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三路皆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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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躲在最邊緣一輛糧車底下的身影,似乎被這徹底的毀滅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那是一名身穿輕甲的武士。
    就在一名年輕的、名叫石頭的特戰騎兵策馬從他藏身的車旁掠過,警惕略有放鬆的瞬間,那武士猛地從車底鑽出半身,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一把標槍,狠狠擲向石頭!
    “小心!”旁邊眼疾手快的同伴厲聲警告,但已經晚了半步。
    噗嗤!
    標槍擦著石頭的手臂外側飛過,鋒利的鏽鐵邊緣瞬間劃開了皮甲的邊緣和裏麵的皮肉!
    鮮血立刻湧了出來,染紅了黑色的臂甲。
    “呃!”石頭悶哼一聲,身體在馬背上晃了一下,劇痛讓他瞬間臉色發白,但強大的意誌力讓他死死咬住牙關,沒有墜馬。
    “石頭!”旁邊那名出聲警告的同伴反應極快,猛地一探身,猿臂輕舒,一把抓住石頭的腰帶,將他受傷的身體牢牢穩住,同時低吼:“撐住!上來!”
    他用力一提,將石頭拽離了自己的馬鞍,穩穩地安置在自己身後的馬背上。
    “走!”許鐵山冰冷的目光掃過這一幕,確認石頭傷勢雖流血不少但未傷筋骨,且已被妥善安置,便不再耽擱,再次發出簡潔的命令。
    一百黑騎,如同來時一樣迅捷、冷酷、高效,帶著呼嘯的風聲、滾滾的濃煙和濃烈的血腥味,向著來時的山路疾馳而去,馬蹄聲再次擂動大地,隻是這一次,是勝利的凱旋鼓點。
    他們黑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揚起的煙塵和山路的拐角。
    營地內,隻剩下衝天的大火在劈啪作響,吞噬著寶貴的軍糧;
    隻剩下滿地狼藉的屍體、傷兵的哀嚎、驚惶亂竄的無主馬匹;
    以及那幾千名縮在角落、被濃煙熏得咳嗽不止、眼神更加空洞絕望的平民。
    幾個受傷落單、僥幸躲過一劫的偽朝士兵,掙紮著從血泊中抬起頭,驚恐地望著特戰營消失的方向,眼神中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根本生不起一絲一毫追擊的念頭。
    整個襲擊過程,快如閃電,從發動到撤離,不過一盞茶約十分鍾)的時間。
    黑色洪流在山路上奔馳了一段距離,確認沒有追兵後,才在一個相對隱蔽的山坳處放緩了速度。
    許鐵山勒住戰馬,沉聲道:“停!清點!”
    隊伍迅速停下,動作整齊劃一。
    士兵們臉上難掩成功突襲、全身而退的興奮,但長期的嚴苛訓練讓他們保持著絕對的紀律,無人喧嘩。
    隻是互相交換著確認的眼神,那眼神裏充滿了對戰友的信任和對勝利的滿足。動作迅速地互相檢查裝備,包紮傷口。
    “報都尉!第一隊,無人折損,兩人輕傷!”
    “第二隊,無人折損,三人輕傷!”
    “第三隊,無人折損,兩人輕傷!石頭手臂劃傷較重!”
    老刀扶著石頭下馬,動作麻利地撕開他被劃破的皮甲和裏衣袖子。
    一道寸許長、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傷口暴露出來,鮮血還在不斷滲出。
    石頭疼得齜牙咧嘴,冷汗浸濕了鬢角,卻死死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老刀迅速從懷中掏出幹淨的布條特戰營標配的急救包)和一小罐止血生肌的藥粉,熟練地灑上藥粉,再用布條緊緊勒住傷口上方止血,動作幹脆利落。
    許鐵山驅馬來到石頭麵前,銳利的目光在那道傷口上停留了片刻。
    他沉聲問:“感覺如何?有無麻痹?”
    石頭抬起頭,臉色雖然蒼白,眼神卻依舊倔強:“回都尉!皮外傷!有點疼,但胳膊能動,沒麻!”
