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榮聞言，臉色驟變。
    積攢了多時的委屈如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他緊咬著下唇，身子微微顫抖。
    “父王……”他哽咽著，剛要開口，便覺衣袖一緊。
    石氏卻搶先一步，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噤聲。
    她轉而看向裴明宗，柔順地應道：“殿下放心，臣妾明白。”
    “隻是，眼下行李皆未收拾，今日恐怕來不及趕回京城了。”她柔聲道：“容臣妾和榮兒先行收拾行囊。”
    裴明宗微微頷首，“也好。”
    “你們……且去收拾吧……”他閉上眼睛，似乎極為疲憊，“孤……本王……有些事……要交代……張順喜……”
    石氏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便掩飾過去。
    “是，臣妾告退。”她福了福身，拉著裴玄榮退出了寢殿。
    一出了門，走了數步，裴玄榮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與不安。
    他壓低聲音，聲音中帶著哭腔與不解：“母妃！明明皇祖父不讓我們回京，還已經下令將東宮女眷和子嗣都送到西山行宮來！”
    “皇祖父這是要將我們關在西山行宮了嗎？！”他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石氏。
    裴玄榮平日裏再怎麽聰慧早熟，到底還是個小少年。
    接二連三的打擊，早已讓他方寸大亂，心神俱疲。
    石氏臉色一沉，低聲喝止：“住口！”
    她環顧四周，確定無人後，才壓低聲音，近乎耳語般說道：“莫要再說！”
    “你想害死你父王嗎？！”
    “方才的情形你瞧見了，若不是陳院判醫術高明，你父王怕是……凶多吉少！”
    裴玄榮被石氏的厲聲嗬斥嚇得一怔，淚水凝在眼眶，不敢再出聲。
    石氏深吸一口氣，看著裴玄榮，語氣放緩了些：“你想想，若是你父王今日有個三長兩短，你皇祖父日後怎肯再見我們母子？”
    “怕是會將你草草封個郡王，打發到偏遠封地。”
    “畢竟，留著我們這孤兒寡母在他眼皮子底下，便是時時刻刻提醒他，他不顧親子性命，在親子重傷之際，悍然廢黜其太子之位，以至親子殞命！”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
    石氏緊緊地盯著裴玄榮，一字一頓道：“你若想日後還有機會，便好好想想，怎麽先瞞過你父王，待他傷勢好轉再說！”
    “眼下最要緊的，是讓你父王安心養傷，待他傷勢好轉，再做打算！”
    裴玄榮垂首，麵露愧色，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濡濕，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
    他緊抿著唇，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低若蚊蚋：“母妃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
    方才隻顧著自己的委屈，險些害了父王，實在是不該。
    石氏見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頭亦是一軟。
    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縱然平日裏再如何嚴厲，此刻見他這般，也難免心疼。
    她抬手，輕輕撫過裴玄榮鬢邊的碎發，將它們攏到耳後。
    “榮兒，母妃知道你心裏難受。”
    “可眼下，咱們隻能忍。”
    她頓了頓，眸中閃過一抹堅定，“你放心，咱們母子在西山行宮，隻是一時。”
    “相信母妃。”
    ......
    暮色四合，倦鳥歸林。
    一天的奔波和喧囂終於落下帷幕。
    宋昭月先將珩兒從頭到腳細細洗刷了一番，換上柔軟舒適的寢衣，這才交由白瑾照料。
    自己則是迫不及待地吩咐侍女備水，預備好好泡個澡，舒緩一下筋骨。
    浴房內，霧氣氤氳，熱氣蒸騰。
    宋昭月泡在浴桶中，溫熱的水流瞬間包裹住每一寸肌膚，疲憊感如漸漸褪去。
    她舒服地閉上眼，輕輕歎息一聲。
    還是自己家舒服啊。
    這幾日在西山行宮，雖說也算平安無事，可心底總像是繃著一根弦，時刻不敢放鬆。
    如今總算是可以鬆弛下來了。
    她將頭靠在浴桶邊緣，感受著水波的輕柔撫觸，思緒也漸漸飄遠。
    不知道裴明緒在忙些什麽？
    一回府他便去了前殿，都未回來用膳。
    如今廢太子的旨意已經下了，這儲君之位懸而未決，朝中局勢必定更加波譎雲詭。
    裴明緒身為皇子，自然是身處旋渦之中。
    隻盼他能早日解決麻煩，他們能平安返回燕北。
    夜幕低垂，內室燃起了幾盞琉璃宮燈，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宋昭月哄睡了珩兒，便斜倚在貴妃榻上，隨手拿起一本遊記，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看著。
    她在等裴明緒。
    隻是，書頁翻過了一頁又一頁，卻遲遲不見裴明緒的身影。
    反倒是白瑾，一臉慌張地推門而入，連規矩都顧不得了。
    “王妃！出事了！”
    白瑾的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宋昭月心中“咯噔”一下，急聲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