸及根本、重塑山河的新政,將更加名正言順,遭遇的阻力也會因“皇命”二字而大大削弱。
走到今天這一步,君臨天下,早已不是個人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時勢所迫、人心所向、曆史洪流裹挾下的必須邁出的最後一步!
這是權力遊戲的終局之棋,落子無悔!
也是開啟一個嶄新紀元的鑰匙,轉動則天地新!既然曆史或者說自己這隻振翅的蝴蝶)已經將那個腐朽的舊唐推到了懸崖邊緣,那麽,就由他裴徽,來親手締造、並主宰這個新的時代吧!一個脫胎換骨、浴火重生的時代!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變得無比銳利,如同在黑暗中淬火千年的絕世神兵驟然出鞘,寒光四射!視線最終死死定格在輿圖上——那一點在江陵燃燒的猩紅,在他眼中,不過是將被新朝燎原之火吞噬的、第一縷微不足道的殘焰,是祭奠舊時代的最後一點火星。
……
……
殿內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巨手壓縮成了凝固的琥珀,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阻力,擠壓著每個人的肺腑。
唯有角落那隻鎏金瑞獸炭盆,內裏上好的金絲炭偶爾爆出細微的“劈啪”輕響,這微弱的聲音像針尖般刺破令人心悸的死寂,但轉瞬便被更龐大、更令人窒息的寂靜吞噬、湮滅。
方才群臣山呼海嘯般的勸進聲浪,如同退潮般驟然消隱,隻留下無數道被強行屏住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一團團轉瞬即逝的白霧,又迅速消散無形。
每一雙眼睛——惶恐的、期待的、算計的、敬畏的——都如同被無形的釘子死死釘在王座之下那道唯一站立的玄色身影上。
空氣裏彌漫著炭火氣、陳年木料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因過度緊張而滲出的汗味。
所有人的命運,乃至整個龐大帝國的走向,都懸於裴徽即將吐出的寥寥數語之間。
時間,在這極致的壓抑中仿佛被無限拉長。
裴徽緩緩起身。
動作並不迅疾,甚至帶著一種刻意的沉穩,然而每一個細微的挪動都仿佛牽動著整座紫宸殿的基石,帶著山嶽將傾、大地震顫的無聲壓迫感。
玄色親王常服上用暗金線織就的團龍紋樣,在殿內幽暗的光線下流動著冰冷的光澤,如水銀瀉地般垂落,襯得他本就挺拔如鬆的身形愈發孤峭、卓絕。
他站在那裏,不再僅僅是一位權勢煊赫的親王,更像是一柄深藏於千年古鞘之中,飽飲過無數鮮血與權謀,此刻終於被無形的天地意誌喚醒,即將出鞘定鼎乾坤的無上神劍!
殿外,初雪後的微光透過高高的雕花窗欞,吝嗇地灑落幾縷,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硬如刀削斧鑿般的陰影。
那張俊美卻常年淡漠的臉上,此刻依舊平靜如水,甚至帶著一絲慣有的疏離與冷漠,仿佛即將決定的並非登臨九五之尊這等足以攪動天下風雲的滔天大事。
然而,當他那雙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抬起,如同實質般的目光掃視過殿中噤若寒蟬的群臣時,那潭底深處,驟然燃起了兩簇前所未有的、令人靈魂都為之戰栗的烈焰!
那是絕對掌控的欲望,是對至高權力不容置疑的攫取!
那是開創紀元的磅礴自信,是對親手重塑山河的無限豪情!
更是淩駕眾生、睥睨八荒、視萬物為棋子的絕對威嚴!
這目光銳利如九天之上的寒星,帶著洞穿人心的力量。
前排元載,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瞼,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一向以耿直勇猛著稱的郭千裏,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脊背挺得如同鐵板,仿佛在抵禦無形的重壓。
羅曉寧雖然依舊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但攏在袖中的手指卻微微蜷縮了一下——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裴徽此刻意誌的堅決與磅礴,那是一種一旦決定,便再無轉圜的帝王心性。
“諸卿所言……”
裴徽開口了。
聲音並不刻意拔高,卻如同九霄雲外傳來的金玉相擊,清越、冰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細微的雜音——炭火的劈啪聲、衣料的摩擦聲、甚至心跳的鼓噪聲——清晰地回蕩在紫宸殿每一根盤龍雕鳳的梁柱之間,每一個字都像是精心打磨過的冰棱,精準而沉重地砸在眾人緊繃的心弦上,激起陣陣寒意。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禦案之上那張巨大的山河輿圖,精準地釘在江陵府的位置——那裏,被朱砂濃墨重彩地圈出一個刺眼的、仿佛滴著血的巨大紅點!
那是永王李璘僭號稱帝的巢穴,也是插在大唐心髒上的一根毒刺。裴徽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極北萬年凍土深處,玄冰崩裂時透出的森然寒意!
那是翱翔九天的蒼鷹,俯瞰地上螻蟻徒勞掙紮的冰冷睥睨!
