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機械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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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安盯著手中再次報廢的槍管,太陽穴突突直跳。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根因膛線加工不合格而報廢的槍管了。他舉起槍管對著煤油燈查看,螺旋狀的凹槽深淺不一,有幾處甚至出現了可怕的裂紋。
"又廢了?"王鐵山叼著旱煙袋湊過來,獨眼中映著跳動的燈火,"這月都第七根了吧?"
"第八根。"陳長安歎了口氣,把槍管扔進角落的廢料堆。那裏已經堆了二十多根類似的失敗品,像一捆捆毫無用處的鐵棍。
山洞深處傳來鍛錘的叮當聲,幾個工人正在趕製更多的槍管毛坯。自從解決了火藥問題,槍管又成了製約步槍生產的最大瓶頸。手工拉製膛線的效率極低,一個熟練工人三天才能完成一根,而且廢品率高達六成。
"要不...咱們就做滑膛槍?"王鐵山吐了個煙圈,"反正百來米內也能打死人。"
陳長安搖搖頭:"沒有膛線,射程和精度都太差。鬼子的三八式能在四百米外精確射擊,我們的戰士不能拿生命去填這個技術差距。"
他走到牆邊的大黑板前,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公式和草圖。最中央是一張槍管膛線加工示意圖,旁邊標注著各種參數:纏距254毫米,陽線寬3毫米,陰線深0.15毫米...
"我們需要機床。"陳長安用粉筆在黑板上重重畫了個圈,"專門用來拉製膛線的機床。"
王鐵山嗤笑一聲:"上哪弄那金貴玩意兒?鬼子兵工廠倒是有,難不成你去偷?"
陳長安沒接話,目光移向山洞角落裏那台被拆卸了一半的日軍卡車發動機。那是上個月伏擊運輸隊的戰利品,原本打算拆解後改造成發電機。
"也許...不用偷。"他輕聲說,突然大步走向那台發動機。
趙大錘蹲在溪邊,用力搓洗著手上黑乎乎的機油。冰涼的溪水凍得他手指發紅,但那股刺鼻的味道依然頑固地附著在皮膚上。這已經是今天第五次洗手了,可還是洗不幹淨。
"趙隊長!陳技術員找你!"通信員小張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趙大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匆忙在褲子上擦了擦,小跑著向山洞方向趕去。作為民兵隊長,他三個月前被選派到兵工廠學習技術,本以為就是搬搬鐵塊、拉拉風箱的力氣活,沒想到陳長安竟讓他學什麽"機床操作"。
山洞深處新開辟的區域燈火通明,十幾個工人圍在一台奇怪的機器旁忙碌著。那東西看起來像是幾台不同機器拚湊而成的怪物——底部是卡車發動機的鑄鐵底座,中間連著變速箱和傳動軸,最上方則固定著一個可以前後移動的刀架。
陳長安正趴在機器下方調整什麽,聽到腳步聲才鑽出來。他臉上沾滿油汙,工作服上全是機油和鐵鏽的痕跡,但眼睛亮得嚇人。
"大錘,過來試試這個。"陳長安招手道,指著機器旁的一個手柄,"順時針轉半圈,然後快速回位。"
趙大錘忐忑地握住手柄,按照指示轉動。機器立刻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刀架上的合金刀具緩緩前進,在固定好的槍管毛坯上刻出一道細痕。
"成了!"陳長安歡呼一聲,拍了拍趙大錘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台膛線機的專職操作員了!"
趙大錘張大嘴巴:"我?可我連這機器叫啥都不知道..."
"這叫簡易膛線機床。"陳長安興奮地解釋著,"用卡車發動機提供動力,變速箱控製轉速,刀架上的拉刀可以精確切削出膛線。理論上一天能做三根槍管!"
周圍的工人們發出驚歎聲。趙大錘卻盯著那台轟鳴的機器,喉嚨發緊。他這輩子隻摸過鋤頭和鐮刀,最複雜的工具不過是老式火銃,現在突然要操作這麽精密的機器,心裏直打鼓。
"陳技術員,我怕..."他小聲說,"弄壞了咋辦?"
