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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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對的、令人心髒幾乎停跳、連時間都仿佛凝固的死寂瞬間籠罩了廢墟!
    隻有晉嶽那“嗬嗬”的抽氣聲、楊子釗粗重卻無意識的呼吸聲,以及王鐵柱強忍劇痛、從牙縫裏擠出的悶哼聲,在火把跳躍的光芒和暮色中顯得格外刺耳。
    士兵們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仿佛集體被施了定身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剛剛還在絕望地掘地三尺、恨不能生啖其肉的仇敵,此刻竟如同兩條死狗般被拖到了眼前!
    巨大的反差衝擊著每個人的神經,短暫的空白之後,是火山爆發般的狂喜!
    下一秒——
    “好——!!!”張巡胸腔中鬱積的塊壘、那壓得他幾乎窒息的萬鈞巨石轟然炸開,爆發出震耳欲聾、如同九天驚雷滾過長空般的喝彩!
    那聲音充滿了宣泄的狂喜、滔天的快意和一種大仇即將得報的酣暢淋漓!
    他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兩柄積蓄了千年殺意的絕世神兵驟然出鞘,仿佛要將地上那兩個仇敵的軀體連同靈魂一起洞穿!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巨石竟被踩得裂開數道細紋!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蒼天有眼!!”劉誌群激動得渾身顫抖,花白的胡須都在抖動,用力撫掌,老懷大慰,眼中甚至泛起一絲濕潤的水光,連日來的憂慮和沉重在這一刻被巨大的驚喜衝散。
    “影七!幹得漂亮!國之幹城!王壯士!真乃義薄雲天!”他看向王鐵柱的目光充滿了敬佩。
    “哈哈哈哈!狗賊!你們也有今天!老天開眼啊!!”張小虎的狂笑聲如同夜梟啼鳴,又似受傷孤狼的嚎叫,充滿了無盡的快意和即將噴薄而出的、毀滅性的殺意!
    他“鏘啷”一聲拔出腰間的橫刀,雪亮的刀鋒在火把的光芒中劃過一道刺目的、仿佛能割裂黑暗的寒光,直直指向地上癱軟的晉嶽和昏迷的楊子釗!
    “虎爺要親手剮了你們!三千六百刀!一刀!一刀!為死去的李家村三百口!為被你們活活燒死的婦孺!為所有冤死的鄉親們報仇!!”
    他身後的親兵們更是群情激憤,血脈賁張,刀槍頓地,發出震天的金鐵交鳴,齊聲怒吼,聲浪幾乎要掀翻廢墟:“報仇!報仇!報仇!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這怒吼不再是口號,而是從地獄深處噴湧而出的岩漿!
    周圍的士兵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足以撼動山嶽的怒吼!聲浪震得廢墟上的灰燼簌簌落下,連殘垣斷壁都似乎在顫抖:“報仇!報仇!報仇!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無數道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帶著刻骨的仇恨和嗜血的渴望,死死聚焦在楊子釗和晉嶽身上,空氣仿佛都被這沸騰的、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殺意點燃!
    壓抑了太久的憤怒和悲傷,在這一刻找到了最直接、最血腥的宣泄口。
    火把的光芒在士兵們因激動而扭曲的臉上跳躍,映照出一張張如同複仇惡鬼般的麵孔。
    巨大的狂喜如同毀滅性的海嘯般席卷過後,冰冷的現實與沉重的抉擇如同退潮後裸露的礁石,立刻尖銳地擺在麵前——如何處置這兩個價值連城卻又血債滔天、罄竹難書的俘虜?
    張小虎一步踏前,沉重的戰靴踩得腳下焦黑的顱骨“哢嚓”碎裂,手中鋼刀因主人狂暴的情緒而嗡嗡作響,濃烈的殺氣幾乎凝成實質的血色霧氣,直撲地上的俘虜。
    他對著張巡嘶吼道,聲音因極致的激動和憤怒而劈裂,如同破鑼:“大將軍!還等什麽?!此二獠罪該萬死!屠戮兩萬手無寸鐵的百姓,此乃人神共憤!害死我們多少同袍弟兄!屍骨未寒啊!不將他們千刀萬剮,點天燈,熬人油!難消我心頭之恨!難慰兩萬冤魂在天之靈!請大將軍下令!末將願親自動手!保證讓他們嚐遍十八層地獄的所有酷刑!後悔從娘胎裏爬出來!!”