    他的聲音帶著點疼出來的顫抖,卻異常清晰。
    許鐵山微微頷首,那緊繃如岩石般的嘴角似乎鬆動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這是他對部下堅韌的認可。
    “好。老刀,看好他。回營找醫官仔細處理,防著破傷風。”
    “喏!”老刀應道。
    許鐵山的目光掃過所有戰士,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此戰,目標達成!燒敵糧草無數!斃傷敵騎逾百!潰敵數百!我們七人輕傷,無人陣亡!弟兄們,幹得漂亮!”
    沒有歡呼,但每一張塗滿泥灰的臉上,眼睛都亮得驚人,那是屬於精銳的驕傲和無聲的澎湃。
    清點完畢,簡單處理了傷口,隊伍再次上馬,保持著警戒隊形,向著更深的山中,他們的秘密營地進發。
    馬蹄包裹著布,踏在山路上隻有沉悶的噗噗聲。
    許鐵山策馬走在隊伍前方,眼神深邃,再次投向遠方那依舊濃煙滾滾的天空。
    火光映在他眼中,卻照不透他深沉的思緒。這次襲擊幹淨利落,完美達成了戰術目標。
    但那個擲出糞叉的少年民夫…… 許鐵山清晰地記得,在濃煙和混亂中,那少年在擲出糞叉後,眼中除了絕望,似乎還極其迅速地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那光芒一閃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像是一種……確認?
    或者說,是某種目的達成後的釋然?
    這絲異樣,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小石子,在他心中漾開一絲微瀾。
    他下意識地又摩挲了一下腰間那柄奇特的短匕。
    與此同時,山下那片依舊混亂、燃燒的營地裏。
    那個擲出糞叉的少年民夫,早已重新縮回了車底。
    他抱著膝蓋,身體因為恐懼和剛才的爆發而微微顫抖。
    但在一片狼藉和嗆人的濃煙掩護下,無人注意到,他低垂的眼簾下,那絕望的眼神深處,確實殘留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有恐懼,有後怕,但似乎……還有一絲極其隱蔽的、如釋重負般的輕鬆?
    他沾滿汙垢的手指,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在身下的泥土裏,劃下了一個奇怪的、不起眼的符號,像半個殘缺的月牙,又像某種鳥類的爪痕,隨即迅速用腳抹平。
    衝天而起的黑煙,如同巨大的烽火,在蜀道群山中升騰,向遠方傳遞著這場致命突襲的信息。
    而這條蜿蜒的“糧草生命線”上,一個危險的創口,已被悄然撕開。
    平靜,已然打破。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
    ……
    ……
    夕陽,這遲暮的君王,正將它最後的、近乎悲壯的輝煌潑灑向天際。
    濃烈的橘紅與深邃的絳紫在天邊肆意交融、燃燒,將層疊的山巒和林海勾勒成一片剪影。
    然而,這壯麗的景象卻無法驅散林間空地上一支偽朝糧隊彌漫的壓抑。
    此地距離中午那場血腥襲擊的地點已有六十餘裏,相對開闊的地形本應帶來些許安全感,但此刻,嫋嫋升起的炊煙和空氣中逐漸彌漫開來的食物香氣,僅僅是在士兵們疲憊不堪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顆短暫的、微小的石子,漣漪很快便被更深沉的陰霾所吞噬。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來!耳朵塞驢毛了?中午前麵那隊,連人帶糧,全喂了閻王!”一聲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短暫的寧靜。
    說話的是領隊的軍官,名叫趙魁,人如其名,身材魁梧,一臉虯結的絡腮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此刻因憤怒而根根戟張。
    他騎在一匹躁動不安的黑鬃馬上,馬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爆響,鞭梢淩厲地指向營地側麵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愈發幽暗、深邃的密林。
    “都給老子把眼珠子瞪圓嘍!特別是那片林子!那裏麵藏著吃人的鬼!”他的聲音因嘶吼而有些破音,脖頸上青筋暴起,眼神像刀子一樣掃過每一個懈怠的身影。
    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驚得一個激靈,紛紛從鍋灶旁挪開視線,強撐著疲憊的身體站起來,抓起了身邊的兵器。
    然而,連續趕路的沉重疲憊,以及那未曾親見的“鬼魅”威脅,像無形的枷鎖,極大地削弱了警戒的效果。
    許多人眼神空洞,眼皮沉重地耷拉著,身體下意識地朝著飄來食物香味的方向傾斜。
    派出的幾隊遊騎兵,也隻是在林子邊緣象征性地逡巡,馬蹄聲懶散,沒人敢真正深入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每個人的心髒,但饑餓和疲憊卻是更直接的折磨。
    “老李,你說……真有那麽邪乎?”一個年輕的新兵,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稚氣,聲音發顫地問旁邊一個臉上有刀疤的老兵,“黑衣鬼騎?真能一天連劫三隊?”
