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鐵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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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前一後邁入工匠司內部,穿過那道狹長的廊道,耳邊的喧囂愈發清晰。
    火光與蒸汽交織的熱浪撲麵而來,鐵錘敲擊金屬的聲響此起彼伏,夾雜著工匠們的呼喝與指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炙烤的鐵腥味。
    院內十幾個工匠忙得熱火朝天,見曹觀瀾走來,一個滿臉煤灰的漢子抬頭喊道:“曹大匠,您可算回來了!”
    曹觀瀾淡淡點頭,低聲道:“接著幹。”
    工匠們應了一聲,便各自埋頭忙碌。
    院落深深,中央那台尚未完工的龐然大物赫然映入眼簾。
    它立在那裏,像一頭沉睡的巨獸,約莫一人多高,占地不過數步見方。
    外殼由厚重的鑄鐵鉚接而成,黑黝黝的表麵滿是鍛打留下的粗糙痕跡,尚未拋光,透著一股原始的野性。
    鍋爐是個圓柱形的鐵罐,底部爐膛裏火焰熊熊,火舌舔舐著內壁,幾個工匠正忙著往裏添煤,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淌下,滴在滾燙的地麵上,瞬間蒸發成一縷白煙。
    鍋爐上方,幾根短粗的鐵管歪歪斜斜地連接著一個簡陋的氣缸,蒸汽從接縫處嘶嘶溢出,帶著低沉的鳴響。
    氣缸旁,一根鐵製曲軸搖搖晃晃地伸出,末端連著一個半米寬的飛輪。
    飛輪由木框裹著鐵皮製成,轉動時吱吱作響,略有些不穩,像是隨時會停下,卻又頑強地堅持著。
    整個機器運行時,蒸汽的壓力推動活塞上下移動,帶動曲軸與飛輪,發出一種斷續而沉悶的節奏,仿佛一顆初生的心髒在艱難地跳動。
    寧時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飛輪上,眼底閃過一絲驚異。
    她微微眯眼,打量著這台粗糙卻充滿生命力的裝置,心中暗道:這倒有點像以後的紐科門蒸汽機。
    那種靠蒸汽壓力抽水的原始機械,雖簡陋,卻開啟了一個時代。
    就這麽幾日,就給她真的做的真像模像樣的了?
    這智力水平......
    她真的是服了,她大膽推測,就算自己這個穿越者不介入,曹觀瀾她憑借自己的水平估計也是一代名垂青史的科學巨擘。
    誰說一定要她介入呢?
    可能她的介入隻是讓這個進程更快了些——
    畢竟她帶著後世的智慧來到此世,本來就可以避開曆史上的一堆錯誤方向給旁人指明正路了。
    她不由得側頭看向曹觀瀾,試圖從她平靜的臉上讀出些什麽。
    謝靈伊站在一旁,挑了挑眉,語氣裏帶著幾分揶揄:“這就是你的寶貝?看著可不怎麽牢靠。”
    她上前兩步,伸手輕敲了一下鍋爐的外殼,指尖觸到滾燙的鐵皮,立時縮了回來,嘶了一聲,“嘖,還挺燙。”
    曹觀瀾聞言,淡淡瞥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她走到蒸汽機旁,隨手拿起桌上的設計圖,指尖在墨跡未幹的紙麵上點了點,低聲道:“牢不牢靠,不是看外頭,是看它能幹什麽。”
    她頓了頓,轉向寧時,目光微動,“阿時,關於這台原型機,你還有什麽想問的麽?”
    寧時一愣,隨即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她上前一步,目光掃過那台機器。
    嘖,怎麽說呢?
    靠譜得不得了!
    她還有什麽好問的呢?
    曹姐姐這麽些日子都給她把蒸汽機原型敲出來了,她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大膽點,以後突破技術奇點都大有可為呢。
    但是既然她這麽問了,當然要順坡下驢啦——
    “是啊,曹姐姐。這原型機如今能做什麽?壓力能驅動什麽?我瞧著它轉得慢吞吞,總不會隻是擺著好看吧?”
