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8 章 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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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燕北軍,帥帳。
    裴明緒自親衛手中接過密信,拆開火漆,抽出信紙,目光迅速掃過。
    他原本平靜無波的眼底,驟然掠過一抹精光,隨即輕笑出聲。
    呼蘭草原各部,真得向須卜骨都侯發起了猛攻。
    且在雙方殺得難解難分,匈奴王庭大軍,卻如突襲戰場,撲向了須卜骨都侯的側翼!
    須卜骨都侯腹背受敵,陣腳大亂。
    須卜骨都侯被兩麵夾擊,潰不成軍,大敗,僅率領殘部,狼狽逃亡北蠻。
    而,得勝的呼蘭草原各部和王庭大軍,如今亦是混戰不休,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裴明緒緩緩放下信紙,眸中漾開一絲自得。
    阿骨娜,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不枉費昔日放她回草原。
    她不僅看懂了他的意圖,更破釜沉舟,將這草原亂局,推向了一個對燕北最為有利的方向。
    這份果決,破釜沉舟,一般男子亦是難以匹及。
    如今匈奴元氣大傷,王庭與呼蘭部兩敗俱傷,正是他揮師北上,一舉定鼎草原的最佳時機!
    積蓄多年的力量,終於可以徹底用上了。
    這草原上被攪渾的水,將便由他來徹底煮沸,而後,將草原收入囊中。
    裴明緒起身,朗聲喚道:“來人!”
    “傳令下去!”
    “升帳!點將!”
    帳外親兵轟然應諾,號角聲隨即嗚咽響起,蒼涼而肅殺,傳遍整個大營。
    兩盞茶的功夫後,帥帳之中,將星雲集。
    顧成武、周勇等一眾心腹將領,身披鎧甲,垂首肅立,目光灼灼地望向主位上的裴明緒。
    裴明緒目光銳利如鷹隼,緩緩掃過帳下諸將。
    “諸位。”他沉聲道:“眼下,匈奴內亂,兩敗俱傷。”
    “正是我燕北出兵的天賜良機!”
    “此戰,定要將匈奴徹底踩在腳下,納入我大晟版圖!”
    “諾!”眾將齊聲應喝,聲音震天,氣吞山河!
    ......
    得知裴明緒率軍北上的消息後,宋昭月立在廊下,望著珩兒同燕凜等人上躥下跳的身影,不禁怔怔出神。
    片刻後,她長舒一口氣,眼底的憂心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堅定。
    她不懂排兵布陣之法,亦無衝鋒陷陣之勇。但她知道裴明緒,乃戰功赫赫的燕王,乃燕北軍的統帥。
    他胸懷溝壑,誌在千裏,那廣袤的草原,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雖不能親臨戰場,為他披荊斬棘。但,她可以為他守好這後方。
    糧草、軍械、衣物、藥材,此皆為千軍萬馬未動之前的根基,容不得半分差池。
    她絕不能讓他,有絲毫後顧之憂!
    她要讓他,心無旁騖,直取賊首!
    ......
    燕王府前殿,政務院。
    官吏們神情嚴肅,腳步匆匆,往來穿梭。
    楊修元坐在堆積如山的案牘之後,眉頭緊鎖,正對著一份份雪片般飛來的文書,進行著緊張的審核。
    他眼下布滿了血絲,顯然已是數日未曾好眠。
    殿下一聲令下,整個燕王府的運轉便開始了高速運轉。
    糧草征調、軍械運送、民夫組織、運送路線規劃……千頭萬緒,皆係於他一身。
    殿下已言明,此次糧草、軍械等調配,皆需按至少一年的份量籌備。
    這數萬人馬的嚼用、軍械、藥材等,需核算的數目極為龐大。且有些賬目得盡快算清,以便知曉缺漏多少,好上報兵部,催促其盡快將物資運來燕北。
    此刻,隻能算清一筆,便立即簽發一筆,派人即刻前往籌備,運往邊城。但由於能算術的人手不足,各項核算仍是不夠快。
    “大人,王妃派人來了。”一小吏入內,低聲稟報道。
    楊修元一怔,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王妃派人來了?
