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草木含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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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蘇木的聲音難掩焦急,可走到了墨玖安麵前,他又有些吞吞吐吐,躊躇片刻才說:“我和你一起去,我能找到她”
“那你之前為何不早說?”
如果蘇木能找到璿幽,那之前為何不幫墨玖安直接去尋璿幽的藏身之處,擒賊先擒王?
“那時,我還有未了卻之事”
蘇木隻說了這一句,再多的,便不願再提。
墨玖安沒有執著,按他的要求,給了他半天時間。
墨玖安並不知道這半日蘇木到底在做什麽,隻是在出發前,蘇木又返回去見了容北書,在容北書的房間待了半刻才出來。
“藏什麽了?”墨玖安看穿了他。
蘇木微微一笑,並沒有反駁:“還是等他自己醒來再看吧”
“你方才說未了卻之事,是什麽意思”
墨玖安心有疑慮,隱隱總覺得蘇木有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然。
毫無意外地,蘇木回避了這個問題。
墨玖安便留了個心眼,吩咐沐辭看好蘇木。
清剿幽戮的行動用時半個多月,如今隻剩下一成勢力苟延殘喘。
墨玖安一直好奇蘇木如何尋找璿幽,結果卻發現全靠一隻小蜥蜴帶路。
走了半日,終於在暮色四合時,找到了幽戮最後一處老巢。
幽戮的老巢嵌在峰頂的坳處,三麵皆是刀削般的峭壁,唯南向一條窄徑如蛇盤繞。
石階上苔痕濕滑,兩側凸出的岩石剛好能藏弩,若有人強行攻山,未至半程便要被亂箭釘成刺蝟。
墨玖安等人潛伏在對麵山梁的亂石後。
“易守難攻”,副將歎了口氣。
“炸山”
墨玖安果斷下令,驚得眾人麵麵相覷。
蘇木看似也很驚訝:“丫頭,如果裏頭還有孩子怎麽辦?”
“她中了容北書的毒,連夜逃命,不會帶孩子”
對璿幽而言,還未馴服的孩子都是累贅。
更何況,容北書下毒的據點深處還關著數十名被擄走的孩子,當時墨玖安就將他們營救了出來。
按照衙門上報的失蹤人口,以及這半個月以來成功救出的孩子,墨玖安也能判斷,璿幽最後的老巢並沒有孩子。
“很明顯,這裏並不是煉毒試藥之所”,墨玖安語氣平淡,徐徐分析:“地處偏僻,易守難攻,就是璿幽用來保命的地方,她不可能讓這裏成為殺手和孩子頻繁進出的場所,八年前,她應該就是躲在這裏休養生息”
墨玖安轉眸看向蘇木,意味深長道:“若不是你那隻蜥蜴,我們還真就找不到這裏來”
蘇木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躲閃目光不敢看她。
蘇木一直都知道該怎麽找到璿幽,隻是他拖到現在才伸出援手。
墨玖安能猜到,蘇木在隱瞞著什麽。
“咱們人手夠嗎?布置火藥一事,我也可以幫上忙”
蘇木假裝數人,超不經意提出建議。
墨玖安卻靜靜地瞅著他,看得他心裏發毛。
“這點小事怎能麻煩蘇大神醫”墨玖安似笑非笑道。
“無妨無妨,老夫就喜歡這種簡單的活”
說罷,蘇木趕忙跟上布置火藥的隊伍,還不忘回頭朝墨玖安擺手,“放心吧,我會監督好他們的”
墨玖安笑而不語。
可在蘇木轉過身去的那一刹,墨玖安臉色頓變,吩咐沐辭:“跟著他”
“是”
火藥同時爆炸的那一刻,地麵都在震顫。
這處易守難攻的幽戮老巢,最終被活埋在曾保護他們的山石下。
墨玖安冷眼看著遠處騰起的煙塵,碎石滾落如雨,轟鳴聲震懾山穀。
璿幽絕對活不了,除非她提前一步離開。
墨玖安看向蘇木離開的方向,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出半刻,遠處上空一支響箭炸開紅色煙霧,那是沐辭給墨玖安傳遞的信號。
說明蘇木真的有鬼。