    寧時的聲音帶著些調侃,漫不經心的樣子。
    曹觀瀾唇角微揚,似是早料到她會這麽問。
    她放下設計圖,轉身走到鍋爐旁,示意一個工匠繼續添煤,隨後指向氣缸與飛輪,低聲道:“這台機器,眼下隻能算個粗胚。蒸汽壓力還不夠穩,活塞漏氣,飛輪也晃得厲害。但它已經能動起來了——三天前,我們試過,用它帶動一個水泵,從院角的水井裏抽了半桶水上來。”
    “抽水?”謝靈伊挑眉,語氣裏多了幾分興味,“就這玩意兒,能抽水?”
    “能。”曹觀瀾語氣平靜,目光卻落在寧時身上,“蒸汽燒開水,壓力推活塞,活塞動曲軸,曲軸轉飛輪,飛輪再連上水泵的杠杆。眼下它每分鍾轉不過十圈,抽水慢得很,但若再調調氣缸的密封,換個厚點的鍋爐,壓力能再大些,抽水就不止這點。”
    寧時聞言,上前兩步,蹲下身,仔細打量著氣缸與活塞的連接處。
    蒸汽從縫隙裏溢出,帶著濕熱的氣息,燙的她連忙後撤兩步,但是倒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隻是低聲道:“抽水......這倒是開了個好頭。若壓力再大些,可以碾米,或者......織布?”
    曹觀瀾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指著飛輪道,“眼下這飛輪太小,力量不夠,碾米還勉強,織布怕是難。但若再加幾個氣缸,把鍋爐做大些,壓力能翻倍,到時候驅動磨盤、織機,甚至更大的東西,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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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靈伊站在一旁,聽得有些出神。
    她抱臂而立,目光在蒸汽機上來回掃了幾圈,忽地輕笑出聲:“嘖,曹觀瀾嗎,咱倆認識這麽快十年,我才第一次發現你這腦子還真不是蓋的。這破玩意兒看著不咋地,竟真能抽水?若再弄大些,豈不是能頂上幾十個人?”
    “頂上幾十個人?”曹觀瀾淡淡道,“這隻是開始。若成了,頂上幾百幾千個都不在話下。”
    寧時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目光落在曹觀瀾身上,語氣裏的讚歎溢於言表:“曹姐姐真乃神人也。”
    謝靈伊聞言,輕哼一聲,語氣裏說不出的嗔怪:“阿時如何不謝謝我?”
    寧時失笑,倒也順坡下驢:“是是,感謝,謝二小姐鼎力相助。”
    這會兒聽寧時笑著誇她了,謝靈伊才滿意了,隻見她瞥了曹觀瀾一眼,又道,“不過這玩意兒真能成,我倒不介意再多掏點。曹觀瀾,你說要調氣缸、換鍋爐,得多少銀子?”
    曹觀瀾低頭思索片刻,淡淡道:“眼下這台粗胚,花了不到五百兩。若要再改進,氣缸得用精鐵,鍋爐得加厚,飛輪也得重做,少說一千兩起步。若再多招些工匠,調出個能穩跑的,至少三千兩。”
    “三千兩?”
    謝靈伊挑眉,笑了一聲,“不貴。我說了,成了的話,三萬兩謝家都掏得起。”<。
    謝小姐,考不考慮先接濟我一萬兩黃金?
    她估計這一萬兩黃金靠短期的正常經營是拿不到了——
    該死,還是要走上非法犯罪劫富濟貧)的道路嗎?
    但若是如此的話,吾劍也未嚐不利。
    ......
    寧時聞言,唇角微勾,低聲道:“靈伊這話說得豪氣。不過這蒸汽機若真能穩跑,再革新一陣,別說三萬兩,三十萬兩的利都未必是盡頭。”
    曹觀瀾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她走到桌旁,拿起那幾頁設計圖,指尖在紙麵上點了點,低聲道:“眼下這台,隻能算個開頭。等它能穩穩抽水,再說別的。”
    院內的工匠們仍在忙碌,火光映得他們的臉通紅,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蒸汽機的飛輪吱吱轉著,節奏雖慢,卻透著一股倔強的生命力。
    ......
