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6 章 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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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月心中一凜,已然聽懂了他話中未盡之意。
她抬眸,望著他,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殿下此去,莫不是……要率軍北上?”
裴明緒望著她眼底深處那抹擔憂,並未隱瞞,緩緩點了點頭。
“若尋得合適戰機,我確會親率大軍,深入草原。”
“如今匈奴王庭大亂,而呼蘭草原之上,烏維單於舊部與阿骨娜勢力正爭鬥不休,內耗不止。”
“倘若匈奴進一步自相殘殺,便是我燕北軍揮師北伐,一勞永逸解決邊患的最好時機。”
宋昭月聞言,心中了然。
裴明緒誌在千裏,胸懷天下,這份雄心壯誌,從不是說說而已。
她伸出雙臂,緊緊環住了他的腰身:“殿下胸懷天下,欲北擊匈奴,是為了燕北,是為了我大晟萬千子民,此乃定國安邦之英雄壯舉。”
“我明白,亦為殿下自豪。”
“隻是我亦有私心,隻盼殿下在做那蓋世英雄之時,莫要忘了……”
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仿佛要將這個人牢牢鎖在自己身邊。
“莫要忘了家中,尚有我與珩兒,正日夜期盼著您平安歸來。”
“殿下,答應我,務必保重自身,萬事小心為上。”
裴明緒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摟著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得更緊。
他低下頭,下頜抵著她柔軟的發頂,聲音低沉而溫柔:“月兒,我知道。沙場無情,刀劍無眼,但我並非莽夫。”
“你放心,我向你保證,定不會輕易以身犯險,徒惹你們母子擔憂。”
宋昭月從他懷中稍稍退開些許,仰起臉,眼圈微紅,卻目光堅定地看著他。
燭光下,她眸中水光瀲灩,映著他清晰的輪廓。
“殿下,您可要記住今日說的話。”
裴明緒看著她眼中的堅持與依賴,心中一片滾燙,鄭重地點了點頭。
“嗯。我記得。”
.......
燕王府門前,儀仗早已備好,黑甲衛肅立,旌旗在晨風中微微招展。
今日,便是裴明緒啟程前往邊城巡視的日子。
珩兒卻像一隻樹袋熊,雙臂緊緊圈著裴明緒的脖頸,小臉蛋深深埋在他的頸窩裏,說什麽也不肯鬆手。
“父王……不去……珩兒要父王……”
奶聲奶氣的哽咽,聽得人心軟成一片。
裴明緒此刻卻抱著懷裏肉嘟嘟的兒子,心頭亦是沉甸甸的不舍。
這是珩兒出生以來,父子倆第一次麵臨分離。
他低頭,親了親兒子柔軟的發頂,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珩兒乖,父王隻是去巡視邊城。”
“巡視完了,就回來看珩兒。”
可珩兒卻是搖頭,他隻知道,父王要走了,他要和父王分開了。
小小的身子在他懷裏扭動著,哭得更凶了,小手抓得更緊。
裴明緒英挺的眉宇間,掠過一絲無奈,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說的眷戀。
宋昭月站在一旁,眼眶亦有些泛紅,卻強忍著沒有落淚。
但見父子倆這般難舍難分,她知道不能再耽擱了。
她緩步上前,聲音輕柔:“珩兒,到娘親這裏來。”
珩兒淚眼婆娑地扭過頭,看著娘親。
宋昭月望著兒子,眼神溫柔而堅定:“父王要去巡視邊城,保護我們燕北,保護珩兒和娘親。”
“珩兒是小小男子漢,要勇敢,不能讓父王擔心,對不對?”
她拿出帕子,輕輕擦著兒子沾著淚痕的小臉。
珩兒抽噎著,看看娘親,又看看父王,似乎有些動搖,但摟著裴明緒脖子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宋昭月語氣更柔了幾分,帶著一絲哄勸:“來,讓娘親抱抱。我們在這裏,一起送父王,等父王巡視完歸來,好不好?”