墨玖安果斷帶兵追去,循著沐辭留下的印記找,終於在第二天清晨跟上了沐辭。
前方打鬥的鏗鏘聲此起彼伏,墨玖安依稀瞧見兩個身影在晨霧中交錯閃動,刀光劍影間,一抹熟悉的側顏倏爾掠過。
看清其中一個人的臉,墨玖安平靜的眸色頓時掀起波濤,隨手搶過士兵的長槍就衝了過去。
“公主!”副將焦急呼喊,卻無濟於事。
墨玖安已然輕功閃現,衣袂翻飛如鷹隼掠空,長槍破風直刺璿幽後心。
璿幽一個轉身躲過長槍,足尖輕點枝梢,借力向後飄退數丈,輕輕落在遠處。
方才和璿幽廝殺的沐辭也落在墨玖安身後,滿目憤恨地盯著璿幽。
璿幽見到墨玖安後,微微勾起唇角,嗓音低柔如毒蛇吐信:“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沉不住氣,徒兒”
徒兒二字,璿幽說的緩慢而悠哉。
她不慌不忙地立於晨霧中,身形修長,肌膚卻似冷玉,蒼白得近乎妖異。
她眉如遠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襯得眸光似笑非笑,既似勾魂,又似索命。
一襲墨色長袍裹住她纖穠合度的身段,衣擺繡著暗紅紋路,遠看像極了幹涸的血痕,慵懶中透著鋒利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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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曾經親手將墨玖安“雕琢成器”的女人。
美得令人心悸,也危險得令人膽寒。
“都長這麽大了,還是那麽美”
璿幽的視線緩慢掃過墨玖安,笑容裏帶著欣賞,仿佛在打量一件自己親手打造的藝術品。
與璿幽遊刃有餘的姿態不同,墨玖安卻異常浮躁。
墨玖安的眸底翻湧著壓抑多年的恨意,她不再多言,長槍一轉,槍尖寒芒閃過,直刺璿幽咽喉。
璿幽輕笑一聲,身形如鬼魅般側滑,手中長劍斜撩,劍鋒擦過槍杆,迸濺出一串火星。
墨玖安攻勢淩厲,橫掃,斜劈,回馬突刺,招招直逼要害。
然而璿幽像是早就預判了她的每一步,劍走輕靈,時而格擋,時而借力卸勁,步伐靈活的如踏雲霧。
過了十多招,“師徒”二人難分上下。
倏爾“鐺!”的一聲銳響,璿幽劍尖精準點中槍頭,借勢旋身退至遠處。
她不急不慢地整了整寬袖,悠悠然道:“我有沒有教過你,任何情緒都是殺手的大忌,你亂了,更何況,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覺得你能贏我嗎?”
墨玖安收槍站定,那雙眸子在晨霧中愈發顯得冷傲。
“你提醒我了,如今的我確實不需要親自動手”
墨玖安話音剛落,她身後的弓箭手拉滿弓弦,無數箭矢對準璿幽。
璿幽淡淡一瞥,笑出了聲,拍手叫好:“不愧是尊貴的公主殿下,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當年擄走殿下不說,還一不小心,殺了貴妃娘娘”
一聽到璿幽提及蘇樾,恨意如潮水決堤,墨玖安五指陡然收緊,猛地擲出長槍。
槍如龍脫骨,帶著無盡的殺氣射向璿幽。
璿幽臉上悠然的表情僵住,堪堪仰身躲過。
墨玖安身後的一眾士兵隻捕捉到一道劈開晨霧的銀線,緊接著聽到長槍貫穿樹幹的悶響,槍尾仍在高頻顫動。
遲了半息,璿幽額頭皮膚才感知到被利刃劃開的灼燒感,原來是槍風掠過時激起的空氣化作薄刃,在她肌膚上劃開了一道極細的傷口。
璿幽指腹觸及點點血跡,發現自己破了相後,她怒不可遏,再也維持不住淡定從容之態。
“墨玖安!”,璿幽嘶啞怒吼,麵目瞬間猙獰起來:“曾經我也是儲君!我和你一樣出身高貴!都是她們汙蔑算計,將我逐出南驪!我想要的不過是奪回曾經屬於自己的一切,你為什麽偏要和我作對!!!”
“你惡貫滿盈,為一己私欲害了多少無辜性命!還好意思反過來質問我!”墨玖安也毫不示弱,厲聲回懟:“本宮懶得與你費口舌,有任何疑問,下去問閻王吧!”