"壞不了。"陳長安塞給他一本手繪的小冊子,"這是操作手冊,我畫了圖示。你先熟悉三天,有什麽問題隨時問我。"
趙大錘翻開小冊子,裏麵密密麻麻畫著各種零件結構和操作步驟,每頁都有詳細的標注。雖然有些字不認識,但圖示很清晰,連他這樣隻上過幾天識字班的人也能看懂個大概。
"那...我試試?"他猶豫地說。
"不是試試,是必須學會。"陳長安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前線急需步槍,每耽誤一天,就可能多幾個戰士犧牲在劣質武器下。"
趙大錘挺直了腰板,粗糙的大手緊緊攥住操作手冊。他想起了上個月犧牲的表弟,那個才十七歲的小夥子,就因為漢陽造炸膛,死在了衝鋒的路上。
"我學!"他咬著牙說,"拚了命也學會!"
大阪兵工廠首席工程師山本隆一放下望遠鏡,嘴角浮現出一絲輕蔑的笑容。遠處的八路軍兵工廠在山穀中若隱若現,幾縷青煙從山洞中飄出,簡陋得像個鐵匠鋪。
"這就是支那人所謂的兵工廠?"他用日語對身旁的副官說,"連一台像樣的機床都沒有,能造出什麽像樣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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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討好地笑道:"聽說他們連膛線都拉不好,步槍射程不到兩百米。"
山本搖搖頭,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報告:"華北駐屯軍的這份評估太誇張了。說什麽八路軍已經能自產媲美皇軍的步槍,簡直是笑話。"
他指著報告上的一段文字:"看這裏——"疑似使用先進膛線加工技術"。哈!沒有精密機床,沒有專業技師,拿什麽加工膛線?用銼刀嗎?"
副官跟著笑起來,但笑聲突然卡在了喉嚨裏。遠處的山穀中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金屬撞擊聲,不同於普通的鍛錘聲,而是某種機械運轉的規律聲響。
山本的笑容僵住了。那種聲音他太熟悉了——是機床切削金屬的聲響。雖然粗糙,但確實是機械加工的聲音。
"不可能..."他再次舉起望遠鏡,卻隻能看到山洞黑黢黢的入口。
"閣下,要不要派人潛入調查?"副官小聲建議。
山本沉思片刻,搖了搖頭:"不必。就算他們真的拚湊出幾台簡易機床,產量和質量也絕對無法與帝國相提並論。"他收起望遠鏡,轉身向山下走去,"把這份報告退回華北司令部,標注"情報嚴重失實"。"
兩人沒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中,一根偽裝得極好的槍管正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緩緩調整角度。民兵了望哨早就發現了這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隻是接到命令暫時按兵不動。
趙大錘的雙手已經磨出了厚厚的老繭,但比起剛來時那些血泡,這已經算得上"進步"了。他小心翼翼地搖動手柄,眼睛緊盯著刀架上的拉刀,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進刀速度再慢一點。"陳長安在旁邊指導,"感覺到阻力變大就停一下,讓刀具冷卻。"
趙大錘點點頭,動作更加輕柔。這台被工人們戲稱為"鐵驢子"的簡易機床已經運轉了整整一周,成功加工出十五根合格的槍管,廢品率降到了三成以下。
"陳技術員,為啥這刀老愛粘鐵屑?"趙大錘指著拉刀上堆積的金屬碎末問道。
陳長安皺眉觀察著:"切削液不夠理想。正規機床應該用專門的冷卻潤滑劑,我們隻能用菜籽油湊合。"
旁邊一個老工人突然插話:"俺看豬油拌石墨粉可能管用。早年打鐵時,往模具上抹點豬油,鐵水都不沾。"
陳長安眼睛一亮:"有道理!豬油黏度大,石墨又能潤滑...快去試試!"
半小時後,混合了石墨粉的豬油被塗抹在拉刀上。趙大錘再次啟動機床,這次切削過程順暢了許多,鐵屑不再粘刀,加工出的膛線也更加光潔。
"成了!"陳長安測量著新加工的槍管,興奮地說,"陽線寬度誤差小於0.1毫米,完全達標!"
工人們歡呼起來。趙大錘卻盯著那根閃閃發光的槍管發呆——這根完美無瑕的金屬管,竟然出自他這個三個月前還在地裏刨食的農民之手?