    “快請進來。”
    須臾,白瑾捧著匣子,隨小吏款步而入。
    白瑾衝著楊修元,福身行禮:“楊大人,娘娘知大人您忙於調配糧草軍械,特命奴婢送來此匣。”
    “匣中之物,為娘娘親筆所寫,望能有所助益。”
    楊修元接過匣子,打開一看,裏麵是一本冊子和一疊畫了格子的紙。
    他展開細閱,起初眉頭緊皺,可越看臉上的神情愈發驚喜。
    這記賬之法和計算之法前所未聞,用此方法記賬、核算,又快又準。
    楊修元激動不已:“白瑾姑娘,太好了。娘娘這個記賬的法子解了老夫燃眉之急。”
    “楊大人,您仔細瞧瞧,若有不明之處,盡管問奴婢。娘娘已將記賬與計算之法,盡數傳授於奴婢。”白瑾聞言,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得意。
    自家娘娘,聰慧過人,比男子還厲害!
    ......
    太極宮,立政殿內。
    景熙帝翻著一份來自燕北的八百裏加急密折,麵上神色激動,嘴角微微勾起。
    密折上的字跡遒勁有力,透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一如其主。
    裴明緒滅匈奴得雄心壯誌,幾乎要透紙而出。
    景熙帝放下折子,開口吩咐道。“傳兵部尚書錢泰、戶部尚書錢方,速來覲見。”
    李德海領命,躬身快步退出。
    未過多時,兵部尚書錢泰與戶部尚書錢方一前一後,步履匆匆地踏入立政殿。
    兩人皆是朝中柱石,此刻臉上卻帶著幾分不明所以的揣測。
    元氏等世家謀逆一事,法場上殺得人頭滾滾,官道上流放的隊伍亦是連綿不斷。
    如今朝中眾人都乖覺得很,朝中風平浪靜。
    陛下今日如此急召,有何大事?
    “臣錢泰(臣錢方),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二人躬身行禮。
    “兩位愛卿平身。”
    待二人站定,景熙帝目光掃過他們,開門見山:“燕王密折,已率軍出征草原。”
    錢泰與錢方心中皆是一動,此事亦正常,燕王素來強硬,匈奴挑釁,必會反擊。
    然而,景熙帝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大驚失色。
    “燕王此行,誌在畢其功於一役!”
    “便是徹底掃滅匈奴,滅其國,斷其祀!”
    “什麽?!”
    饒是錢泰久經風浪,此刻也忍不住失聲驚呼。
    錢方更是瞠目結舌,
    嘴巴微張,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滅了匈奴?
    還要斷其祭祀傳承?
    這未免太過突然了些!
    開國百餘年,大晟與匈奴征戰不休,雖互有勝負,但匈奴騎兵彪悍,盤踞草原深處,是心腹大患,如附骨之疽。
    但曆代先皇,窮盡心力,也隻求將其驅逐,保邊境安寧,何曾有過如此徹底的想法?
    誠然,燕王坐鎮燕北,練兵有方,燕北軍才逐漸占據上風,但也僅僅這些年才是占據上風而已。
    可占據上風,與徹底將其滅亡,乃是天壤之別!
    匈奴控弦之士仍數萬,來去如風,且草原廣袤無垠,圍追堵截並不易。
    想要將其一舉蕩平,談何容易?
    燕王此舉,會不會太冒失了?
    滅匈奴還是需從長計議。
    錢泰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的無數念頭,正準備開口。
    他想說,陛下,此事關乎國運,不可不慎,燕王勇則勇矣,但滅國之戰,非同小可,糧草、兵力、天時、地利,缺一不可……
    “陛下,臣以為……”
    話未出口,便被景熙帝直接打斷。
    “安之,”景熙帝沉聲開口,語氣不容置疑的,“朕,意已決。”
    錢泰的話語頓時卡在了喉嚨裏。
    景熙帝望向他,吩咐道:“命兵部武庫司,將庫中所有能調撥的軍械、甲胄、箭矢,即刻清點!”
    “並征調足夠民夫,將所有糧草、軍械,以最快速度,源源不斷送往燕北!”
    “不得有絲毫延誤!”
    “再傳朕旨意,命京畿及各地兵器坊,即刻起,日夜趕工,加緊打造神臂弩、鐵甲、馬槊等一應軍械利器!”
    “所需銀兩,一概由戶部支應,不得克扣!”
    景熙帝語速極快,顯然早已胸有成竹。
    錢泰心中雖有疑慮,但麵對帝王如此堅決的態度,將所有勸諫的話語盡數咽回肚中,躬身領命:“臣遵旨!”
    景熙帝微微頷首,目光又轉向了一旁麵色同樣凝重的錢方。
    “謙嶽,”他的語氣依舊強硬,“兵部所需錢糧物資,戶部務必全力配合!”
    “此乃國之大事,錢糧調度,絕不容許出半分差池,可能做到?”