話落,墨玖安一個手勢,無數箭矢破空而出,璿幽用劍打掉一部分,最終敵不過躲到大樹背後。
如今的璿幽如喪家之犬,墨玖安一聲輕嗤,輕飄飄地落下一句命令:“殺”
眾兵齊聲呐喊,如離弦之箭衝向璿幽。
而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微弱的破空聲。
數十枚銀針藏在晨霧中,不見蹤影,隻聞其聲。
眾兵腳步一頓,而就這一瞬間的工夫,“砰!”的一聲,霹靂彈炸開濃厚的煙霧。
等眾人穿過迷霧尋找璿幽,卻發現璿幽早已沒了人影。
沐辭氣不打一處來,拳頭握得哢哢響:“蘇木!”
“公主,現在怎麽辦?”副將問。
墨玖安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被一旁樹幹上的蚊須針吸引,慢慢走過去,撚出銀針,發覺針上無毒。
眾人從墨玖安背影瞧不出她的情緒,隻能不約而同地保持安靜,等待墨玖安發令。
過了片刻,他們看到墨玖安從身上拿出了什麽,長臂一揮,淡黃色的粉末在空中簌簌散開,好似晨光下薄紗輕浮。
沐辭也不明所以,剛想詢問是什麽,卻聽墨玖安說:“等”
眾人隻好收住好奇心,乖乖接令,靜觀其變。
不一會兒,一旁的花叢裏傳出細細簌簌的聲響,眾兵拔刀戒備。
墨玖安輕輕一抬手,示意眾人退下,而她自己輕步靠近花叢。
一隻小蜥蜴從中爬出,墨玖安蹲下身,將那個淡黃色的粉末灑在蜥蜴周圍,並道:“你能幫我找到他,對嗎?”
墨玖安並不確定它能不能聽得懂。
在南疆待這麽久,見過蘇木控製各式各樣的蟲子,墨玖安的心態從堅決不信這些巫蠱之術,逐漸轉化為半信半疑。
在容北書拜師學醫過程中,墨玖安也跟著學了不少毒藥和蠱蟲有關的知識,方才撒出的黃色藥粉就是她偷偷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沒想到還真召喚出了蘇木的那隻小蜥蜴。
墨玖安話音剛落,那隻蜥蜴仿佛真的聽懂了般,朝一個方向爬去,墨玖安趕忙跟上。
晨曦初露,暖光斜映斷崖,給古樹鍍上一層金暉。
崖下花叢綴露,風過處,暗香浮影。
璿幽甩開了蘇木的手,整了整在奔跑中散皺的衣裳。
蘇木掌心一空,風掠過,隻餘她殘留的溫軟與晨霧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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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沒有轉身看她,而是閉上眼深吸了口氣,不知是在為自己加油打氣,還是想先平複失控的心跳。
“我就知道,你還沒死”
她的聲音隨著微風飄來,聽得蘇木心口一緊,眉心又擰了幾分。
“十年未見,你老了很多”
蘇木這才緩緩轉身,看著她道:“你卻一點沒變”
聽到蘇木這麽直白的誇讚,璿幽掩嘴一笑,霎時妖媚的勾魂攝魄:“小嘴還是這麽甜”
十年了,她的模樣確實一點沒變,依舊那麽驚豔。
她哪兒都像蘇木記憶中的那個姑娘,唯獨這副皮囊下的靈魂早已麵目全非,陌生的讓蘇木心字成灰。
他默了幾息,壓下喉嚨的不適,沙啞開口:“還記得這裏嗎?”
卻見她隨意一瞥,一側唇角嘲諷地勾起,“當然記得,當年你就是在這裏跪在我麵前,向我表忠心,給自己種了共生蠱”
璿幽慢吞吞地說著,走到那棵老樹下,摸了摸老樹幹裂的樹幹。
“這棵樹居然還沒枯,我早該叫人砍了它”
蘇木望著那一襲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徐徐道:“天道貴生,草木含靈,伐之易,複生難...”
“閉嘴!!!”
仿佛被這一句剜開舊日傷疤,璿幽驟然嘶喊出聲,眼中那抹慵懶笑意頃刻間崩裂,露出其下猙獰的癲狂。
連她的指尖都深深掐進樹皮,木屑簌簌而落。
蘇木卻靜靜地瞧著她,眉宇間看不出是悲憫還是思念。
為誰悲憫?又在思念誰?
