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行還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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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時的手指在案幾上輕叩了兩下,視線落在圖紙的餘白處,略作思索後道:“之前在做香水的時候,我就和觀瀾姐姐一直在考慮這個酒精的蒸餾法......酒精的提純問題——既然蒸汽機的動力能用來提升水泵的效率,那麽用在蒸餾裝置上呢?”
    話音剛落,她的思緒不由得飄回上個月的某幾日。
    那時正值金陵暑氣漸退,蟬鳴漸弱,她和曹觀瀾窩在曹府後院的小工坊裏,搗鼓著如何從發酵的米酒中提取高純度的酒精。
    那會兒真是啥先進道具都沒有,純手搓,寧時隻能靠手邊的銅壺和竹管搭個簡易蒸餾器,嚐試在已有的蒸餾基礎上再做演變。
    唉,既來之則安之。
    她都到古代了,自然是將就著來。
    搭上這麽個精於算計的係統的話,指望立刻能完成技術飛躍是並不現實的。
    她隻能和金陵第一的天才工匠並幾個她手下的小學徒手搓技術。
    隻是盯著眼前的銅壺竹管,她老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野性原始的美......
    她記得那天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得銅壺表麵泛著暖光,曹觀瀾蹲在一旁,手裏捏著根炭筆,皺著眉盯著她畫的草圖。
    “寧姑娘,你這法子靠譜嗎?”她指著竹管的連接處,語氣冷靜,“這地方會漏氣。”
    曹觀瀾當時的聲音帶著幾分懷疑,指著圖上的冷凝管問,“還有,這竹管能撐住高溫?”
    她一身胡服,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一截滿是繭子的手腕,那支火銃形狀的鐵簪別在發間,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微微晃動,凜冽俊俏。
    寧時沒急著回話,隻是從灶台上拿起一小塊桐油,塗在竹管接縫處,低聲道:“撐不住也得撐。”
    她抬眼瞥了曹觀瀾一眼,見對方眉頭皺得更緊,便輕笑了一聲,“曹姐姐,你就信我吧,既然已經被我綁上賊船了,就老老實實地跟著我搞吧。成了我請你吃燒雞,咋樣?”
    曹觀瀾沒接話,顯然對金陵美味燒雞不感興趣,指尖在桌上輕敲兩下,目光落在那套裝置上,眉峰微蹙:“你不覺得,蒸汽升騰的方向有點奇怪?”
    她微微前傾,細看了片刻,忽然抬手虛點了一下:“這裏的熱源分布不均,蒸汽流動偏了。”
    寧時挑眉,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眸色微動。
    ......確實。
    原本酒液該均勻受熱,讓蒸汽穩定上升,但因為底部溫差不均,導致左側受熱稍慢,蒸汽開始沿著另一側偏移,影響了整個流動軌跡。
    隻是
    寧時不由得多看她一眼。
    這問題並不明顯,哪怕換個經驗豐富的匠人,可能也要多次實驗後才會意識到。曹觀瀾卻隻是看了幾眼,就精準指出了蒸汽的異常走向。
    很敏銳。
    她低笑一聲,“行啊,發現得夠快。”
    試驗開始,火候稍重了些,蒸汽湧動,酒味彌漫。
    曹觀瀾被嗆得咳了兩聲,抬手扯過一塊濕布堵住縫隙,眸色沉靜,半分慌亂都無,順勢微調了一下支架的角度,讓蒸汽路徑趨於平穩。
    “還有個問題。”她轉頭看向寧時,“你這次加熱方式和上次不一樣。”
    寧時眸色微閃,輕輕一頓。
    ......她剛才隻是試著換了個角度,沒有刻意強調,結果曹觀瀾一眼就看出來了。
    第二次調整了火勢,寧時照著係統給的建議,在冷凝管外裹了層濕布,總算蒸出了幾滴清亮的酒精。
    她用手指蘸了一點,湊到鼻尖嗅了嗅,滿意地點點頭:“成了,純度還行。”
    於是曹觀瀾接過那小盞酒精,凝神細看,忽而道:“還不夠。”
    她的語氣極淡,卻帶著毋庸置疑的肯定。
    寧時愣了愣,“不夠?”
    “這酒精的氣味太雜,和你說的高純度酒精的樣子相去甚遠。”曹觀瀾低聲道,“說明它還是摻了別的東西。”
    她皺著眉,顯然不滿這個結果,“得再純一些。”
    寧時忍不住笑了:“曹姐姐,你這要求可真高。”
    曹觀瀾不置可否,目光落在爐火上,似是沉思片刻,隨即道:“如果要更純,就得控製得更細......”
    她抬手在草圖上添了兩筆,補充了一個循環管道,“如果能讓酒液在不同溫度下分層流出,也許能把純度進一步提升。”
    寧時愣了一瞬,心裏浮現出兩個字——回流。
    她忍不住咂舌。
    曹觀瀾不知道現代蒸餾塔的設計,也沒學過什麽理論,可她就是靠著本能的推理能力,一步步摸索到了回流提純的方向。
    ......
    那幾日的相處,兩人雖不似謝靈伊那般嬉鬧,卻有種點頭默認的默契。
    曹觀瀾被嗆得咳了兩聲,眉頭緊皺卻一言不發地繼續調試著火候,眸子裏是說不出的狂熱和專注......