    錢方比錢泰反應更快,或者說,他更清楚此刻帝王的決心已定。
    他立刻躬身,斬釘截鐵地應道:“陛下放心!臣遵旨!戶部上下,定全力以赴,保障北征所需,絕不拖延!”
    見兩位重臣雖之前麵有憂色,卻都已領命,景熙帝的神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許。
    “兩位愛卿無需多慮。燕王為此戰,已綢繆已久,並非一時衝動。”
    “朕信他,此戰必勝,定能凱旋而歸!”
    “此乃我大晟開疆拓土,平定草原之良機。”
    “望卿等勠力同心,助燕王北伐,立此不世之功!”
    景熙帝話語中的豪情與期待,讓錢泰和錢方心頭皆是一震。
    縱有萬般疑慮,此刻也隻剩下身為臣子的忠誠與覆滅匈奴的豪情。
    “臣,謹遵聖諭!”兩人再次深深一揖,齊聲應道。
    ......
    出了立政殿,錢泰同錢方二人拾級而下,漢白玉台階在午後的陽光下微微有些晃眼。
    錢方側過頭,便見錢泰眉頭依舊擰成一個川字,然方才陛下的旨意,仍如巨石般壓在他心頭。
    他腳步稍緩,放低了聲音,帶著幾分寬慰的語氣開口:“安之兄,何必如此憂心忡忡?”
    “燕王殿下用兵如神,謀定後動,非魯莽之輩。”
    “況且陛下也說了,殿下為此戰綢繆已久,並非一時意氣。此番出征,定是早已看準了時機,胸有成竹。
    “我看,安之兄大可寬心。”
    錢泰聞言,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謙嶽老弟,非是老夫不信燕王殿下。”
    “隻是,‘滅其國,斷其祀’,此等決心,此事太過突然了!”
    他微微搖頭,語氣沉重。
    “匈奴盤踞草原百年,雖近年勢弱,然其底蘊尚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想要將其連根拔起,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老夫並非憂心燕王不能勝,而是憂心這糧草、軍械、民夫,諸多事宜,驟然發動,恐難周全。”
    國戰的根本,乃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此浩大的戰役,後勤補給線就是命脈!
    錢方腳步一頓,麵色卻比錢泰要輕鬆些許:“安之兄所慮,固然有理。”
    “然兵家之事,貴在神速,戰機更是稍縱即逝。”
    “燕王殿下既然敢於此刻傾力而出,想必定是抓住了匈奴的致命破綻,此乃天賜良機!”
    “我等在後方,唯一能做的,便是窮盡一切手段,將所需糧秣軍資,火速運抵燕北前線!”
    “若因此延誤戰機,你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拍了拍錢泰的胳膊,眼中閃過一絲熱切。
    “待到燕王功成,平定草原,這不世之功,亦有你我二人的一份心力在其中,豈不美哉?”
    不世之功!
    這四個字重重敲在錢泰心頭。
    此戰一旦功成,便是萬世基業!
    想到這,他緊鎖的眉頭終於稍稍舒展了些許。
    陛下旨意已下,燕王大軍已出,多思無益,唯有全力以赴!
    他重重一點頭,“謙嶽言之有理!”
    “時不我待,老夫這就回部中,即刻調撥軍械,安排運送事宜!”
    話音未落,他已甩開大步,衣袍帶風,徑直朝著兵部衙署的方向急匆匆而去。
    錢方看著錢泰那幾乎要跑起來的背影,微一笑,也提步跟了上去。
    他倒是沒有錢泰那般火燒眉毛,戶部撥付錢糧雖也得兵部先呈報需求,總歸是按章程來。
    步履之間,這位掌管大晟錢袋子的戶部尚書,心思卻悄然飄遠了些。
    燕北軍……這些年北上草原,每次得勝,總能帶回大批的牛羊馬匹。
    去年歲末,就有不少膘肥體壯的牛羊運抵京城,其中一部分賞賜給了他們這些朝臣。
    那羊肉,嘖……
    錢方忍不住暗自咂了咂嘴。
    不得不說,匈奴人養的羊,肉質細嫩,肥瘦相間,用炭火慢慢烤得外皮焦黃酥脆,內裏汁水豐盈……
    想到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和燎過炭火的焦香,這位素來以精明著稱的戶部尚書,竟忍不住暗自咽了口唾沫。
    美食,亦是他錢謙嶽的一大雅好啊。
    此番若真能平定草原,往後這等美味,怕是能常入京城了。
    錢方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