璿幽最討厭蘇木這個眼神,恨不得將他的雙眼挖出來,這樣,他就不會再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評判她,可憐她,透過她思念別的女人。
璿幽近乎在失控的邊緣。
蘇木卻繼續說:“枯榮有數,生死在天,強斷其命,徒增殺孽...額嗯!...”
蘇木未說完的話盡數化作了窒息的悶哼。
璿幽身形如鬼魅般閃現,五指狠狠扼住蘇木的喉嚨,蘇木竟也沒有反抗。
她唇角顫抖,似哭似笑,聲音卻輕得滲人:“你...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已經找到你的替代品了,也已派人去抓他了,炸山?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璿幽猛然收緊手指,哢嚓幾聲碎響,蘇木口中滲出鮮血。
而就當他快要斷氣之時,就被璿幽狠狠甩了出去。
蘇木單膝跪地,撐住膝蓋勉強穩定身形,皙白脖頸瞬間浮現根根掐痕,雙眸也因方才的窒息而布滿血絲。
他隨手擦掉嘴角血跡,緩緩抬首,隻見她居高臨下地睨過來,笑得癲狂。
“隻要我還活著,就算把全南陽都炸了,我也能東山再起!”
璿幽拂袖轉身,麵向懸崖對麵的群山。
越過這群山脈便是南驪的地界,也是璿幽曾經的家。
“本宮才是正統,是她搶了屬於我的一切,我一定會殺回去,把曾經汙蔑我的那些人都變成傀儡,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最後幾句話,璿幽從牙縫裏擠出。
說完,她登時變了臉色,轉頭瞪向他:“你為什麽背叛我?嗯?為什麽?”
璿幽一步步靠近他,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方才還在她臉上的憤恨與猙獰,瞬間變為不解與委屈。
“你一走就是十年,杳無音訊”,璿幽停在蘇木麵前,彎腰湊近,聲音都輕了下來:“我被大鄿皇帝追殺,掉落懸崖,你可知道?”
璿幽輕輕抬手,撫摸蘇木還未褪紅的臉,目光眷戀地掃過他五官。
“這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受了多大的苦才將幽戮重振旗鼓,你可知道?你說過會追隨我一輩子,為什麽食言?因為她嗎?”
“因為...你殺了我最愛的人...”
蘇木因方才被璿幽扼住喉嚨傷了聲帶,聲音格外嘶啞。
他盯著璿幽近在咫尺的眼,用最無力的語氣,說出了最傷她的話。
果不其然,璿幽瘋了。
她一腳踹在蘇木胸口,蘇木滑出幾丈之遠,四腳著地吐了一口鮮血。
“是你變心!!!是你愛上了別人!”,嘶吼過後,璿幽突然降下音量,輕飄飄道:“那我隻能將她扒皮抽筋,扔進蛇窟,死無葬身之地,傷心嗎?嗯?是不是很心痛?”
璿幽試圖從蘇木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痛苦,好讓她暢快。
隻可惜,沒有。
璿幽說這些話的時候,蘇木那雙眼裏隻有璿幽痛恨的悲憫,還有幾分璿幽怎麽也看不明白的懊悔。
璿幽不知道他為何後悔,是後悔愛上了別人,還是後悔當初選擇她?
璿幽輕功閃現,一把拉起蘇木的手查看他掌心,看到那條紅紋,璿幽陣陣冷笑。
“對你蘇大神醫而言,區區共生蠱不難解開,你卻將它留到現在,就不怕我半路死了?”
蘇木唇間溢出一線猩紅,齒列浸血。
他的目光從她的手緩緩移向她眼眸,“生死不在自己掌控的恐懼,會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
“原來你也怕死啊”
聞言,蘇木自嘲似地低笑,“我怕的不是死,是不能親手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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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蘇木第一次說要殺她。
璿幽攥著他手腕的手不斷收緊,指甲滲進他血肉,直到指腹傳來一抹溫暖濃稠的觸感,璿幽才後知後覺地鬆開了手。
“你為了她,竟要殺我?”,璿幽眉心微動,不敢置信地問。
蘇木咳了幾下,喉嚨生疼。
他慢慢直起身湊近她,“還記得當初,我在這裏和你說過什麽嗎?”