那弧度裏,蘊藏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與一種近乎殘酷的……期待。
“……甚合孤意。”
“轟——” 殿內緊繃到極限的空氣似乎被這輕飄飄的四個字驟然撕裂了一道口子,眾人心頭一鬆,但隨即又被更深沉的敬畏攫住,依舊無人敢大聲喘息,連換氣都小心翼翼。
角落裏,一位年輕的內侍手一抖,險些碰翻了添炭的火鉗,連忙死死咬住嘴唇,臉色煞白。
裴徽的聲音平穩如初,卻字字如淬了寒冰的利刃,清晰地剖開當前的局勢:
“李璘跳梁,不過是疥癬之疾。”
他的目光掠過輿圖上的江陵紅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仿佛在談論一隻嗡嗡亂叫的蒼蠅。
“然其所恃者,無非孤‘名位未正’之虛名爾。”
他刻意頓了頓,目光若有實質般掃過下方肅立的羅曉寧。
羅曉寧依舊垂著眼瞼,但裴徽知道,這位智囊心中早已如同明鏡,洞悉了他所有的考量。這正是他需要的默契。
“孤本欲待烽煙稍歇,民生稍複,山河瘡痍稍得撫平,” 裴徽的聲音帶著一絲難得的、刻意營造出的沉痛與悲憫,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望向飽經戰亂的萬裏河山,“再行此告天之禮。使天下人皆知,孤所求,非一己之尊榮,乃萬世之太平,黎庶之安康!”
這短暫的停頓,這看似推心置腹的表白,讓殿中不少老臣心頭微熱,眼中甚至泛起一絲水光。然而,這溫情脈脈的麵紗瞬間被撕得粉碎!
裴徽的話音陡然一轉,如同萬裏晴空驟然劈下九霄雷霆,平靜的海麵掀起吞噬一切的狂瀾!
那聲音裏灌注了斬斷一切猶豫、碾碎一切阻礙的鐵血決絕,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意誌: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宵小之輩,既以‘名分’為刃,妄圖割裂山河,惑亂人心,動搖國本……”
他的聲音猛地拔高,如同積蓄了千鈞之力的巨錘轟然砸落,又如同一道撕裂天幕的閃電在殿頂炸開!
“轟隆——!” 強烈的聲浪仿佛有形之物,震得高大的雕花窗欞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
殿內燭火齊齊劇烈搖曳,光影狂舞,將每個人的影子扭曲拉長,投射在冰冷的金磚地麵和蟠龍柱上,如同群魔亂舞!
“那孤,便登此帝位!”
“以此至尊名器,為萬世——開太平!為黎庶——定乾坤!”
“以此煌煌帝威,碾碎一切魑魅魍魎、跳梁小醜!”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重錘烙印在空氣中,帶著金石交擊的鏗鏘與血腥的硝煙味。殿內溫度驟降,仿佛連金絲炭火都失去了溫度。
“傳孤旨意!”
“旨意”二字,如同兩柄裹挾著風雷的萬鈞重錘,帶著開天辟地的氣勢,狠狠砸在殿中所有人的心鼓上!這是新紀元的號角,也是舊時代的喪鍾!
刹那!
殿內所有重臣,無論立場、性格、心思如何迥異,都在這一刻被那無上的威壓和即將噴薄而出的新紀元洪流徹底席卷!
嚴武雙目瞬間赤紅如血,仿佛看到了戰場上的烽煙。
他緊握腰間佩刀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發出“哢吧”的輕響,整個人如同一張拉滿的硬弓,蓄勢待發,隨時準備為新的天子、新的帝國衝鋒陷陣!他腦海中閃過江陵城防的弱點圖——那是他早年巡防時記下的,此刻無比清晰。
元載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與算計交織的璀璨光芒!
權力更迭的時隙,正是他這等弄潮兒攫取最大利益的絕佳時機!
他飛快地掃視著周圍同僚的表情,心中已開始飛速盤算登基大典的用度、新朝的人事布局、以及如何第一時間向新皇表忠獻禮。他甚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在新朝中樞的位置。
郭千裏激動得渾身都在微微顫抖,濃密的虯髯根根戟張,虎目含淚!
他不懂那麽多彎彎繞繞,隻知道裴王爺不,馬上就是陛下了!)終於要帶著他們這些武夫,去踏平那些割據的逆賊,重現大唐榮光!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大殿,點齊兵馬,殺向江陵!
王維此刻也難以保持完全的平靜。他撚動朝珠的手指明顯加快了頻率,指節微微發白。眼底深處,是激動與憂慮的複雜交織。
新皇登基,文治當如何?這飽受摧殘的詩書禮樂,能否在鐵血之後得以複蘇?他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也嗅到了權力場中不可避免的血腥。
李白胸中壓抑已久的豪情如同火山找到了噴發的出口!他猛地抬頭,望向丹陛上那道玄色的身影,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
什麽永王,什麽延王,在裴徽這即將君臨天下的煌煌帝威麵前,不過是塵埃!
