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行緩步走到簷下，他忽然露出個天真如孩童的笑：“你們說這些毒藥，夠毒死當年那個剛出生的嬰兒嗎？”
    內侍手中的食盒“咣當”墜地，瓷盞碎成數瓣。湯水裏浮起的銀針瞬間被冰霜包裹，像一叢水晶花。
    兩位內侍連忙跪下連話都不敢說一句。
    “臨淵殿那位等不及了？”祁夜行每走一步，兩位內侍就後退一步，“回去告訴太子殿下——”他忽然貼近那人耳邊，聲音輕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十三年前沒做成的事，現在更別想。”
    當內侍跌跌撞撞跑出漱玉宮時，祝槿從暗處轉出，手裏把玩著那枚摔碎的銀針：“不是太子的人。”
    “當然不是。”祁夜行轉身望向宮牆外隱約可見的高樓，“宗政淵最擅長借刀殺人。”
    靈氣在他掌心凝成微型宮闕，“食盒是太子的，毒是齊王加的，傳話的卻是四叔的人，你們說這消息會先到誰耳朵裏？”
    慕容昭，德妃，三公主宗政顏的生母。
    她坐在暖閣裏，指尖輕輕撫過三公主新繡的帕子，上麵一朵紅梅嬌豔欲滴。
    心腹低聲稟報：“娘娘，死士少了兩人。”
    她指尖一頓，針尖刺破指腹，一滴血珠滲出，染紅了雪白的絲絹。
    而此刻，欽天監密室。
    禮遇展開一張染血的布防圖，燭火映照下，墨跡與血跡交錯，觸目驚心。
    宗政庭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劍上血漬，輕笑一聲：“且看這相克的命數，最後……應到誰身上。”
    臨淵殿的地龍燒得極旺，太子宗政淵卻仍披著白狐大氅。
    他指尖的黑玉棋子在星盤上輕輕一點，對麵跪著的內侍立刻抖如篩糠。
    “老七真是這麽說的？”太子聲音溫潤如玉，手下棋子卻碎成了齏粉。
    “千真萬確！他還說……還說……”
    “還說什麽？”
    內侍額頭抵地：“十三年前沒有做成的事情，以後也不可能做成。”
    殿內突然響起輕快的笑聲。太子袖中滑出另一枚棋子，這次是赤紅色的。
    他忽然咳嗽起來，帕子上點點紅色，“老六那邊如何？”
    陰影中走出個戴麵具的侍衛：“他跟禮遇進了齊王府便沒有出來過了。”
    提起禮遇，宗政淵眼裏浮現出興趣之意。
    這個禮遇身份不一般。
    “玄凜皇朝才過世不久的太女殿下，九癡裏的棋癡，還是罪城的……浮生若夢。”
    “現在居然還是宗政庭的人？我這六弟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多有趣……”
    他歪頭看向漱玉宮方向，豎瞳裏翻湧著瘋狂的笑意：“就讓我看看……”
    身後暗衛突然一劍刺向跪著的內侍，濺起的鮮血淹沒了棋盤上代表雙星的棋子。
    “我這兩位好弟弟……”他喉間溢出愉悅的顫音，“誰先死了。”
    風雪在帝丘城的宮牆上呼嘯而過，卻壓不住宮闈深處竊竊私語的暗流。
    祁夜行與宗政庭在轉角處的那場衝突，像一粒火星濺入幹柴，轉眼便燒遍了九重宮闕。
    明德殿內，龍涎香混著炭火的氣息氤氳不散。
    宗政棠斜倚在龍紋榻上，枯瘦的手指間把玩著一枚冰晶，那是影衛剛從漱玉宮簷下取來的。
    “陛下，齊王與明王在回廊處兵刃相向。”影衛跪在陰影裏，聲音如同砂紙摩擦，“據傳是為了……禮遇姑娘。”
    宗政棠渾濁的眼珠動了動，冰晶在他掌心化作一滴水。
    “庭兒劍上的火，燒到明澈了？”
    “僅燒斷一縷發絲。”影衛頓了頓，“但明王殿下在齊王頸側留下了血痕。”
    宗政棠突然笑起來，笑聲牽動肺腑，變成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帕子上的血跡在燭光下黑如墨汁。
    “好，好得很……”他喘息著指向殿外，“去告訴國師，雙星交匯的時辰要提前了。”
    與此同時，青梧殿的青銅獸首燈盞突然齊齊爆出燈花。
    大皇子，懷王殿下，宗政澤正在一把匕首緩緩削著一截桃木。
    木屑簌簌落下，在他腳邊積了薄薄一層。
    “殿下！”一個戴青鬼麵具的侍衛閃入殿內，“漱玉宮那邊……”
    宗政澤豎起食指抵在唇前，桃木上刻著的“禁”字隻差最後一筆。
    他抬手拍了拍雪白狐裘上莫須有的木屑：“我那兩位弟弟，終於撕破臉了？”
    “千真萬確！”侍衛壓低聲音，“更奇的是，那禮遇姑娘當場就跟齊王走了，桃園那些人臉都青了。”
    宗政澤突然咯咯笑起來，聲音如同玉磬相擊。
    他轉身推開雕花窗，寒風卷著雪粒撲進來，吹散了案上密信。
    “去，把消息透給老二和老四。”他摩挲著沾著木屑的指尖，“就說……老六要聯合老七造反。”
    “另外——”
    他手上的匕首突然刺入案幾，刀尖釘住一張紙條，上麵潦草地寫著“銀沙樓”三個字。
    “查查我的好三妹最近和銀殺樓有什麽往來。”
    雪幕中，一隊黑影悄然離開臨淵殿，無聲無息地擴散開去。
    齊王府的暖閣裏，宗政庭解開染血的立領，銅鏡中映出頸側那道細如發絲的血痕。
    禮遇執著一盞燈湊近檢查，燈光在她眉間投下搖曳的陰影。
    “你故意的。”禮遇突然開口，發間簪子在燈下閃過寒光，“那一劍你明明能躲開。”
    宗政庭輕笑一聲，指尖燃起一簇火苗，將染血的衣料燒成灰燼。
    “不這樣，怎麽讓父皇知道我們勢同水火？”他轉身時，腰間墨痕劍的殘破鈴鐺發出暗啞聲響，“先生演得不錯。”
    四皇子府上的青銅編鍾發出聲響。
    宗政霄披著鶴氅站在星圖前，手中羅盤的指針瘋狂旋轉。
    “殿下，消息確鑿。”幕僚捧著剛截獲的密信，“齊王與明王在漱玉宮外動手，懷王的青鬼衛正在往各府安插眼線。”
    宗政霄的羅盤裂開一道縫。
    他轉身時，鶴氅下露出半截纏著咒符的手臂。
    “雙星交匯……”他喃喃自語，突然一把攥碎羅盤，“備轎！我要去見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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