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鋼鐵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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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郊外,暮色如鉛雲般沉沉壓下,官道上的冰層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幽光。李天佑緊握方向盤,粗布手套早已結滿白霜,指節因用力而隱隱發白。前方,王鐵牛騎著的東洋馬噴著白霧,馬蹄踏碎薄冰,發出清脆的聲響。
    馬鞍兩側懸掛的馬燈在暮色中搖曳,暈開兩團橘色的暖光,宛如暗夜中跳動的螢火。後視鏡裏,六輛道奇卡車排成長蛇,車鬥上蒙著的帆布被北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用草繩捆紮得嚴嚴實實的糧袋,在寒風中微微顫動。
    那東洋馬突然昂首嘶鳴,前蹄高高揚起,震落蹄鐵上的冰碴。這位鐵塔般的漢子猛地扯緊韁繩,軍大衣下擺被狂風卷得獵獵作響,他扯著嗓子吼道:“小子!前頭十八裏坡要過冰窟窿!把穩方向盤,別學那耗子見貓似的哆嗦!” 吼聲混著腰間銅鈴的脆響穿透呼嘯的北風,驚飛了路邊枯樹上的寒鴉。
    王鐵牛的吼聲混著銅鈴聲穿透呼嘯的北風,砸進駕駛室。李天佑瞥見儀表盤旁貼著的聖母像,八成是前任國軍司機留下的,褪色的畫像邊緣微微卷起。
    他伸手將徐慧真求來的平安符輕輕壓在上麵,指尖觸到符紙的溫度,心中湧起一絲暖意。當輪胎緩緩壓上冰麵時,他不動聲色地將空間裏的防滑鏈具現在車輪上,金屬咬合冰麵的咯吱聲巧妙地掩蓋在發動機的轟鳴之中,卡車穩穩地向前行進。
    王鐵牛伸手拍了拍馬脖子,從褡褳裏摸出半塊凍硬的窩頭,掰下一角塞進嘴裏。他一邊咀嚼,一邊回頭張望車隊,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透著警惕。瞥見李天佑的卡車稍有偏移,他立刻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如離弦之箭般疾馳而來,馬蹄踏碎薄冰,濺起的冰渣子劈裏啪啦打在車身上:“往右打輪!沒看見冰麵裂縫像蜈蚣似的爬過來了?” 他的手掌重重拍在車窗上,震得李天佑耳膜生疼,“記住!過冰麵得像貓走路,穩著點!”
    轉過山坳,石景山鋼鐵廠的輪廓在紛飛的雪幕中漸漸顯現。高聳的高爐噴出赤紅的火星,如逆飛的流星雨般劃破夜空,將廠區門口新立起來的 “工人當家作主” 的標語牌映得忽明忽暗。
    王鐵牛突然摘下腰間的銅哨,“嘟 —— 嘟 ——” 吹出尖銳的信號。車隊頓時放慢速度,他扯著嗓子喊道:“都給我把車燈調亮點!別讓糧食袋子磕著碰著!” 說話間,他的胡子上已經結了層白花花的冰霜,可依舊精神抖擻地揮舞著手中的皮鞭。
    寒風中,廠門口蹲著一群裹著麻袋片的工人,他們的臉龐被凍得通紅,眼神中卻透著堅韌與期待。領頭的周師傅舉著鐵皮喇叭正要喊話,忽然聽到遠處傳來車隊開過來的轟鳴聲,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王鐵牛遠遠望見周師傅單薄的身影,眼眶瞬間紅了。他猛夾馬腹衝上前,在離人群還有丈把遠時就飛身下馬,靴子重重踏在雪地上,揚起一片雪霧:“老周!對不住啊!”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抱住老夥計,粗糙的手掌重重拍著對方的後背,“國軍把路禍害成那樣,我鐵牛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過來啊!今兒不光糧食,連廚子都給你們捎來了!”
    說著,他大步走到卡車旁,像拎小雞似的掀起帆布,熱氣裹挾著濃鬱的肉香頓時撲麵而來。“都來嚐嚐!炊事班老張燉了倆時辰的紅燒肉!” 他的大嗓門震得樹梢的積雪簌簌掉落,“小崽子們別搶!人人有份!” 見學徒工們凍得瑟瑟發抖,他立刻解下自己的圍巾,團成一團塞進一個孩子手裏:“裹嚴實了!這點傷筋動骨的,可別耽誤了煉鋼!”
    當王鐵牛掀開帆布,露出冒著熱氣的砂鍋時,周師傅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仿佛要把這久違的肉香永遠記住。“好香,真香啊……” 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哽咽。
    工人們圍上來時,周師傅站在一旁,目光挨個掃過大家。他注意到一個咳嗽的學徒工縮在人群後麵,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周師傅二話不說,擠到砂鍋前,小心翼翼地舀了一碗肉湯,避開漂浮的油花,生怕燙著孩子。他端著碗,一路小跑到學徒工麵前,蹲下身,輕聲說:“孩子,快喝,暖暖身子。”
    學徒工望著碗裏的肉湯,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師傅,您還沒……”
    “別廢話!” 周師傅佯裝生氣,把碗往學徒工手裏一塞,“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師傅我還扛得住!” 他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臉,又挺直腰板,大聲對其他工人說:“都別愣著!吃飽了,咱們好有力氣幹活!把這鋼鐵廠燒得旺旺的,給咱新中國添磚加瓦!”