"大錘,從今天起你帶徒弟。"陳長安的話把他拉回現實,"我們要再組裝三台同樣的機床,爭取下個月把槍管產量提到每天十根。"
"我帶徒弟?"趙大錘結結巴巴地說,"可我、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利索..."
"你會畫正字就行。"陳長安拍拍他的肩膀,"認識這個嗎?"
他掏出一個閃亮的金屬塊,上麵刻著精細的刻度。
趙大錘搖搖頭。
"這叫遊標卡尺,量尺寸用的。"陳長安示範著使用方法,"以後每根槍管加工完,你都要用這個檢查關鍵尺寸,合格了才能送去組裝。"
趙大錘敬畏地接過那個精致的工具,仿佛捧著一件聖物。他隱約感覺到,自己正在接觸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遠比種地複雜的領域,但同時也充滿了無限可能。
"我保證完成任務!"他挺直腰板說,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一個月後的驗收會上,八十支嶄新的步槍整齊排列在木架上,黝黑的槍管在陽光下泛著藍光。政委拿起一支,熟練地拉開槍栓,對著遠處的靶子瞄了瞄。
"好槍!"他讚歎道,"比漢陽造輕,比三八大蓋穩,後坐力怎麽樣?"
"比鬼子步槍小三分之一。"陳長安介紹道,"用了改進的槍托設計和覆銅鋼彈殼,連發時更容易控製。"
"射程和精度呢?"
"有效射程四百米,百米散布小於15厘米。"陳長安自豪地說,"所有槍管都經過嚴格測試,最差的也能保證五發子彈打進人頭大小的靶子。"
政委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步槍:"產量還能提高嗎?"
"目前月產八十支是極限了。"陳長安指著山洞方向,"主要是槍管加工拖後腿。雖然有了四台膛線機,但合格的操作員太少,培養一個至少要兩個月。"
"那就多培養!"政委斬釘截鐵地說,"各村民兵隊再抽調三十個機靈的小夥子來學習。文化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手穩心細。"
陳長安點點頭,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趙大錘和他的三個徒弟。短短三個月,這些原本隻會掄鋤頭的農民,已經成長為能夠熟練操作機床的技術工人。雖然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搞不懂切削力計算公式,但憑借驚人的手感和耐心,加工出的槍管比陳長安親自操作的還要精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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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槍有名字嗎?"政委突然問。
陳長安一愣:"暫時叫"三九式試驗型"..."
"太拗口。"政委搖搖頭,"既然是用鐵驢子造出來的,就叫"鐵驢步槍"吧!"
工人們哄笑起來,趙大錘笑得最大聲。從此,"鐵驢步槍"的名號就在根據地傳開了,成為八路軍自主生產的第一種製式步槍的代稱。
當天晚上,兵工廠破例開了慶功宴。炊事班燉了一大鍋豬肉白菜粉條,每人還分到了一小杯地瓜燒。趙大錘被推舉為代表發言,他端著酒杯,結結巴巴地說了一通話,大意是沒想到自己這個泥腿子也能造出打鬼子的好槍。
陳長安坐在角落,看著這群歡聲笑語的工人,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連小學文化都沒有,卻憑著驚人的學習能力和吃苦精神,硬是掌握了連許多專業工人都頭疼的精密加工技術。
"想什麽呢?"王鐵山端著酒碗湊過來,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
"想我們的工人。"陳長安微笑著說,"給他們合適的工具和指導,他們能創造奇跡。"
王鐵山嗤笑一聲:"少文縐縐的。要我說,就是窮則思變——被鬼子逼急了,啥本事都能練出來!"
陳長安笑著搖搖頭,目光落在山洞外那台靜靜佇立的"鐵驢子"上。在月光下,它粗糙的外表顯得格外樸實,但誰又能想到,正是這個由卡車發動機改造的簡易機床,開啟了根據地軍事工業的黎明?
遠處傳來哨兵換崗的口令聲,清脆而有力。陳長安知道,明天一早,第一批"鐵驢步槍"就將送往一線部隊,在戰士們手中發揮它們應有的作用。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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