他的目光流轉在她臉上,鬼使神差地,指腹順著視線輕輕撫摸。
時隔多年,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溫度,可眼前人卻早已不是熟悉的她。
蘇木想起曾為了她犯下的罪孽,殺害的孩童,那些恐怖的實驗,那些彌天大罪恍若無盡深淵,將他的心吞噬幹淨。
蘇木痛苦地閉上眼,積壓了十幾年的情緒化作一滴熱淚,從眼角緩慢滑落。
他定會下地獄。
而黃泉路上,不該少了她。
蘇木睜開濕潤的眼,指尖劃過她下巴,隨後將她拉入懷中。
璿幽的下巴抵在他肩膀,眼底難得閃過怔色。
時隔多年的擁抱承載了太多,是久別重逢的思念,也是永別前的貪念。
“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蘇木說著,雙臂漸漸收緊,唇瓣似有似無地掃過璿幽耳畔:“包括......殺了你”
蘇木話音未落,璿幽忽覺右胸一涼。
“撲哧”一聲,利刃破肉的悶響在二人緊貼的胸膛間格外清晰。
璿幽瞳孔驟縮,尚未來得及反應,便覺胸口劇痛,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血線順著唇角蜿蜒而下,她本能掙紮,卻被蘇木猛地箍緊。
又一次響起熟悉的悶響,刀鋒穿透她的身體,又深深沒入了蘇木心口。
璿幽的心髒靠右,這也是當年她能躲過一劫的原因。
而蘇木能精準刺穿她的心口,是因為這世上除了她死去的母皇和父君,隻有蘇木知道她這個秘密。
血液染上彼此交纏的衣襟,分不清誰的血更灼人。
“他是我的徒弟......”,蘇木喘著氣將她按在肩頭,沙啞的嗓音裏混著血沫,“你派去抓他的人...應該都已中了埋伏,她不愧是你的徒弟,很聰明,早已料到他會有危險,便派重兵守護”
蘇木低笑一聲,顫抖的唇貼上她染血的耳垂:“殿下,您輸了......臣也是”
蘇木咳出一口血,抱著她緩緩闔眼,神色平靜得近乎解脫。
可璿幽卻猛地推開他,刀刃自他體內拔出,帶出鮮血。
他悶哼一聲倒地,而她卻踉蹌著起身,胸口仍插著那柄刀。
血順著刀尖滴落,在黃土上綻開暗色的花。
她望向懸崖對麵,那是她的故國,她的王座,她的執念。
“本宮......不會......輸......”
璿幽聲音嘶啞,字字染血,卻仍帶著與生俱來的倨傲。
“隻要...活著...就能...東山再...額嗯!......”
“嗤!”
又是一聲利刃入肉的悶響,璿幽身形一僵,緩緩低頭,看見的卻是一截雪亮的刀尖從自己腹間穿出。
下一瞬,刀被無情抽出,璿幽僵硬轉身,還未來得及看清那張熟悉的臉,倏爾寒芒閃過,喉間驟然灼痛。
璿幽睜大了眼,指尖撫上脖頸,觸到溫熱的血。
她張了張嘴,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因為墨玖安果斷斬斷了璿幽的喉嚨。
璿幽隻覺天旋地轉,倒下後見到的是墨玖安冷漠至極的臉。
仿若多年前,那個瘦小的女孩突破重重關卡,奄奄一息地殺到最後一關,璿幽也是這般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麵前,將她推向地獄,再旁觀她的苦難。
如今局麵顛倒,璿幽倒下,掙紮,在墨玖安冷酷的目光下,一點一點爬向懸崖邊緣。
鮮血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她望著故國的方向,指尖深深摳進泥土,直至徹底停下。
蘇木仰躺在地,側頭望著她,顫抖著伸出手,卻終究觸不到那片染血的衣角。
體內共生蠱驟然爆發,昭示著他愛的人又一次離開了他。
劇毒侵蝕血脈,蘇木七竅滲血,視線逐漸模糊,耳畔墨玖安的呼喊聲也漸漸遠去。
恍惚間,他看見懸崖邊那棵老樹下坐著一個姑娘。
她長著和璿幽一樣的臉,笑著朝他伸出手,嗓音俏皮又明媚:“蘇木,走”
“......去哪兒?”蘇木輕聲問。
“你不是說想看看這萬千世界?”,她歪著頭,眼底盛著漫天夕陽,“我們一起去看看”
蘇木勾起唇角,艱難抬手,指尖朝著那棵樹,朝著樹下虛幻的影子。
“我從未......愛過別人......”