    他身後的親兵齊聲怒吼,刀槍頓地,群情激憤如同一群被血腥味刺激得發狂的猛獸,隻待張巡一聲令下,就要撲上去將仇敵撕成碎片。
    “小虎!住手!!”劉誌群毫不猶豫地搶前一步,用自己並不魁梧的身軀擋在張小虎與俘虜之間,雙臂張開,沉聲喝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冷靜!稍安勿躁!”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地上昏迷卻仍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楊子釗和癱軟如泥、散發著惡臭的晉嶽,又轉向張巡,聲音因急切而微微提高,卻字字清晰,力圖穿透張小虎的怒火:“大將軍!小虎所言,乃人之常情!此二人惡貫滿盈,死一萬次都不足惜!但此刻就殺,無異於暴殄天物!自毀長城!”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目光炯炯如炬,直指核心利害:“楊子釗乃偽朝柱石,蜀地第一悍將,在偽軍心中如同不敗戰神!他的生死存亡,關乎偽朝最後幾萬大軍的士氣存續!”
    “晉嶽更是楊國忠心腹,偽朝兵部尚書,位高權重,深悉偽朝內情、兵力部署、錢糧儲備、官員派係、乃至李玢的性情弱點!此二人活著,價值遠勝兩具冰冷的屍體!他們是兩把能撬開偽朝最後根基的鑰匙!是兵不血刃拿下成都、減少我大唐兒郎無謂犧牲的關鍵!殺之,則後患無窮,攻城之戰必倍加慘烈!”
    王玉坤也沉穩上前,他冷靜如冰的目光仔細掃視著地上的俘虜,尤其是晉嶽那不堪的醜態和眼中流露出的極度恐懼,補充道,聲音不高卻極具分量:“大將軍,劉將軍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言。楊子釗此人,剛愎桀驁,寧折不彎,視名節如性命,恐難真心歸降,但其身份本身就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器,其存在本身就是對偽朝軍心的最大打擊。至於晉嶽……”
    他嘴角掠過一絲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嘲諷,“貪生怕死,利欲熏心,早已嚇破了膽,屎尿齊流,此刻為求活命,必如竹筒倒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利用價值,遠勝楊子釗!”
    “即便勸降不成,留著他們,押解至成都城下示眾,讓偽軍親眼看到他們的‘戰神’和‘監軍’的狼狽模樣,也足以令偽朝君臣喪膽,士卒離心,甚至不戰而潰!”
    “此乃上兵伐謀,攻心為上!是兵法之正道!”
    “此刻殺了,痛快一時,卻可能讓後續的成都攻城戰,多流我大唐數千甚至上萬忠勇兒郎的鮮血!這筆賬,請大將軍細細掂量!”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秤砣,精準地衡量著複仇的快意與將士生命的重量。
    趙小營也連忙上前,語速飛快,眼中閃爍著不良人特有的精明和洞察光芒:“大將軍!劉將軍、王將軍所言極是!劍門雖破,但成都城高池深,尚有數萬偽軍據守!南方數城如嘉州、眉州、戎州,仍有偽朝死忠負隅頑抗!”
    “更有南詔、鮮於仲通這些虎視眈眈的豺狼在側觀望,隨時可能撲上來撕咬!若能利用此二人,或可令晉嶽手書勸降偽朝餘部守將,瓦解其抵抗意誌;或可詐開成都城門,裏應外合!最不濟,將他們押至陣前,偽軍軍心必潰!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殺了他們,隻是圖一時之快,卻可能讓我們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請大將軍以大局為重,以將士性命為重!”他的話語直指外部威脅和戰略全局。
    張小虎怒目圓睜,額上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脖頸漲得通紅,爭辯道,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委屈而顫抖嘶啞:“劉將軍!王將軍!趙將軍!你們講謀略,講利害!講大局!”