    在一番熱火朝天的鍛打錘燒之後,不多時,機器終於拚裝完成,火種點燃,轟鳴聲響起的刹那,三人乃至於這小小場地的幾十號人都站得遠遠的,屏住了呼吸。
    巨輪緩緩轉動,齒輪咬合之間蒸汽吐出,滾滾熱浪中,整個機器像是第一次張開眼的巨獸,發出沉沉的低吼。
    寧時眼中浮現難以抑製的光:“它......真的動了。”
    謝靈伊也按捺不住興奮:“我倒不介意再多掏點,讓你們直接多造幾台我看看——”
    話未落,機器後方突然傳出一聲尖嘯。
    緊接著,一股滾燙蒸汽猛地從接縫處噴出,撲麵而來。
    寧時站的位置不巧,正是接縫處正對的方向,雖然已經站得頗遠,但還是躲避不及,手肘處衣袖瞬間被灼濕一大片,皮膚泛起通紅。
    “阿時!”
    曹觀瀾反應極快,一把將寧時往後一拽,指尖緊扣住她的腕子,力道不輕卻帶著幾分克製。
    另一手操起擋板遮住噴口,動作冷靜而果決,蒸汽的嘶鳴在她身前被擋下,熱浪卻依然撲得她發絲微亂。
    她轉頭看向寧時,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眼神沉靜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謝靈伊也快步衝上前,拉過寧時的另一隻手查看傷口,手指輕輕按住她燙紅的皮膚,觸感滾燙,她的聲音前所未有地緊繃:“燙到了沒有?”
    她的指尖在寧時手臂上輕碰,帶著幾分急切,平日裏眉眼裏的驕矜一掃而空,取代的是溢於言表的關心。
    寧時甩了甩手,強作鎮定:“我沒事,沒傷到要緊地方。”
    她低頭瞥了眼手臂,那片微紅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卻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試圖緩和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氛圍。
    真的沒啥事。
    曹觀瀾鬆開寧時的手腕,低頭掃了一眼那片被燙紅的皮膚,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柔色,隨即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下次小心些。”
    寧時一愣,撞上她那雙專注的眸子,心頭一跳,點了點頭,嘴上卻輕聲道:“知道了,曹姐姐。”
    ......
    不多時之後,機器停下,餘熱還在咕嚕作響。
    蒸汽漏出的地方已經臨時封住,工匠們圍在外圍,悄聲議論,不敢上前。
    謝靈伊緊皺眉頭,仍然輕輕扯著寧時的袖子,隻覺得對方的體溫低得不像樣,心頭關心,語氣難免帶了兩分緊張:“你的手臂紅得不像樣,你現在和我回去冷敷?......而且說到底曹觀瀾這台破機器也沒什麽好看的。”
    “沒大礙。”
    寧時低聲回絕,眼神卻還停留在那台沉寂下來的機器上,“是哪個部分泄壓了?”
    謝靈伊見寧時這會兒關注力是全然沒落到自己身上,不免微微歎氣:“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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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閥門螺栓撐裂。”曹觀瀾回頭,看了她一眼,“原本用的是兩段螺旋鎖,但那批鐵材不夠韌,鍛接時就有微裂。灌熱之後受熱不均,就撐開了。”
    她一邊說,一邊蹲下身,撿起地上的一塊殘碎金屬,指腹在裂口處輕輕摩挲:“鐵不好。”
    “不是你選的嗎?”謝靈伊抬起眼。
    “是我選的,但不是我想要的。”
    曹觀瀾聲音平靜,仿佛隻是陳述一個事實,“市場上的好鐵難買,隻能退一步,用本地煉出來的生鐵、熟鐵混成雜鐵。但材料強度不夠。”
    “那就造。”寧時低聲說,“你之前說的煉鋼爐,不是已經畫過草圖了嗎?”