裴明緒適時地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背:“聽娘親的話。”
珩兒猶豫了片刻,終於在娘親溫柔的目光和父王鼓勵的眼神下,小胳膊微微鬆動了些。
宋昭月趁勢,小心翼翼地將兒子從裴明緒懷裏接了過來,緊緊抱在自己懷中。
珩兒撲進娘親懷裏,委屈的哭聲低了下去,隻剩下小聲的抽泣,小腦袋靠在宋昭月的肩頭,眼睛卻依舊巴巴地望著裴明緒。
宋昭月抱著兒子,迎上裴明緒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殿下,此去關山萬裏,務必保重自己。”
“邊城風沙大,軍中諸事繁雜,殿下萬萬要以自身安危為重。”
眼底的不舍,濃得幾乎要溢出來。
“我和珩兒,在府中等著殿下回來。”
裴明緒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看著她懷中還在抽噎的兒子,不禁前一步,長臂猛地一伸。
將母子二人,一同緊緊地、用力地攬入了懷中。
宋昭月猝不及防,臉頰貼上他堅硬而胸前微涼甲胄,熟悉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
珩兒的小腦袋也被擠在兩人中間,哭聲都停頓了一下。
裴明緒低下頭,滾燙的氣息拂過宋昭月的耳畔。
他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低沉而鄭重地承諾:“月兒,答應你的事,我不會忘。”
“沙場之上,我會護好自己。”
“等我回來。”
裴明緒用力地再抱緊了一下,仿佛要將妻兒的氣息都刻入骨髓。
然後,他毅然決然地鬆開了手,猛地轉過身,大步流星登上等候在一旁的車駕。
厚重的車簾“唰”地一聲落下,徹底隔絕了車內與車外兩個世界。
“啟程!”
隨著一聲令下,馬鞭甩出清脆的響聲。
車輪“隆隆”轉動,很快便駛出了王府的大門,黑甲衛跟上,護衛在前後,一行車馬朝著城門的方向,漸行漸遠。
宋昭月抱著珩兒,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馬車消失在大門。
懷中的珩兒將小臉埋在娘親的頸窩,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無聲地掉著眼淚。
宋昭月輕輕拍著兒子的背,抬起頭,望向北方。
殿下,一路保重。
我與珩兒,等你回家。
......
大風呼嘯著掠過遼闊的呼蘭草原。
阿骨娜和赫連勃的王帳內,厚重的毛氈簾被猛地掀開,又重重落下,隔絕了外麵的風聲,卻隔不斷她心頭的怒火。
描金的矮幾被她一腳踹翻,上麵精致的馬奶酒銀碗滾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呼衍鞮!”
阿骨娜胸膛劇烈起伏著,姣美卻帶著英氣的臉龐因憤怒而微微扭曲。
方才與烏維長子呼衍鞮那場激烈的爭吵,氣得她拂袖而去,直接回了自己的王帳。
帳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高大健壯的都隆奇掀簾而入,臉上帶著狠厲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向怒氣未消的阿骨娜:“閼氏,何必與那小子動氣?”
“依我看,不如……”
都隆奇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神狠厲。
“尋個機會,做了他!一了百了!今後,這呼蘭草原,便再無人敢質疑閼氏!”
阿骨娜猛地轉過身,望向都隆奇,怒火漸漸被冰冷的理智取代。
“殺了他?”她冷笑一聲:“殺了呼衍鞮,然後呢?”
“你莫要忘了,烏維那個短命的,可不止呼衍鞮一個兒子!”
“剩下的那幾個,哪個不是野心勃勃?哪個背後沒有強大的母族撐腰?”
“呼衍鞮一死,他們隻會更加團結起來,將矛頭對準我們!到那時,我們才是真正陷入了死地!”
草原上的權力鬥爭,從來不是殺死一個人那麽簡單,背後牽扯的是錯綜複雜的部落和姻親關係。
都隆奇眉頭緊鎖,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棘手。他有些煩躁地捶了捶胸:“那……那該如何是好?”
阿骨娜走到鋪著狼皮的矮榻邊坐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
“呼衍鞮懷疑是我們與須卜骨都侯聯手害死了他父親,哼。”、
語氣帶著深深的不屑與厭煩。
“若非我們的人手腳快,查到了蛛絲馬跡,恐怕這口黑鍋,我們還得背著。”
“但雖查清烏維並非我們下手,而是死於刺殺圖拉嘎的那批人之後,呼衍鞮心中還是不信。”
都隆奇聞言,不禁詫異:“可呼衍鞮如今不是揪著須卜骨都侯不放,口口聲聲要為父報仇!”
阿骨娜冷笑一聲,“報仇?”
“那些人哪個不是嘴上喊著報仇,心裏卻盤算著如何借此機會,將統領大軍的權力握在自己手中?”
“眼下最要緊的,是絕不能讓呼衍鞮掌握大軍!”
“如今王庭大亂,實力衰弱。一旦讓呼衍鞮掌了大軍,收攏了人心,我們母子的性命,怕是難保!”
都隆奇臉色也凝重起來,他深知阿骨娜所言非虛。
王庭衰落,呼蘭草原各部已不需要閼氏和單於作為對抗王庭的旗幟。
他沉吟片刻,問道:“那閼氏的意思是?”
阿骨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豔麗的弧度,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她總得為自己和兒子爭一條活路。當年燕王放她和兒子回燕北,怕也就是打著這個打算。
“都隆奇,”她喚著心腹的名字,聲音壓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你……可有法子,能聯係上燕北在草原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