    老兵李疤瘌啐了一口濃痰,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林子,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刀冰涼的刀柄:“邪乎?哼,老子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次數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中午那隊,一個活口都沒跑出來幾個,傳信的都是嚇破了膽的潰兵……寧可信其有!小子,不想變肉泥,就把手裏的家夥攥緊了!”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趙頭兒……心也慌了。你看他那馬,蹄子就沒停過刨地。”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毫無預兆地卷過空地,吹得篝火猛烈搖曳,火星四濺。
    那片被趙魁重點指出的密林深處,似乎有極輕微的、不同於風吹葉動的“沙沙”聲傳來。
    一個負責了望的士兵猛地抬頭,瞳孔驟縮,指著林子深處:“什……什麽東西?!”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片黑暗。
    “嗚——!”
    淒厲!尖銳!帶著撕裂靈魂般的穿透力!
    一聲號角毫無征兆地、如同從九幽地獄最深處猛然炸響!
    這聲音仿佛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穿了暮色的寧靜,也刺穿了每一個偽朝士兵緊繃的神經!
    “殺——!!!”
    緊隨其後的,是比驚雷更密集、更狂暴、更充滿毀滅意誌的呐喊!
    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轟然爆發!
    那片被暮色和恐懼渲染得如同鬼蜮的密林,刹那間化作了真正的地獄之門!
    黑色的洪流,裹挾著死亡的旋風,洶湧而出!
    許都尉一馬當先!
    他胯下的戰馬仿佛與他融為一體,黑色的披風在高速衝鋒中獵獵作響,如同招展的死神旌旗。
    他身後的騎兵們,經過短暫的休整,此刻眼中燃燒的隻有冰冷的殺意和複仇的烈焰。
    他們如同從陰影中具現化的幽靈,借助樹林的完美掩護,將衝擊的距離壓縮到了極致!
    這一次的突襲,比中午更加隱蔽,更加迅猛,更加致命!
    “敵襲!樹林!快!快列陣!弓弩手!!”趙魁目眥盡裂,聲嘶力竭的吼叫瞬間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喊殺聲中。
    他猛地拔出腰刀,刀身在殘陽下反射出刺眼的血光。
    太近了!近到絕望!
    “嗤嗤嗤——!”
    特戰營引以為傲的快弩再次奏響了死亡的序曲!
    密集的箭矢如同傾盆的毒雨,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瞬間覆蓋了營地外圍。
    那些在林子邊緣象征性巡邏的遊騎兵首當其衝,連人帶馬被射成了刺蝟,慘叫著栽倒。
    許多剛剛被號角驚醒,還在茫然尋找兵器的士兵,也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成片倒下,鮮血瞬間染紅了枯草。
    營地裏頓時一片鬼哭狼嚎,鍋灶被驚慌失措的人群踢翻,滾燙的粥水四濺,引發更大的混亂。
    “穩住!盾牌!長槍頂上去!”趙魁揮舞著腰刀,試圖組織起一道防線。
    他身邊的親兵也悍不畏死地聚攏過來。
    然而,黑色的風暴沒有絲毫停頓!