    卸貨時,周師傅一刻也沒閑著。他穿梭在人群中,幫忙搬運糧袋,時不時叮囑兩句:“輕著點,別撒了!這些可都是咱們的命根子!”
    李天佑趁著空隙去上廁所,卻不知不覺走到了備料場。生鏽的鐵軌旁堆著美製鋼錠,表麵的鏽跡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幾個工人正用木杠吃力地撬動日式煉鋼爐的殘骸,金屬摩擦聲刺耳地劃破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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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同誌搭把手?” 一位老師傅扔來一副勞保手套,掌心的補丁上還留著彈孔,顯然經曆過無數次的修補。李天佑伸手接過手套,剛要搬動鋼錠,卻觸到銘文上模糊的 “奉天造兵所” 字樣,心中不禁一顫,這分明是偽滿時期的老物件,承載著那段屈辱的曆史。
    “同誌,咱的新爐子什麽時候能到?” 一個學徒工搓著凍僵的手,向李天佑投來期盼的目光。他軍管會發的棉手套已經磨穿指尖,露出凍得通紅的皮膚。李天佑摸出兜裏的炒黃豆分給他,看著年輕人狼吞虎咽的模樣,忽然想起空間裏還有一台美式電爐和不少雜七雜八的工業設備。
    他抬頭望向高爐上飄揚的紅旗,獵獵作響的旗幟在寒風中舒展,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恍惚間,他想起田懷中教他練字時寫下的那句話:“暗處的光,要照在明處的人身上。”
    王鐵牛看見李天佑上廁所回來,立刻邁開大步迎上去。他一把摟住年輕人的肩膀,力道大得讓人差點站不穩:“小子,看啥呢?這些破銅爛鐵明兒就變廢為寶!” 他彎腰撿起一塊鋼錠,手臂肌肉緊繃,輕而易舉地拋向空中又穩穩接住,“瞧見沒?咱工人的手,能砸碎鬼子的槍,也能煉出新中國的鋼!” 說罷,他重重地拍了拍李天佑的後背,爽朗的笑聲在空曠的廠區回蕩:“走!跟我去搬糧食,手腳麻利點!”
    返程的路上,凜冽的北風裹挾著雪粒子,如沙礫般狠狠砸向擋風玻璃,發出沙沙的刺耳聲響。李天佑單手穩穩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摸向懷裏。那裏藏著一個溫熱的鋁飯盒,是周師傅硬塞給他的,裏麵裝著兩個雜合麵饅頭,還夾著鋼鐵廠自煉的豬油渣。饅頭的香氣透過飯盒縫隙,時不時鑽進他的鼻腔,帶著一股樸實的溫暖。
    “李同誌車開得比洋學生穩當。” 王鐵牛騎著馬從左側疾馳而來,他的軍大衣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馬鞭梢頭係著的紅布條在車燈的光暈裏翻飛,宛如跳動的火焰。“當年我在二十九軍學開車那會兒,北平城會擺弄方向盤的不過百來人......”
    話未說完,他突然猛拽韁繩,東洋馬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堪堪避開路麵上一個巨大的彈坑。那彈坑邊緣結著冰棱,顯然是國軍撤退時留下的破壞痕跡。李天佑反應迅速,雙手緊握方向盤,急打方向,卡車輪胎與冰麵摩擦出刺耳的聲響,車身劇烈晃動了幾下,終於繞了過去。
    “小心著些!這些狗日的國軍,臨走還不忘使壞!” 王鐵牛罵罵咧咧地回過頭,眼神裏滿是憤怒,隨後又衝李天佑喊道:“好小子,反應夠快!”
    車隊緩緩行至西直門,夜色已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殘破的城牆上,新搭的鬆枝牌樓在寒風中挺立,“歡迎解放軍入城” 的鮮紅橫幅,醒目地蓋住了曾經的青天白日徽。城牆缺口處,執勤的戰士身姿挺拔如鬆,他的綁腿上結著厚厚的冰棱,顯然已經在此堅守許久。然而,他卻毫不猶豫地把身上最厚的棉衣披在了一位衣衫襤褸的逃難老頭身上。
    “同誌,辛苦了,請出示通行證。” 戰士的聲音堅定而溫和。王鐵牛翻身下馬,從懷裏掏出通行證遞過去。借著卡車的車燈,李天佑瞥見戰士腰間的手榴彈袋,針腳細密整齊,布料嶄新。他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前幾日街道上組織婦女們連夜縫製的,徐慧真和秦淮如當時也熬夜趕工,手上磨出了不少水泡。
    等把車停到運輸隊的場院裏,王鐵牛扯著他那標誌性的大嗓門,聲音洪亮得能震落牆頭上的積雪:“龜兒子的!運輸隊正缺個會開車的!” 他大步走到李天佑的卡車旁,蒲扇似的手掌重重拍在車門上,發出哐哐的響聲,“每月八十斤小米,幹不幹?”
    “幹!” 李天佑推開車門,跳下車,眼神堅定而明亮。寒風依舊呼嘯,但他的心中卻充滿了力量與希望,仿佛已經看到了北平這座古老城市在眾人的努力下,煥發出嶄新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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