    “可你們想過那些被屠殺的百姓嗎?!”
    “她們臨死的慘叫還在我耳朵裏響!讓這兩個禽獸不如的屠夫去勸降?去談條件?豈不是玷汙了我大唐王師的名聲!讓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如何安息?!”
    “將士們舍生忘死,浴血奮戰,難道就是為了保下這兩個屠夫的狗命,去玩什麽陰謀詭計?!血債必須血償!此乃天理!是公道!是人心!是無數冤魂的泣血訴求!!”
    他手中的刀鋒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寒光閃爍不定,直直指向地上的仇敵,仿佛下一刻就要掙脫所有束縛撲上去將其碎屍萬段。
    他身後的親兵們也發出低沉的、如同野獸般的怒吼,表達著同樣的憤慨和不解。
    兩派意見針鋒相對,如同冰火相撞,又如怒濤拍擊礁石,空氣驟然緊張得幾乎要爆裂開來。
    複仇的烈焰與冷酷的權謀在彌漫著血腥和焦糊味的廢墟上空激烈碰撞、撕扯,火星四濺。
    將領們的目光都緊緊聚焦在張巡身上,等待著他最終的、可能決定無數人生死的裁決。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暮色四合,廢墟陷入一片昏暗,隻有士兵們高高舉起的火把發出跳躍的、明暗不定的光芒,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亂舞,也映照著地上楊子釗和晉嶽那兩張象征著罪惡與恐懼的臉。
    張巡的眼神如同深不可測的寒潭,又似醞釀著風暴的夜空,在憤怒得如同燃燒火炭、幾近失控的張小虎、沉穩老練苦口婆心的劉誌群、精明冷靜洞察全局的趙小營、沉穩持重權衡利弊的王玉坤,以及地上昏迷如死卻仍散發著不屈危險氣息的楊子釗、癱軟如泥散發著惡臭與極致恐懼的晉嶽之間緩緩掃過。
    他看到了張小虎眼中那純粹而熾烈、幾乎要焚毀一切的複仇之火,那是一個失去家園和親人的戰士最本能的呐喊,代表著最樸素的正義和兩萬冤魂無聲卻沉重的訴求;
    他也看到了劉、王、趙三人眼中那對減少更多袍澤傷亡、加速光複蜀地、以最小代價獲取最大勝利的深沉考量和冰冷的、不容回避的政治智慧。
    兩種力量在他心中激烈交戰,如同兩條巨龍在翻滾撕咬,都想占據主導。
    時間仿佛凝固,隻有晉嶽恐懼的嗚咽、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士兵們粗重的喘息和王鐵柱壓抑的痛哼在回響。
    良久,就在張小虎幾乎按捺不住胸中翻騰的殺意,要再次踏前一步請命時,張巡緩緩開口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石在生鏽的鐵板上摩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鋼鐵淬火鍛打千遍般的決斷,清晰地壓過了所有嘈雜,每一個字都仿佛有千鈞之重,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血債,自然要償。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他的目光如電,帶著理解,更帶著不容動搖的威嚴,牢牢鎖定張小虎,“小虎,你的恨,本帥感同身受!此二獠最終必死無疑,且會死得其所,死得痛苦萬分,受盡世間極刑,以告慰兩萬冤魂在天之靈!這一點,本帥向你,向所有將士,向死難的父老鄉親保證!”
    張小虎胸膛劇烈起伏,如同風箱,眼中的赤紅因這鄭重的承諾而稍退,但握刀的手依舊青筋畢露,牙關緊咬,喉結滾動,強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咆哮。
    張巡話鋒一轉,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劉誌群、王玉坤和趙小營,最終又落回張小虎身上,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承諾:“然,誌群、玉坤、小營所言,亦有至理。此刻,他們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他最後的目光再次定在張小虎身上,聲音斬釘截鐵:“小虎,你的刀,很快就有飲血之時!不在這一時一刻!本帥要你親眼看著他們,在成都城下,在萬眾矚目之下,在偽朝君臣肝膽俱裂、士卒鬥誌瓦解之時,為他們的滔天罪孽付出最慘痛的代價!那時,才是真正的祭奠!才是對冤魂最好的告慰!”
