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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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的梆子聲撞碎在北新城箭樓飛簷時,朱權的玄色大氅剛掃過甕城青磚。
    守將張昭鐵胎弓橫在城門洞,箭囊狼牙簇映著殘陽如淬毒獠牙。
    "殿下這車轍印深得反常啊。"
    張昭靴尖碾過轅木裂縫,鐵護脛刮出串火星。
    他忽然俯身拈起片孔雀藍碎帛,布料邊沿焦黑卷曲似被火舌舔過。
    暮色裏那抹幽藍像極了三日前幽州城頭燒毀的信箋顏色,卻被他粗糲指腹揉成齏粉。
    白起錯銀刀鞘輕磕城門獸環,青銅吞口震得守卒耳膜生疼。
    "張參將換了新蹀躞帶?金扣紋路倒是像幽州匠作監的手藝。"
    刀柄雲紋正對城頭某處垛口,新抹的灰漿還泛著潮氣,隱約可見碎石子裏混著遼東鬆煙的黑末。
    呂綺玲馬鞭梢纏著半截赤練蛇蛻,蛇鱗在暮光裏泛著幽藍。
    "石大人送的幾車藥材,將軍不查查硝石可夠數?"
    她忽然揚手將蛇蛻拋向張昭,驚得鐵胎弓弦嗡嗡震顫。
    蛻皮在空中悠然鋪展,宛如一抹擁有生命的幽影,其末端細膩的鱗片輕輕掠過張昭甲胄的縫隙,不經意間,刮落了幾片嵌入其中的青岡木屑。
    朱權大氅忽被朔風掀起,露出內裏銀線密繡的北境輿圖。
    他靴尖碾過青磚縫裏半粒金瓜子,三日前幽州城門遺落的餌料竟在此處現身。
    "張將軍戍邊七年,可識得青岡木遇火龍油的把戲?"
    話音未落,轅木裂縫突然滲出琥珀色黏液,滴在磚地上滋滋作響。
    孫逸灰布袍角掃過甕城陰影,藥鋤柄掛著的風幹曼陀羅擦過流民潰爛的手臂。
    "勞駕讓讓,這兩車烏頭根要趁露水未幹入釜。"
    老醫官枯指捏著片木屑對光細瞧,銀針突然挑開麻布袋縫。
    針尖霎時泛起靛藍幽光,驚得流民棚傳來此起彼伏的咳嗽——有個漢子突然抓撓脖頸,撕下的皮肉裏赫然嵌著半片蛇鱗。
    "石敬倒是舍得下本錢。"
    朱權接過銀針在蜀錦袖口輕擦,金蟒鱗片竟蝕出焦痕。
    他忽然將針尖刺入馬車底板,木紋裂隙裏緩緩爬出隻蜈蚣,百足沾著硫磺粉末,
    "火龍油混硫磺,遇青岡木白磷......"
    “不過,暗子送來的,倒還不錯。”
    白起刀鋒倏然出鞘,削落的半截車轅橫斷麵密密麻麻嵌著孔雀石碎粒。
    呂綺玲火折子拋向西角樓刹那,三十七車藥材突然爆出震天轟鳴。
    青紫焰光竄起三丈高,將城頭"石"字旌旗燒成灰蝶,紛紛揚揚落在流民新結的霜白硬痂上。
    孫逸杵藥聲穿破硝煙。
    "成了!"