    曹觀瀾看她一眼,沒立即回話,像是在掂量什麽。
    片刻後,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我手上的方案,是仿冶春坊炒鋼法改的,結合你提過的熱風鼓風爐構想。但爐子還沒成形,原料純度又差,溫度一高,鐵裏的雜質反倒讓它脆化開裂。”
    “你之前不是在測碳含量的反應法?”
    “那隻是處理的一環。根子在鐵上。”她轉頭看向機器,“爐子我會慢慢造,但優質鐵得另想辦法,要麽直接造高爐,要麽從頭找新礦脈。”
    曹觀瀾聲音平穩無波:“下個月試爐,若是順利的話,年後可見成品。”
    年後啊。
    那她大概率那時候已經不在金陵了......
    “那口罩呢?”寧時忽然問,像是想起什麽,“我之前畫的那張口罩設計稿,還有在做嗎?”
    “在做了。”曹觀瀾點頭,“你放心,這種技藝相對簡單,你說的用炭濾層三層棉布,等正式開爐前肯定會做出來。你說得對,風箱一開,灰塵太嗆,工匠容易出病。”
    謝靈伊皺了皺眉,顯然第一次聽到這個:“口罩?什麽東西?你們做這個幹什麽?”
    “防塵,而且今後也可以防疫。”
    話雖如此說,這個口罩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尚未可知,她還是希望能盡量以隔離法來做防治。
    ......
    寧時轉頭看她,“上次和曹姐姐聊過,想做一個能擋灰擋煙的麵罩。封爐的時候尤其需要。”
    謝靈伊沒吭聲,隻是盯著寧時的手臂看了一會兒,像是想說什麽,最後卻隻是把她的袖子放下。
    工匠們開始收拾殘局,天光慢慢暗下來,日頭向西偏去,空氣中還殘留著未散盡的鐵屑味和蒸汽味。
    曹觀瀾走向工具台,翻開她隨身的筆記本,一邊用炭筆在圖紙上勾勒,一邊低聲道:“今晚留下來吧。”
    她的聲音低而平穩,卻像一顆石子落進寧時心湖,泛起細微漣漪。
    寧時一愣:“......啊?”
    她抬頭撞上曹觀瀾的目光,那雙平日清冷的眸子此刻專注得讓人無處可逃。
    曹觀瀾神情淡淡,語氣卻不容置疑:“現在全天下隻有你能和我談原型機的問題,現在機子出了問題,你自然合該與我一起解決。”
    “你今晚留下,和我一起找哪裏出了毛病。”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寧時手臂的微紅上,眉頭微蹙,聲音放低了些,像是不經意地補了一句,“不過,你今晚也可以先回去把手臂先敷上藥再來,我也可以叫幾個大夫來工匠司,一樣的。工匠司離曹家近,你若不願就在這兒住下,住我家也成。”
    “住我家”這話從她嘴裏蹦出來,平淡得跟說天氣似的。
    寧時一愣,撞上那雙專注的眸子,心底忽地一跳。
    不是心動的跳,是......
    不是......?
    又加班啊......
    謝靈伊輕笑了一聲,似是略有不滿,插話進來:“阿時當然得幫你找原型機的問題。隻是若是說她住的地方,還是我那邊更合適。”
    她上前一步,手有意無意地搭上寧時的肩,目光掃向曹觀瀾,輕輕一笑,“我那兒好歹有軟榻熱茶,總比你這滿是鐵腥味的工匠司強吧?”