    他隨即下達指令,聲音斬釘截鐵,條理清晰,不容置喙,每一個字都如同軍令鐫刻在鐵券之上:
    “一、將楊子釗、晉嶽嚴加看管!分開關押!”
    他指向昏迷的楊子釗,眼神冰冷,“楊子釗送入最堅固的鐵籠!用海碗口粗的鐵鏈鎖住手腳!口中塞上雙層麻核,防止其咬舌或服毒!派重兵,三班輪值,十二個時辰不間斷把守!籠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一隻蒼蠅也不許飛進去!任何接近者,格殺勿論!”
    他又厭惡地瞥了一眼癱軟失禁的晉嶽,“晉嶽單獨囚禁!找間相對幹淨點的屋子,命軍醫為其簡單處理傷勢,清洗幹淨!務必吊住他的狗命!尤其是晉嶽,不能讓他嚇死或自戕!給他水和少量流食。”
    “嚴密封鎖消息!繡衣使趙小營負責!絕不能讓成都方麵知道他們已被生擒!若有片言隻語泄露,涉事者,無論軍階,立斬不赦,誅連什伍!”
    “二、趙小營!”張巡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枷鎖,鎖定繡衣校尉,“你親自負責審訊晉嶽!告訴他,想活命,想少吃點苦頭,就拿出足夠的‘誠意’!讓他親筆寫信!第一封,寫給成都偽帝李玢!信要怎麽寫?”
    張巡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充滿算計的笑意,“詳述劍門慘敗!我軍如何神兵天降,如何摧枯拉朽!渲染其自身處境之絕望!告訴他,要寫得聲淚俱下,寫得讓李玢看了心驚膽戰,夜不能寐!讓李玢知道,成都已是孤城,頑抗隻有死路一條!”
    “第二封,寫給偽相楊國忠!同樣渲染敗局,更要暗示其自身難保,勸其早做打算!第三封,手書勸降南方尚在抵抗的嘉州、眉州、戎州守將,特別是那些與他有舊、貪財怕死、首鼠兩端之徒!許諾隻要獻城,朝廷既往不咎,不僅保其富貴,更可加官進爵!告訴他,信寫得越‘情真意切’、越‘打動人心’,他活命的機會就越大!但若敢耍花樣,或在信中暗藏密語、做下標記……”
    張巡眼中寒光一閃,如同實質的冰針,刺向趙小營,“趙將軍,本帥知道不良府的手段!本帥準你動用一切手段!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記住,要快!天亮之前,本帥要看到這三封信的草稿!”
    “三、劉誌群!”張巡轉向參軍,目光深邃,“你負責‘探視’楊子釗。不必急於勸降,他這種人,骨頭硬,一時半刻折不斷。隻需讓他‘恰好’知道晉嶽正在‘積極合作’,正在寫信‘痛陳利害’,祈求活命!讓他知道成都已成孤城,插翅難飛!讓他知道他的‘斷嶽’刀已在本帥手中!”
    張巡的目光掃過劉誌群手中那把沉重的寶刀,“挫其銳氣,亂其心神!讓他好好想想,他效忠的這個偽朝,值不值得他賠上九族性命!讓他聽聽外麵將士們日夜不停的‘報仇’呼聲!讓絕望,一點點啃噬他的硬骨頭!”
    “四、張小虎!”張巡的目光最後落在獨臂驍將身上,帶著安撫也帶著沉甸甸的重任,“你部負責整肅俘虜,甄別偽軍軍官,特別是楊子釗的親信、校尉以上者,嚴加看管,單獨關押!嚴防串聯生事!同時,立刻組織人手,清理西門廢墟,修複通道!這是大軍南下成都的咽喉命脈!”
    “限你三日之內,必須打通一條可供大軍輜重通行的道路!讓你的兵把力氣用在打通路上!你的刀,在成都城下,有的是飲血的機會!本帥答應你,楊子釗、晉嶽的最後一刀,留給你!在成都城頭,在萬軍之前,由你親手執行!”