    許都尉的目標極其明確——偽朝隊伍中那些正在慌亂上馬、試圖集結反擊的騎兵!
    特戰營的鋒矢陣型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地捅進了尚未成型的偽朝騎兵隊列!
    “鐺!噗嗤!哢嚓!”
    暮色下的戰鬥,慘烈程度更勝白晝。
    昏黃的光線模糊了視野,卻放大了金屬撞擊的刺耳、骨骼碎裂的悶響、兵刃入肉的噗嗤聲以及瀕死者的慘嚎。
    刀光在昏暗的空氣中瘋狂閃爍,每一次揮砍都帶起一蓬溫熱的血雨,腥甜的鐵鏽味混雜著泥土和汗水的味道,令人窒息。
    戰馬驚恐的嘶鳴與戰士的怒吼、哀嚎交織成一首地獄交響曲。
    偽朝士兵雖然在人數上略占優勢,但接二連三的打擊、主將的陣亡傳聞以及這突如其來的、仿佛來自地獄的襲擊,早已讓他們的士氣瀕臨崩潰。
    許多人隻是憑著求生的本能在揮舞兵器,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許都尉的目光如同鷹隼,瞬間鎖定了那個在混亂中仍在竭力嘶吼、試圖穩住陣腳的絡腮胡子軍官——趙魁。
    他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如同離弦之箭,直撲目標。
    趙魁也發現了這個如同殺神般的黑衣指揮官,怒吼一聲,舉刀迎上。
    兩匹戰馬高速交錯,刀光如電!
    幾個令人眼花繚亂的回合,許都尉的刀法如同鬼魅,精準而致命。
    冰冷的刀鋒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帶著千鈞之力,劃過了趙魁奮力格擋後露出的咽喉!
    “呃……”趙魁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手中的腰刀“當啷”墜地。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雙手徒勞地捂住噴湧鮮血的脖頸,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漏氣聲,隨即像一截沉重的木樁,轟然栽落馬下。
    那雙圓睜的眼睛,死死地瞪著被濃煙和暮色籠罩的天空,充滿了不甘和驚駭。
    主將授首!這最後一根支撐偽朝士兵抵抗意誌的支柱轟然倒塌!
    “趙頭兒死了!”
    “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營地。
    偽朝士兵徹底崩潰,再也無心戀戰,哭喊著、推搡著,如同無頭蒼蠅般四散奔逃,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焚燒糧草的行動依舊迅捷高效。
    特戰營的士兵們如同訓練有素的工蜂,將火把精準地投向堆滿糧草的大車。
    橘紅色的火焰貪婪地舔舐著幹燥的糧袋和木質車架,發出劈啪的爆響,迅速蔓延開來。
    衝天的火光再次粗暴地撕裂了暮色,將這片修羅場映照得如同白晝,滾滾濃煙升騰,遮蔽了天邊那最後一抹殘霞,仿佛連天空都在為這慘烈的焚燒而窒息。
    “撤!按預定路線,快!”許都尉的聲音在喧囂中依舊清晰冷硬,如同冰層碎裂。
    特戰營的騎兵們開始有序脫離戰場,黑色的身影在火光和濃煙的掩護下,迅速向林間撤退點集結。
    就在這撤離前的最後時刻,意外如同毒蛇般悄然探出了獠牙。
    一名特戰營的老兵,名叫張老栓,他年近五十,臉上刻滿了風霜的痕跡,是營裏有名的“老黃牛”,沉默寡言卻極其可靠。他負責殿後掩護。
    突然,他看到不遠處一個年輕的新兵——名叫陳小虎,不過十七八歲,臉上還帶著戰鬥後的蒼白——他胯下的戰馬被一支不知從哪裏射來的流矢正中脖頸,悲鳴一聲,轟然倒地!
    陳小虎反應不及,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在泥地上,一時掙紮不起。
    “小虎!”張老栓心頭一緊,沒有絲毫猶豫,猛地一勒韁繩,調轉馬頭就衝了過去。
    他動作敏捷地翻身下馬,一把抓住陳小虎的胳膊:“起來!快!”
