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二塊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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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硝煙中的賬本
平遙城的槍聲剛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混合氣味——木頭燃燒的焦糊味、火藥殘留的硫磺味,還有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陳長安踩著滿地的碎瓦礫走進日軍指揮部,每走一步,軍靴底下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是碎玻璃和彈殼被碾碎的聲音。
這棟建築原本是清朝的縣衙,青磚黛瓦,飛簷翹角,如今卻被炮火炸得隻剩半壁殘垣。陽光從坍塌的屋頂斜射進來,照在一張翻倒的辦公桌上。桌上攤開一本藍皮冊子,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老周!過來看這個!"陳長安用刺刀小心翼翼地挑開冊子,頓時揚起一片灰塵。陽光穿過飛舞的塵埃,在殘破的牆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周明遠貓著腰從一堆廢墟中鑽過來,眼鏡片上沾滿了灰塵。他習慣性地用袖口擦了擦鏡片,湊近一看,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收支明細?"
這確實不像一般的軍事檔案。每一頁都用工整的日文和中文雙語記錄著:
"昭和十五年十一月七日,接收杏花村酒坊高粱酒二百壇,折合銀元八百圓整。" "十一月九日,出售磺煙土五十斤,兌換晉商票號白銀兩千兩。" "十一月十五日,征用王記棉紡廠,估值一萬二千圓。"
最令人震驚的是最後一頁夾著的地圖。上麵用紅藍鉛筆標注了十幾個重要地點,其中一個用紅圈特別標注:"太原兵工廠——九四式山炮生產線,日產三門"。
"好家夥,"王有田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那顆金牙在昏暗的光線中閃閃發亮,"小鬼子這是把山西當成自家買賣經營了?"
陳長安的手指輕輕撫過賬本上的一行記錄:"看這裏,他們連老百姓家的醃菜缸都要登記在冊。"他的指甲縫裏還殘留著戰鬥時的泥土,在紙頁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
二、工廠主的眼淚
收複平遙的第三天,縣政府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形形色色的人擠在院子裏,有衣衫襤褸的百姓,也有穿著體麵的商人。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味和焦躁不安的情緒。
第一個闖進辦公室的是個穿著綢緞馬褂的胖子。他額頭上的汗珠不斷滾落,把禮帽內襯都浸濕了一圈。身後兩個夥計抬著個紮紅綢的木箱,放在地上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陳縣長!鄙人趙金水,是大通紡織廠的東家啊!"胖子作揖時腰彎得幾乎要跪下去,腕子上的金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日本人強占的廠子,現在是不是該物歸原主了?"
陳長安正蹲在台階上磨刺刀,聞言頭也不抬:"哪個廠?"
"就是城西那個!"趙金水急得直跺腳,馬褂下擺跟著一顫一顫的,"三層廠房,二十台德國進口的紡織機!去年剛花大價錢買的!"
周明遠從一堆文書中抬起頭,眼鏡片反射著冷光:"你說的是現在被改造成兵工廠的那個?"
院子裏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磨刀石與刀刃摩擦的"沙沙"聲。陳長安慢慢站起身,刺刀尖在陽光下泛著寒光:"走,帶你去看看你的廠子。"
穿過半個城區,昔日的紡織廠已經麵目全非。德國進口的精密機器被拆解得七零八落,齒輪和軸承變成了槍械的零件;存放棉花的倉庫裏堆滿了黃澄澄的子彈殼;最諷刺的是,原先女工們午休乘涼的亭子,現在架著兩挺九二式重機槍。
趙金水腿一軟,直接坐在了一個彈藥箱上,箱子發出危險的"咯吱"聲:"這...這..."
"看清楚了?"陳長安用刺刀挑起一團沾滿機油的棉紗,"你的紡織機,現在都在鬼子的槍膛裏。"
胖子突然撲向牆角的一堆零件,死死抱住一根金屬管:"這個!這個紡錘還是原來的!"但當他看清手中的物件時,臉色瞬間慘白——那分明是一根槍管,內壁的膛線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王有田"噗嗤"笑出聲,金牙閃閃發亮:"趙老板,您這紡織機夠別致啊?能織出子彈不?"
趙金水的嘴唇顫抖著,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水順著他肥胖的臉頰滾落,在下巴處匯成一條小溪:"我...我半輩子的心血啊..."
陳長安的目光掃過廠房。陽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照進來,在滿地零件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突然注意到牆角的幾個木箱,走過去用刺刀撬開一個——裏麵整整齊齊碼著嶄新的槍托。
"周科長,"陳長安頭也不回地說,"把廠區平麵圖繪製一份。特別是這幾個原材料堆放點。"
三、火炮與抉擇
深夜的作戰室裏,煤油燈將幾個人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麵上,隨著火苗的跳動而扭曲變形。
"必須拿下太原兵工廠。"陳長安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圖的紅圈上,指甲縫裏還帶著白天查看工廠時沾上的機油,"九四式山炮的射程比我們現有的裝備遠三分之一。"
周明遠扶了扶眼鏡,鏡片上反射著跳動的火光:"但根據情報,那裏至少駐守兩個日軍中隊,還有裝甲車定期巡邏。"他翻開那本藍皮賬冊,"不過這份記錄顯示,每月初一都有原料運輸車進出..."
王有田突然把金牙咬得"哢噠"響:"等等!你們真要打兵工廠?"他指著窗外,"外頭那些商人怎麽辦?按邊區政府政策,私人財產應該歸還..."
"砰!"陳長安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缸裏的水濺了出來,在賬本上暈開一片水漬:"鬼子用這些工廠造的每一顆子彈,都可能打進中國老百姓的胸口!"
沉默在房間裏蔓延。煤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火光忽明忽暗。
周明遠輕輕合上賬本,手指在封麵上摩挲:"其實...可以折中。"他蘸著茶水在桌麵上畫了個圈,"以縣政府名義征用,按年付租金。"
"那和鬼子有什麽區別?"王有田梗著脖子,金牙在燈光下格外顯眼。
"區別就是,"陳長安慢慢擦拭著刺刀,刀身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我們付的是真金白銀,不是槍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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