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棠端坐在龍椅上，身側站著一位白衣少年，正是宗政庭，他臉色蒼白如紙。
    “明澈。”宗政棠的聲音沙啞如鏽鐵相磨，“十九年了。”
    祁夜行單膝跪地，冰晶在膝下鋪成一片霜花：“兒臣參見父皇。”
    明政殿內龍涎香混著未散的血腥氣，祁夜行垂首跪在自己凝聚出來的霜毯上，聽見宗政棠的呼吸聲在頭頂盤旋。
    “明澈啊……”宗政棠從龍椅上站起，明黃袍角掃過禦案上攤開的星圖，“十九年不見，你倒是比你母妃還倔。”
    “兒臣不敢。”祁夜行語氣裹上冰碴，起身時長袍帶起細碎冰晶，“隻是好奇，當年被棄如敝履，如今怎麽又成了香餑餑？”
    宗政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點點血色，他皺眉示意內侍遞上帕子，自己卻從案頭取過一方鎏金聖旨。
    “朕封你為明王，賜居漱玉宮。”玉璽重重蓋在絹帛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你六哥體弱，你多照應。”
    “兒臣領旨。就怕六哥嫌我粗鄙。”
    殿門開啟的聲響打斷這場暗流湧動的交鋒。
    禮遇執扇立於階下，身後跟著被禁軍攔住的桃園眾人。
    她星眸微轉，扇麵展開擋住禁軍統領的視線。
    “陛下。”禮遇行禮如儀，“明王殿下初回宮闈，可否容我等隨侍？”
    宗政棠渾濁的目光在禮遇扇麵停留片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準了……”
    等兩人走出大殿，宗政棠恢複正常，他麵色陰沉，揮手示意他退下。
    待殿內隻剩心腹，他才冷聲開口：“今日朱雀大街，查清楚，是誰的手筆。”
    統領跪地稟報：“刺客所用兵器雖指向臨淵殿，但死士身上有慕容家特有的刺青。”
    皇帝冷笑一聲，未再多言，隻是命禦前侍衛統領親自護送湯藥至鴻臚寺別院。
    走出明政殿時，暮色已吞噬最後一道宮牆。
    祁夜行與宗政庭在轉角處同時停步。一陣寒風卷過，兩人袖中同時閃過寒光。
    “錚——”
    劍刃相擊的脆響驚飛簷上積雪。
    祁夜行的等等與宗政庭的墨痕劍交叉抵在對方頸側，劍鋒映出兩張七分相似的臉。
    “哥哥真是沒想到，”宗政庭劍身突然騰起赤焰，火焰擦過祁夜行耳畔垂落的發絲，“弟弟還真敢回來？”
    冰晶順著劍刃蔓延，祁夜行眼底泛起星紋微光：“我們關係沒那麽好，別叫得那麽親。”他手腕微轉，劍鋒擦著宗政庭喉結劃過，“齊王殿下。”
    宮牆陰影裏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宗政庭突然欺身上前，劍柄“不小心”撞在祁夜行腰間玉佩上。
    蟠龍紋飾應聲翻轉，露出內側刻著的星痕。
    “漱玉宮的梅花該開了。”
    宗政庭聲音突然放輕，借著劍身交錯的角度擋住可能窺視的視線。
    等等突然爆出數道劍氣，祁夜行借勢將宗政庭逼至廊柱死角：“可惜我最討厭梅花。”
    柱後突然傳來三聲幾乎不可聞的回應。
    宗政庭瞳孔微縮，墨痕劍突然暴漲三尺烈焰：“那便燒個幹淨！”
    “住手！”
    禮遇的扇麵橫空切入，星紋結界將兩道劍氣盡數吸收。
    “先生！”
    宗政庭瞬間收劍後撤，墨痕劍在青磚地上劃出半道焦痕。
    他對著禮遇深深一揖，那姿態竟比麵對皇帝時還要恭敬三分。
    墨痕劍穗上墜著的玉鈴鐺叮當作響，與禮遇扇骨間的星紋產生微妙共鳴。
    祁夜行的劍懸在半空，劍尖凝出的冰棱碎裂。
    他看見禮遇腕間不知何時浮現的星紋烙印，與宗政庭劍穗鈴鐺裏的銀針紋路一模一樣。
    “阿姐？”祁夜行聲音裏的寒意讓漱玉宮方向的梅枝瞬間掛滿冰霜。
    禮遇的扇麵合攏，在宗政庭肩上輕點三下。
    這個動作讓祁夜行瞳孔驟縮，她慣常安撫眾人的手勢。
    “明王殿下。”禮遇轉身時，發間簪子折射的光恰好刺得祁夜行眯起眼，“我一直都是齊王殿下的人。”
    沈臨突然從人群中衝出，祝槿馬上按住女人顫抖的手腕，目光複雜地望著禮遇：“你當真要……”
    “沈姑娘。”禮遇用扇子輕托起沈臨下巴，這個往日親昵的動作此刻顯得格外殘忍，“你最討厭背信棄義之人，是不是？”
    祁夜行周身靈氣凝聚，無數冰刺朝著宗政庭麵門激射而去。
    宗政庭劍上烈焰騰起的瞬間，禮遇的扇麵展開成星盾，冰火在結界上撞出漫天光雨。
    “我們走。”
    禮遇轉身時，腰間的玉佩與宗政庭的劍穗鈴鐺撞出清越聲響。
    八人眼睜睜看著她隨齊王消失在宮道盡頭，雪地上隻餘幾枚閃著光的傀儡絲。
    慈寧宮
    昭懿太後聽著下人的話，指尖捏著茶盞，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陛下這是要護著外人，克死自己的親兒子？”她聲音極輕，卻字字如刀。
    老宮人戰戰兢兢地捧著一個妝匣進來，低聲道：“太後娘娘，屬下還冷宮枯井裏找到了這個……”
    太後掀開妝匣夾層，裏麵靜靜躺著一張泛黃的信箋，墨跡已褪，卻仍能辨認出那六個字——
    “雙星現，紫微黯。”
    漱玉宮的銅鈴在狂風中亂響。
    祁夜行一腳踹開殿門，寒冰順著他的腳步瞬間覆蓋整座宮殿。
    風雪在漱玉宮的琉璃瓦上結出細密的冰，祁夜行站在殿中央，腳下蔓延的冰霜將朱漆門檻凍出蛛網般的裂紋。
    溫荼抱劍立於廊下，目光警惕地掃過每一個角落。
    “這地方比墳場還冷。”謝沉搓著手嗬氣，“阿行，你確定要住這兒？”
    祁夜行指尖劃過雕花窗欞，靈氣在木紋上勾勒出星圖軌跡。
    江陵突然按住長槍，低聲道：“有人。”
    一陣刻意放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兩名內侍站在庭院裏，手裏捧著鎏金食盒，兩人肩頭落滿雪花，卻不敢踏入被寒冰覆蓋的台階半步。
    “明王殿下，這是陛下賜的晚膳。”其中一位聲音發顫，目光不斷瞟向殿內陰影處，“太子殿下命人添了您愛吃的鱸魚膾。”
    謝沉從梁上翻下，刻筆在食盒上劃出血色符咒：“砒霜、鶴頂紅，還有……相思子？”他嗤笑一聲，“太子殿下這是把太醫院毒藥庫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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