    銅釜裏碧綠藥汁凝成雪蓮,老醫官枯指捏碎蓮心。
    朱權大氅銀線繡著的狼居胥山泛起幽光,恰與州牧府書房裏燒焦的密信殘灰遙相呼應。
    州牧府。
    更漏聲漫過州府飛簷時,石敬腕間沉香珠串"哢"地崩斷。
    十八顆烏木珠子滾過青磚地,恰在《請罪奏折》的"燕"字旁擺出北鬥七星陣。
    "皇後最忌滿月箋。"
    吳師爺捧著鎏金炭盆的手微顫,銀骨炭拚出的"敕"字被熱浪灼出缺口。
    他瞥見州牧袖口沾著赤練蛇蛻碎屑,那抹幽藍與奏折夾層的孔雀藍信箋同色。
    石敬蛇牙筆蘸著鶴頂紅,朱砂懸在"私鑄兵甲三百具"的"三"字上遲遲不落。
    筆尖忽被赤練蛇紅信卷住,毒液滲入墨汁,在"兵"字旁洇出朵血牡丹。
    "北新城的藥渣......"
    吳師爺喉頭滾動如吞炭,鎏金火鉗撥動炭塊時,青焰裏翻出半片未燃盡的蛇鱗。
    石敬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墜在奏折夾層。
    孔雀藍信箋遇血顯影,銀線勾勒的北境輿圖漸次浮現——狼居胥山方位赫然標著朱權撕毀的大氅襯裏紋樣。
    他蟒袍下擺掃落兩枚沉香珠,珠子滾到吳師爺皂靴邊,沾著鶴頂紅的"權"字突然褪色成灰白。
    地窖暗門吱呀作響,十三隻信鴿腳環映著鎏金光。
    石敬指尖撫過最肥碩那隻的尾羽,羽毛根部粘著遼東鬆煙末。"告訴匈奴,就說朱權已回到北新城......"
    赤練蛇突然竄上案頭,毒牙刺穿"北新"二字。
    石敬就著蛇血在奏折補上批注。
    "三百死士每日耗糧二十石,皆從幽州舊倉支取。"
    吳師爺忽然跪地撿珠,枯指觸到磚縫某處凸起——那是三日前被朱權銀針挑開的暗格,此刻滲出硫磺味的黏液。他袖中暗藏的羊皮紙瞬間被腐蝕,唯餘"妖後親啟"四字胭脂印。
    "舊倉的樟木箱......"
    "換成帶蟲蛀的柳木。"
    石敬突然將半枚鎏金虎符浸入蛇血。"記得摻七錢幽州龍脈磚的碎末。"
    北新城。
    朱權指尖摩挲著孫逸藥鋤柄,刻痕裏滲出的鬆煙末染黑了指腹。
    呂綺玲斷鐲尖忽然挑起塊青磚,磚背陰刻的蟒紋正與州牧奏折上的血牡丹吻合。
    "白將軍可識得這種印泥?"
    白起錯銀刀鞘輕磕箭垛,震落的冰碴裏裹著信鴿絨毛。
    "摻了曼陀羅汁的鶴頂紅,遇血會顯蛇鱗紋。"
    朱權突然撕開大氅襯裏,銀線河流紋浸入銅釜殘藥。
    墨綠藥汁翻騰間凝成幽州水脈圖,州府方位盤踞的赤練蛇影正撕咬"北新"二字。
    "速查舊倉的樟木箱。"
    他腕間青筋突起,蜀錦碎片在藥液中沉浮。
    "石敬要借柳木蟲蛀孔傳硝石入倉。"
    呂綺玲火折子照亮敵樓梁柱,某根榫卯接縫處粘著孔雀石粉。
    "就像那日被燒毀的藥材車,青岡木芯嵌的也是這種碎......"
    城頭忽起鴉群驚飛,六隻灰影掠過星河。
    白起刀鋒破空,斬落的信鴿腹腔裏掉出半塊帶牙印的鎏金符。
    符上"敕造"二字被蛇毒腐蝕,邊緣泛著詭異的胭脂色。
    孫逸藥鋤突然鑿向地磚,青銅鋤尖挑起團粘著血痂的麻布。
    "流民身上的蛇鱗開始蛻皮了。"
    孫逸枯指捏碎血痂,裏麵裹著的竟是半片未燃盡的奏折殘頁。
    朱權就著月光細辨,焦黑的"三百死士"字樣旁,隱約可見石敬特有的蛇形花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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