    曹觀瀾聞言,淡淡抬眼,目光在謝靈伊搭著寧時肩的手上停了一瞬,又移回寧時臉上,低聲道:“她若願意留下,曹府也不會輕慢貴客。”
    寧時揉了揉太陽穴,突然疲憊得腦子有點發木。
    她瞥了眼蒸汽機,又看了看曹觀瀾那張認真的臉。
    也是,和曹觀瀾加班那是忙自己的事業,和現代牛馬打工人加班是兩回事。
    老板心態要放正了。
    那些工匠忙得滿頭大汗,手裏錘子敲得叮當響,可他們恐怕壓根不知道這台機器最終要幹嘛。
    曹觀瀾說“拿熟鐵來”,他們就得跑去拿;說“添煤”,他們就得往爐子裏塞。
    他們的任務是聽命,執行,至於這蒸汽機是抽水還是碾米,跟他們幾乎沒半兩銀子的關係。
    員工加班是被動的齒輪,老板加班是自己開創未來。
    當然,她作為良心雇主肯定會慢慢落實一係列保障,鼓勵工匠開創未來的。
    話又說回來了,作為創業者、老板,艱苦奮鬥,開創事業的事情,能叫加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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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行。”她語氣無奈:“那便留下,這東西確實緊要,我們趕工把它做出來是最重要。”
    曹觀瀾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她點了點頭,低聲道:“那好。桌上有紙筆,想改哪兒就畫。”
    “嗯。”
    寧時簡短應和,朝旁邊仍然一副吊兒郎當做派的謝靈伊道:“靈伊,這的事情接下來你可絕對不感興趣了,今兒你和金陵的其他小姐可有應酬?宴會?”
    謝靈伊這會兒腦瓜子分外機靈,聽出寧時在趕人,唇角一勾:“哪來那麽多應酬和宴會可開啊......有你在,我可無心於那些無聊的人和事兒呢——”
    “我也要留下來看你們搞那什麽......”
    她心裏略微有些煩躁,麵上卻是不顯。
    這話說得輕快,明明聽了點數理的東西就嗬欠連天,年幼時更是氣跑好幾個算學先生,這會兒居然突然開了竅了,非要在這留下來看人家玩這些“無聊東西”。
    啊這。
    這會兒謝靈伊的身份也倒是有個對照,算是現代裏的“天使投資人”吧,就壓根不是啥不是幹活的主。
    她大可以抽身去喝她最喜歡的梨花白,大可以去和金陵的其他輕薄兒女鬥雞走犬,鬥蛐蛐啊,宴飲酬酢去。
    比如說,歪在哪個酒肆裏,端著梨花白,跟那幫紈絝子弟吹牛。
    說不定還摟著個小酒盞,眯著眼看兩隻蛐蛐在罐子裏鬥得你死我活,旁邊有人吆喝著下注,她隨手扔幾兩銀子下去,笑得滿不在乎。
    那場麵,多熱鬧,多自在,跟她小時候氣跑算學先生時一個德行——懶得動腦,圖個樂嗬。
    或者她還能跑去城郊的馬場,騎匹快馬,帶上那群輕薄兒女,鬥鬥犬,遛遛鷹,風吹得她青絲飄蕩,一番快意情緒。
    晚上再擺一桌宴席,觥籌交錯,絲竹聲響,喝得臉頰微紅,跟人聊聊金陵街頭的八卦,誰家公子又看上了誰家小姐,誰家商鋪又賺了多少銀子。
    人王安石羨慕的生活,“願為五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鬥雞走犬過一生,天地安危兩不知。 ”
    謝靈伊這不是人家向往的生活的頂配版麽?
    頂級的金陵世家紈絝,上至政下至商全都有人給她頂著,又是生當太平盛世,自己又恰好不學無術,天地安危不知麽?
    非要把時間廢在這裏玩技藝的東西——
    好吧,由她吧。
    誰讓她謝二小姐天生這性子,嘴硬心軟,喜歡的姑娘隻要一句話就能把她拴住。
    又或是一句話也不說,就能把她定在這不走了。
    她這會兒估計還憋著一肚子悶氣,可能“這破機器有我好看嗎”之類的話在腹內打轉。
    賭氣歸賭氣,心裏那點在意藏都藏不住。
    算了算了,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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