    “老栓叔!我的腿……”陳小虎痛苦地呻吟著,左腿似乎扭傷了。
    “別廢話!上馬!”張老栓低吼著,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半拖半抱地將年輕同伴往自己馬背上推。
    他布滿老繭的手異常有力,眼神裏是長輩對晚輩那種不容置疑的關切。
    就在陳小虎被艱難推上馬背,張老栓自己也正欲翻身上馬的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帶著毒蛇吐信般惡毒尖嘯的破空聲,從側麵一輛傾倒的、燃燒的馬車殘骸陰影裏射出!
    那是一支淬了冷光的弩箭!角度刁鑽,時機歹毒!
    張老栓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正要抬起的右腳停在了半空。
    一支冰冷的箭簇,突兀地出現在他脖頸的側麵,箭頭帶著淋漓的鮮血,從他喉結的另一邊透了出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張老栓眼中的急切和關切瞬間被難以置信的驚愕所取代,隨即是生命飛速流逝的空洞。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隻湧出一股帶著泡沫的鮮血。
    他那雙曾曆經滄桑、看慣生死卻始終保持著質樸堅韌的眼睛裏,最後閃過的是對腳下這片土地的深深眷戀,或許還有對家中老妻幼孫未能兌現的承諾……然後,那最後一絲屬於生的光彩徹底熄滅了。
    他高大的身軀失去了所有支撐,如同被伐倒的老樹,直挺挺地向後栽倒,重重砸在冰冷的土地上,濺起一片塵埃。
    “老栓叔——!!!”
    陳小虎眼睜睜看著這慘烈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隨即發出了撕心裂肺、如同幼獸哀鳴般的悲嚎!
    巨大的悲痛和愧疚瞬間淹沒了他,他什麽也顧不上了,下意識地就要從馬背上跳下去。
    “別動!”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在旁邊炸響!是什長王鐵柱!
    他一直在附近掩護,目睹了全過程。
    這個鐵打的漢子此刻雙眼赤紅,目眥欲裂,眼角幾乎要瞪裂開來!
    但他強忍著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悲痛和怒火,以驚人的速度策馬衝到陳小虎身邊,一把死死抓住他往下跳的胳膊,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骨頭。
    “陳小虎!你想讓老栓白死嗎?!給老子坐穩了!”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壓抑而劇烈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冰渣。
    王鐵柱猛地俯下身,動作快如閃電,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抓住張老栓尚未完全冰冷的胳膊,怒吼一聲,硬生生將這具沉重的軀體拽上了自己的馬背,橫置在身前。
    張老栓的頭顱無力地垂下,鮮血迅速染紅了王鐵柱的馬鞍和戰袍,溫熱的液體帶著刺鼻的腥氣,灼燒著他的皮膚和神經。
    許都尉在隊伍前方也看到了這慘烈的一幕。
    他勒住戰馬,猛地回頭。
    那一瞬間,他眼中冰封千裏的寒意驟然爆發,仿佛連周圍的火焰都要被凍結!
    他死死盯著冷箭射來的方向——那輛傾倒的馬車殘骸後,似乎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極快地縮了回去,動作敏捷得異乎尋常,絕非普通驚慌的平民或潰兵!
    許都尉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如同萬載玄冰碰撞,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撤!帶上老栓!快走!這筆血債,老子記下了!”
    他最後瞥向馬車殘骸的那一眼,如同實質的刀鋒,深深烙印在夜色中。
    黑色的洪流不再有絲毫停留,帶著熊熊燃燒的糧車烈焰和一位同伴尚有餘溫的遺體,如同退潮般迅速隱沒在愈發濃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暮色之中。
    這一次突襲,戰果輝煌,但特戰營,折損了一員老兵。
    馬車殘骸的陰影裏,那個射出冷箭的身影徹底消失無蹤。
    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著硝煙和血腥的冷笑,仿佛還殘留在冰冷的空氣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