蘇木最後的聲音消散在風裏,這一句解釋,璿幽等了十多年,最後也未能親耳聽到。
在這棵老樹下結下的緣,最終也在這裏終結。
墨玖安俯身去聽蘇木說了什麽,卻隻觸到他逐漸冰冷的體溫。
“蘇木!蘇木!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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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掌心的紅紋已褪盡,也昭示著,他並未食言。
區區共生蠱,困住了蘇木二十年。
她殺了他最愛的人,將她取而代之,將那個明豔動人的姑娘變成一縷執念。
她有錯,蘇木更難逃罪責。
是他未能守護住他的愛人,是他助紂為虐,讓她一步步變成如今的模樣。
他終於了結了罪惡的源頭,然後陪著這份罪惡,一起墮入地獄。
就像他曾說過的那樣,永世追隨,忠貞不渝。
懸崖上隻剩風聲嗚咽,老樹枯枝輕晃,仿佛在送別二十年前那對並肩看夕陽的有情人。
“將蘇木的屍首帶回去”
墨玖安輕聲下令。
她的視線落在懸崖邊上,那個承載了她全部恨意的屍體,沉默半晌後,才傳達下一個命令:“燒了它”
一旁的副將聞言睜大了眼,不知所措地看向沐辭。
他本意是求助,卻見沐辭眼底翻騰的恨意竟不比墨玖安少多少。
沐辭果斷點頭,接過士兵遞來的酒囊和火把,毫不猶豫地走向懸崖邊上的那具屍體。
烈酒澆屍,火把觸地的刹那,烈焰驟然竄起,吞噬了那具軀體。
火勢迅猛,發出細微的劈啪聲,青煙混著焦灼的氣息盤旋而上,璿幽的身體在焰色中逐漸模糊。
墨玖安靜立原地,火光在她眸中跳動,卻照不亮眼底凝結的寒意。
恨意未燼,灰燼已冷。
璿幽徹底死透,幽戮也徹底覆滅,再無死灰複燃的可能。
時隔八年,墨玖安大仇終於得報,卻不知為何,她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她平靜的異常,一旁的沐辭也一樣。
“回去吧”
墨玖安轉身離開。
沐辭卻盯著那燒焦的屍體看了好一會兒,仿佛是在和她沉痛的過去告別。
當年那批孩童中,墨玖安和沐辭是唯二幸存下來的人。
若那些孩子在天有靈,定是和她們一起見證今日的這一幕。
沐辭如此想著,默默跟上大部隊。
山間晨霧終於散盡,遠山漸明,萬丈日光滌盡陰霾,照亮她們的前路。
等她們回到木屋,院外橫陳數十具殺手屍首,血氣未散。
領隊率先跑來稟報:“稟公主,殺手突襲,還好公主早有準備,賊人已盡數伏誅,容少卿無礙”
墨玖安點點頭,越過領隊走到院門,目光落在正對麵屋門前的木階之上的那個身影。
容北書一襲素白寢衣,烏發半挽,青絲垂落背後。
他聞聲抬首,四目相對的那一刹,山風忽靜。
她眼底有未散的鐵血寒意,他卻在她瞳孔深處窺見了一縷愧色。
容北書不明所以,剛起身還未邁步,忽見兩個士兵抬著一具屍體踏入院門。
那張熟悉的麵容撞入眼簾,容北書身形一顫,膝蓋一軟跌坐回去。
明明昨日才活靈活現地訓斥他的那個人,眼下卻了無生氣地躺在擔架上。
木階冷透衣料,卻不及容北書心頭漫上的寒意。
墨玖安微微蹙眉,垂下長睫藏住眼底的自責,輕步走到他身前。
她的手輕撫他後腦,將他緩緩按向自己腰間。
容北書癱坐在木階上,頭靠在她懷中,目光始終落在遠處的蘇木,不知為何,竟莫名模糊了視線。
墨玖安說得對,他就是個小哭包。
曾經的他傲世輕物,自以為作壁上觀。
可他最近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竟有了一個又一個的牽絆,教會他何為情誼,又教會他何為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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