他仿佛已看到自己揮毫潑墨,為新皇、為這嶄新紀元寫下氣吞山河的壯麗詩篇!“天生我材必有用!” 這句詩在他心中轟然回響。
羅曉寧表麵依舊是最平靜的一個,甚至微微闔了下眼。
但在他低垂的眼簾下,精光暴漲,如同深淵中亮起的星辰!他心中念頭電轉:“登基!名分既定,則大義在手!江陵、蜀地……乃至那些還在觀望的藩鎮,都將麵臨真正的抉擇。陛下此舉,非僅為平叛,更在收攏天下人心,鑄就鐵桶江山!隻是……這登基之路,必是血與火鋪就。”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裴徽話語中對“名分”的利用,這正是他之前策略的核心之一。
“臣等末將)屬下),謹遵聖諭!”
起初的聲音還有些參差、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敬畏。
但這聲音如同涓涓細流匯入奔騰的大河,瞬間便匯聚成一股足以撼動天地、掀翻殿宇的磅礴洪流!
這洪流中,裹挾著對舊時代終結的宣告,對新時代開啟的激昂戰栗,對至高皇權的徹底臣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聲浪如同掙脫了萬古束縛的狂龍,帶著沛然莫禦的力量,衝破了紫宸殿那兩扇厚重的蟠龍金釘殿門,在空曠肅殺的宮闕樓閣間激蕩、回響、盤旋!
震落了簷角晶瑩剔透的冰淩,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仿佛舊時代最後脆弱的裝飾被徹底碾碎。
這山呼海嘯般的萬歲之聲,宣告著一個搖搖欲墜、分崩離析的舊時代被徹底終結!
一個以裴徽的鋼鐵意誌、鐵血手腕和無邊野心鑄就的嶄新帝國紀元,正挾裹著凜冽的寒風、初雪的清冽以及即將燃遍大地的烽火狼煙,磅礴開啟!
……
喧囂的聲浪漸漸在殿外遠去,殿內隻剩下炭火微弱的劈啪和群臣極力壓抑的喘息。
裴徽負手,獨立於丹陛之上,玄色的袍袖在無聲的氣流中微微拂動。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那洞開的、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巨大殿門,望向長安初雪後澄澈高遠、卻又藍得凜冽刺骨的天空。
那天空,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如同剛剛淬煉出爐的萬載寒鐵,冰冷、堅硬、映射著無情的鋒芒。
登基為帝,絕不僅僅是為了碾碎李璘和李玢那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癡心妄想。
這更是一場席卷天下風暴的核心!他需要鑄就一個無可撼動的權力核心,一個能凝聚起所有惶恐、所有期待、所有力量的至高象征!
一個能讓四方豪強俯首、讓流離百姓歸心的煌煌大義名分!江陵的鼓噪?蜀地的烽煙?
在他此刻的視野中,不過是通往那無上巔峰路上,幾塊需要被徹底踏平、碾碎成齏粉的、硌腳的墊腳石罷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冰冷的帝座之下,即將流淌的鮮血的溫度。
“永王李璘……延王李玢……”裴徽在心中默念這兩個名字,眼神冰冷得如同在凝視萬載寒冰之下早已腐朽的枯骨。
殿外,呼嘯而過的寒風似乎也帶上了金戈鐵馬的殺伐銳響,卷著簷角殘留的雪沫,撲打在冰冷的宮牆上。
“你們的喪鍾,將在朕的登基大典上,” 一絲近乎殘酷的、帶著鐵鏽味的期待,如同毒蛇般掠過他深邃的眼底,嘴角那抹冰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許,“為爾等——提前敲響。”
就在這山呼萬歲的餘音與裴徽冰冷決斷交織的瞬間,殿門外,一名身著風塵仆仆驛卒服飾的軍士,在殿前侍衛的低聲盤問下,焦急地遞上了一封插著三根染血雉羽的緊急軍報!
侍衛首領臉色驟變,捏著軍報的手指關節泛白,他目光凝重地望向殿內丹陛上那道玄色的身影,猶豫著是否該立刻呈上。
那染血的雉羽,在殿外慘淡的雪光映照下,紅得觸目驚心——蜀中方向!
殿外,呼嘯而過的寒風似乎也帶上了金戈鐵馬的殺伐銳響,卷著簷角殘留的雪沫,撲打在冰冷的宮牆上。
“報——!!!蜀中八百裏加急!!!”
一聲嘶啞、帶著破音、仿佛用盡生命最後力氣的呼喊,如同冰錐般刺破了殿內尚未完全平息的“萬歲”餘音與裴徽冰冷的思緒!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丹陛之上被猛地拽向洞開的殿門!
隻見一名滿身泥濘、甲胄破損、臉上還帶著未幹涸血汙的驛卒,被兩名臉色鐵青的殿前侍衛幾乎是半拖半架著,踉蹌著衝到了殿門門檻處!驛卒手中高舉著一封文書——正是那插著三根染血雉羽的緊急軍報!
那刺目的紅色在慘淡雪光映照下,如同剛剛從心髒剜出的傷口,滴滴答答,在光潔的金磚上濺開幾朵小小的、驚心動魄的血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