    “五、王玉坤!”張巡看向特戰營統領,目光帶著期許,“你部特戰營此戰功勞卓著,暫且休整,但需保持一級警戒,隨時待命。”
    “同時,仔細詢問影七和王鐵柱關於地窖位置、結構、出入口、內部機關、以及激鬥細節的一切情況,繪製成最詳盡的圖本!”
    “這地窖既能藏下賊酋及其親衛,或許還有其他我們不知道的用處,比如通向城外的秘道?或者藏匿重要文書、財物的暗格?查清楚!另外,王鐵柱傷勢沉重,找最好的軍醫,用最好的金瘡藥,務必救活!他是功臣!是大唐的義士!本帥要為他請功!”
    張巡的指令如同精密的齒輪,環環相扣,兼顧了複仇的意誌、俘虜的利用價值、情報的榨取、下一步的戰略行動以及軍心士氣的維係,滴水不漏。
    張小虎雖心有不甘,胸膛劇烈起伏,呼吸粗重如牛,但軍令如山,他隻能重重抱拳,指節捏得發白,從牙縫裏擠出:“末將……遵命!”
    眼中那未消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刀鋒,狠狠地、幾乎要將靈魂都刻印進去般剮了地上的楊晉二人一眼,這才猛地轉身,如同一頭發怒的公牛,對著親兵吼道:“聽見大將軍令了嗎?幹活!先給老子把西門清出來!擋路的,都給老子砸碎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西門方向的廢墟,每一步都踏得地麵震動,將滿腔的怒火暫時傾瀉在那些斷壁殘垣上,沉重的戰刀揮砍得碎石亂飛。
    劉誌群、王玉坤、趙小營則齊聲應諾:“遵命!”各自領命而去。
    趙小營立刻指揮兩名如狼似虎的繡衣使上前,將癱軟如泥、發出殺豬般嚎叫和求饒聲的晉嶽像拖死豬一樣粗暴地架走,一塊破布迅速而精準地塞進了他的嘴裏,嗚咽聲戛然而止。
    劉誌群則指揮著士兵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楊子釗抬起,沉重的鐐銬嘩啦作響,如同為猛獸套上了枷鎖,送往臨時搭建的、由精鋼打造的囚籠。
    影七默默地將捆縛楊晉二人的繩索交給上前的親兵,動作依舊悄無聲息,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擒獲、穿越火線與死亡邊緣的拖行,都與他無關。
    他走到王鐵柱身邊,伸出那隻沾滿血汙卻異常穩定的手,扶住了這個搖搖欲墜的漢子。
    一直強撐著的王鐵柱,在看到楊子釗被如死狗般拖走、晉嶽被塞住嘴拖離視線時,緊繃到極限的意誌終於鬆懈。
    腹部的劇痛和大量失血帶來的眩暈如同洶湧的黑色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他身體劇烈一晃,眼前一黑,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影七手臂一緊,穩穩托住了他沉重的身軀。
    “軍醫!快!這邊!”王玉坤立刻喊道,聲音帶著一絲焦急。
    早有準備的兩名軍醫立刻提著藥箱衝上前。
    一名軍醫迅速剪開王鐵柱染血的、粘連在傷口上的衣襟。
    當傷口暴露在火把光芒下時,周圍傳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從左肋下斜劃至右下腹,皮肉猙獰地翻卷著,邊緣已經有些發黑,混合著泥土和灰燼的汙血仍在不斷滲出,更可怕的是,傷口深處隱約可見蠕動的腸子!
    空氣中瞬間彌漫起更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絲若有若無、令人心頭發涼的腐壞氣息。
    軍醫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迅速用幹淨的布巾按壓止血,同時急聲道:“快!擔架!傷及腑髒,失血過多,必須立刻清創縫合!準備熱水!烈酒!還有老參湯吊命!”
