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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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這麽說,結果就是謝靈伊非要留下來和曹觀瀾還有寧時幾個聽天書,剛一入夜,就趴在旁邊的案幾上睡過去了。
    寧時剛為她披上薄衾,就被她無意識地拽住衣袖。
    少女並未醒來,指尖卻扣得極緊,仿佛夢中抓住一截不願放手的月光。
    寧時一時動彈不得,隻得輕聲喚:“靈伊?”
    沒回應。
    寧時輕喚,回應她的隻有均勻的呼吸聲。
    燈影裏,那雙慣常靈動的鳳眸安靜闔著,睫毛在瓷白的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掌心相貼處傳來微涼觸感,力道卻固執得驚人。
    寧時歎了口氣,小心抽回自己的手,又替她把被角掖了掖。
    桌上的草圖鋪了幾頁,炭筆還橫在紙上,半道停住的線條像是某種未竟的期待。
    謝靈伊趴在案上打著盹,睫毛顫顫的,倦怠得緊。
    她的頭歪向寧時這側,鬢角有幾縷碎發貼在臉頰上,唇色帶著點久坐不動的淺紅。
    寧時望著她這般情狀,唇角不自覺揚起,又怕驚擾了她的睡意,隻得將笑意壓成一聲氣音:“倒是睡得香甜。”
    “嗯。”曹觀瀾頭也不抬,炭筆在圖紙上沙沙遊走,“應該是困了。”
    當然是困了啊。
    人犯困,就會睡。
    就和人被殺就會死一樣自然。
    這答案簡單得如同晨露墜地。
    寧時忽然問:"你們是總角之交?"
    “嗯。”
    “......所以你倆到底怎麽玩到一起的?她天天纏著你、找你事兒?”
    筆尖微滯,墨色在宣紙上洇開一個小小的夜。
    曹觀瀾眼前忽地閃過無數景象——七歲的謝靈伊踮腳去夠她案頭的機關雀,鎏金鳥喙“哢”地被她折斷在粉嫩掌心;十二歲的謝靈伊抱著被齒輪絞碎半幅的湘裙,眼角還掛著淚珠卻已笑出聲來;去歲她生辰時,那少女又趴在窗欞上,笑意盈盈中不乏揶揄地看著她拿著錘子叮叮當當、滿臉黑灰:“曹觀瀾,你怎麽又在修你那個破火銃?出來和我們幾個玩去啊。”
    燈火在她眸底晃了晃,仍然答寧時的話道:“差不多。”
    然後便是一陣沉靜。
    今日的曹觀瀾一旦專心起來,連平日裏那些不著調的不合人設的腹黑話都很少說了,眼裏似乎隻剩下了這幾張圖紙一般,其餘的事情漠不關心。
    沉默在鬥室裏緩慢發酵,像一壇漸漸沉澱的老酒。
    遠處犬吠三兩聲,被夜色濾得失了銳氣,反倒襯得四下愈發岑寂。
    恰在此時,三更梆子聲從巷尾浮來,悶悶的,恍若隔著一層毛玻璃。
    更夫沙啞的嗓子拖著長調:“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夜風裹著這聲吆喝穿過窗欞,在室內轉了個圈,又消散在炭筆的沙沙聲裏。
    於是炭筆與紙頁摩擦的細響裏,曹觀瀾忽然開口:“手還疼麽?”
    “......還好。”
    寧時遲疑片刻,輕輕瞥了一眼已經纏上布的胳膊,才道,“剛才敷過藥了,靈伊硬塞給我一整瓶,給我整隻手臂都塗上了。”
    “她很是喜歡你。”
    曹觀瀾手上動作未停,細密的眼睫掩住了眼底不經意流淌的情緒。
    “我知道。”
    寧時垂著眼看著紙上那一堆亂線,指腹微微摩挲著炭筆。
    她有點意外於曹觀瀾這麽直白地把這件三人心知肚明的挑明了說出來,下意識想要回避著說些什麽。
    但正當她等著曹觀瀾的下文的時候,卻好久沒什麽聲音。
    曹觀瀾似乎是剛說完就忘了,緊接著的倒是先把一份圖紙推過來:“......這個鍋爐的尺寸,你再看一遍,我總覺得熱效率不太對。”
    寧時接過,低頭認真研究起來。兩人肩並肩坐著,沉浸在某種隻有她們彼此懂得的沉默裏。
    ......
    兩人正低聲說著機械實現的細節,門外忽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帶著一種熟門熟路的焦急。
    寧時抬眼,透過窗縫瞥見幾道身影在廊下晃動,燈籠的光暈映出她們的輪廓——是謝靈伊的幾個貼身丫鬟。
    她認得那個領頭的巧秋,生得圓臉杏眼,平日裏跟著謝靈伊跑前跑後,規矩得像塊木頭,現在......
    是來接謝靈伊的。
    門被輕輕叩響,巧秋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急切:“寧姑娘,我家小姐可在裏頭?她今兒和曹小姐和您來工匠司來看看,這都入夜了還沒回府,老夫人、夫人兩位急得讓我們來尋她。”
    寧時回頭看了眼趴在案幾上睡得正沉的謝靈伊,唇角微彎,起身走過去開了門。
    門一開,巧秋帶著兩個小丫鬟齊齊福了福身,動作整齊得像是排練過無數次。
    她們抬眼瞧見屋內的謝靈伊,齊齊鬆了口氣,可眼神裏那抹焦急還沒散盡。
    “在呢。”寧時側身讓她們進來,語氣平淡,“聽我們聊了幾句就嗬欠連天,困得睡過去了,你們帶回去吧。”
    巧秋忙點頭,帶著兩個小丫鬟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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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謝靈伊身旁,低聲喚了句:“小姐?小姐該回去了。”
    謝靈伊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眼皮都沒抬,手卻下意識往旁邊一撈,像是要抓什麽。
    巧秋無奈地看了寧時一眼,小聲道:“勞煩寧姑娘了,小姐這模樣,怕是乏得狠了。”
    寧時擺擺手,示意無妨。
    另一個丫鬟湊過來看了看,輕聲道:“小姐睡得還挺熟熟,這地方到處是鐵味炭灰味,沒把炭灰弄到臉上吧?”
    “沒。倒是這手......”
    她指了指謝靈伊還搭在寧時膝上的那隻手。
    蒸蝦頭。
    “無妨,你們帶她回去吧。”
    寧時眉頭一挑。
    那丫鬟對寧時趕緊說道:“寧姑娘,不是我們說。小姐最近總往外跑,又不肯好好休息,府裏老夫人那邊都問了幾次了。”
    這話的意思倒是很分明,在暗戳戳提示寧時勸著謝靈伊點,讓她好好休息。
    寧時聽了也有點心虛——
    她估計謝靈伊不是忙香鋪的事情就是和曹觀瀾接洽工匠司的事情......
    簡而言之,為了她的事情。
    低頭看了眼謝靈伊——她睡得沉,眉頭鬆開了,氣息平穩,似乎整個人都融在了案上的薄衾裏。
    “不然我送她回去吧。”寧時輕聲道。
    “這哪敢勞您。”
    為首那位丫鬟巧秋急忙攔下,“我來我來,您別動手了,您胳膊上纏著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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