    寧時揉了揉眉心,看著曹觀瀾的狂熱的樣子唇角不由得微勾:
    是這樣的,曹小姐有心的話,她以後就不用太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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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技術這一塊以後能代理給曹觀瀾這類天資聰穎又感興趣的古人就不要太省心了......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
    如果今後有機會接近政治中心,那麽把工匠司改作一個國家級的學堂或者研究中心也尚未可知呢。
    叫......大元科學院?
    好吧,扯太遠了。
    而且......
    既然自己疑似有某種因果律級別的主角光環,曹觀瀾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度和學習能力又如此逆天。
    她完全有理由可以懷疑曹觀瀾這就是原書裏麵某個本來就會引領一方名垂青史的技術大牛。
    也不知道原型是誰。
    如果不是原書的章節已經記不太清了,現在估計已經手握劇本笑嘻嘻了。
    ......
    第二次調整了火勢,寧時又在冷凝管外裹了層濕布,借著水汽降溫,總算蒸出了幾滴清亮的酒精。
    她用手指蘸了一點,湊到鼻尖嗅了嗅,滿意地點點頭:“成了,純度還行。”
    曹觀瀾湊過來,接過那小盞酒精,眯著眼打量片刻,低聲道:“你要把它用在香水裏,確實是奇思妙想。”
    曹觀瀾語氣透露出的讚賞不言而喻,看寧時的眼光跟看神人一樣。
    不過也隻是瞬息,她的注意力便又給手頭的事情轉移走了。
    寧時嗯了一聲,隨手遞給她一張新草圖,“下次試試加個回流管,能再提純一輪。”
    於是曹觀瀾眉頭一皺:“回流管?又是你搗鼓出來的新詞?”
    ......
    那幾日的相處,兩人雖不似謝靈伊那般嬉鬧,卻有種點頭默認的默契。
    曹觀瀾從不廢話,寧時也不多解釋,一個遞工具,一個改圖紙,偶爾對視一眼,便知對方心思。
    奇了怪了,一見如故?
    總之倆人搞起正事來從不含糊。
    她們曾在工坊裏熬到半夜,桌上攤滿草圖,曹觀瀾靠著椅背打盹,寧時則盯著爐火想著接下來的步驟。
    一個現代人,一個經驗豐富又聰明的匠人,反複打磨的工藝自然是肉眼可見地增長,可這對曹觀瀾來說遠遠不夠。
    該說不說,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隔三岔五聊到起興就是硬是拽著寧時不讓她走,非要再改一遍圖紙。
    “寧姑娘,這回流管你再給我講講,怎麽個做法?”
    她一邊說,一邊攤開炭紙,眼神亮得嚇人。
    寧時困得眼皮直打架,卻被她拖到桌前,硬生生教了她半宿。
    她隨口扯著原理,曹觀瀾卻聽得認真,時不時點頭默認,像個求知若渴的學生。
    她們熬到半夜,桌上照舊是攤滿草圖,寧時靠著椅背眯了一會兒,醒來時見曹觀瀾還在描圖,隨口問:“你不困?”
    曹觀瀾頭也沒抬:“困,但這東西沒弄明白,睡不著。”
    眼底的烏青和今日何其相似!
    寧時:......
    寧時:不行還不能笑,我要忍住。
    ——為加班加點的曹大匠致敬。
    如今想來,那段折騰酒精提純還有照著係統參謀瞎搞機械的日子,不僅讓她摸透了蒸餾的門道,學了點知識,也讓她和曹觀瀾之間多了幾分君子之交般的信任。
    她回過神,視線重新落在眼前的蒸汽機草圖上,低聲道:“上個月的法子雖簡陋,但原理沒錯。現在要是有了蒸汽機,動力強了,蒸餾效率自然能翻倍。防疫用得上,香水提純也能更省力。”
    “不過柴火也夠用,用這個原型機做這個是有些粗放和浪費了。”
    寧時思考片刻又補上了一句。
    這東西若是能成,最大的用途估計是抽水和驅動小型器械,但是考慮到效能應該也派不上太大用場。
    所以還得接著搞......
    也不知道這十來天曹觀瀾搞出了個什麽東西,她記得上次她最後一次和曹觀瀾搓蒸汽機的時候......
    說白了就是一口鍋,一個氣缸,一個擺梁。
    加工精度更是別提了......
    鍋爐沒爆裂已經是不容易了,調試的時候她和曹觀瀾都是全套護甲屏息凝神......
    那天試機時,鍋爐吱吱漏氣,擺梁晃得像要散架,跑了兩圈就喘不上氣停了。
    曹觀瀾黑著臉守了一夜,硬是拿鐵錘敲平了幾個焊縫,才勉強讓它再動起來。
    ......
    曹觀瀾的眉梢微揚,片刻後,嘴角微微勾起:“......阿時說的是,理論上可行,不過確實成本上還有待細說。”
    她轉了轉炭筆,倏地提筆在圖上補了幾筆,勾勒出一個更精煉的管道結構:“如果用蒸汽機帶動蒸餾係統的循環,我們可以提高蒸餾塔的溫控精度,甚至能讓不同濃度的酒精分段析出。”
    謝靈伊聽得半懂不懂,但見兩人討論得起勁也不好打斷,自己撐著臉蛋百無聊賴地看著倆人。
    這倆人之間,怎麽她有時候感覺比自己和寧時之間還要熟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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