    影七看著軍醫和士兵們手忙腳亂地將王鐵柱抬上擔架,又抬眼看了看被重兵押走的楊子釗和晉嶽消失的方向,最後目光掃過這片屍山血海、焦土斷壁的廢墟,掃過那些疲憊卻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士兵。
    他那雙冰錐般的眼中,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寒潭深處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隨即又歸於一片深潭般的沉寂。
    他悄然退後幾步,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漸漸消失在漸深的夜色和跳躍的火光陰影之中,如同他來時一般,無聲無息,不留痕跡。隻有地上那兩道深深的拖痕,證明著方才發生的一切。
    火把的光芒在廢墟上頑強地跳躍著,映照著士兵們疲憊而終於煥發出生機的臉,也映照著地上那一道道暗紅的血跡和無數的焦痕。
    劍門關的暮色,被複仇的烈焰和冰冷的權謀共同點燃,通往成都的道路,在血與火的洗禮後,似乎又近了一步。
    張巡站在巨石上,望著忙碌的士兵和被抬走的俘虜,鐵青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夜風卷起他染血的披風,獵獵作響。他知道,抓住楊晉二人隻是開始,如何榨幹他們的價值,如何安撫將士的怒火,如何麵對即將到來的成都之戰,才是真正的考驗。
    更大的風暴,正在成都那高聳的城樓上,悄然匯聚。
    而他的命令,如同一張無形卻堅韌無比的大網,已經開始在黑暗的掩護下,向著成都,悄然收緊。
    ……
    ……
    成都府,這座被“天府之國”美譽滋養的城市,此刻卻被一種無形的恐慌籠罩。
    偽朝的皇宮,雖竭力模仿長安太極宮的恢弘,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卻總透著一股倉促堆砌的虛浮與底氣不足的怯懦。
    金漆在蜀地濕熱的空氣中剝落,盤龍柱上的彩繪也帶著幾分匠氣的僵硬,空氣中彌漫著新木料與廉價香料混合的刺鼻氣味,掩蓋不住深處一絲腐朽的焦慮。
    金鑾殿內,偽帝李玢,這位年僅二十五歲,龍椅尚未坐熱的年輕君主,正強撐著帝王威儀,聽取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奏報。
    他麵容清秀,甚至帶著幾分書卷氣,但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怯懦與依賴,使他更像一個被強行套上戲服的優伶。
    龍袍的明黃色過於耀眼,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
    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飄向禦階下左側首位——偽相楊國忠。
    楊國忠身著紫色蟒袍,身材微胖,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一種久居人上的倨傲與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微微闔著眼,仿佛在養神,但偶爾睜開的細長眼眸中精光閃爍,掃過殿上每一個臣子,如同鷹隼巡視著自己的領地。
    滿朝文武,或諂媚,或畏縮,或麻木,在這位實際掌權者的陰影下,噤若寒蟬。
    大殿空曠,唯有內侍尖細的唱喏和臣子們小心翼翼的奏對聲在回蕩,沉悶得令人窒息。
    突然!一陣急促、淩亂、帶著金屬撞擊石階的腳步聲,如同喪鍾的鼓點,由遠及近,狠狠撕裂了大殿的死寂!
    所有人的心都被猛地揪緊。
    隻見一個渾身浴血、甲胄破碎、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的軍校,被兩名同樣帶傷的禁衛半拖半架著,踉踉蹌蹌地衝入大殿。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蓋過了殿中的熏香。那軍校胸前護心鏡上,赫然插著半截折斷的箭杆!
    “報——!!!” 嘶啞絕望的吼聲,帶著瀕死的淒厲,如同地獄傳來的哀嚎,響徹殿宇。
    軍校“噗通”一聲撲倒在地,激起一片微塵,掙紮著抬起頭,臉上血汙汗水混作一團,隻有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無邊的恐懼與絕望。
    他顫抖著,用盡最後力氣,從懷中掏出一個被血浸透、幾乎捏爛的皮製信筒,高高舉起,嘶喊道:“劍門關……陷落!守軍……全軍覆沒!楊……楊子釗將軍、晉……晉嶽將軍……被唐軍生擒!信使……三路……隻……隻餘末將一人……拚死……突圍……”
    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整個人如同斷線木偶般癱軟下去,生死不知。
    “什麽?!”
    “劍門關……失守了?!”
    “楊將軍被擒?!”
    “天亡我也!”
    死寂!死一般的寂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