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命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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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罪行,我打死也不認!
    ——程思美
    身處山巔,再看無勝,秦燕雛似乎已有預感,多年後他們重逢,就在魔築的鷹落澗上,秦燕雛仍是秦燕雛,無勝是否也仍舊是無勝?
    ……
    人道已緩緩崛起了,他們在漆黑世界中引得了天雷之火,加以保存,以此驅趕猛獸,生火做飯,但好景不長,一場傾盆大雨把來之不易的火種打滅,人道再度陷入漆黑暗夜。
    火種已成了一堆灰燼,秦燕雛俯身觀察,心有戚戚。
    不久,各類猛獸席卷而來,阿修羅道的戰火也洶湧而過,人道損失慘重,隻餘數百人龜縮於首陽山上,憑借一條蜿蜒曲折的大水抵擋各路大敵。
    無人可以想象,人族先賢竟隻憑幾百人保存下希望的種子,曆經無數風霜歲月,綿延成林。
    而在首陽山上,他們的生死困局似乎已是顛不破的既定命運了,一條巨大黑蟒泅渡大水,登頂而上,帶著凜冽殺機要實施一場滅族殺戮了!秦燕雛急扭頭去看無勝,無勝笑道:“你想怎麽做?”
    秦燕雛始終是個思慮謹慎的人,沉吟道:“我定然要出手,若我有能力擊退黑蟒,就放手一搏,若實力不濟,便要拜托大師父了。”
    無勝點頭,“去吧,凡事得先做了再說。”
    秦燕雛當即動身,飛速掠向首陽山,身側一抹鮮紅血色伴他一路同行,到達山腳,發現嗚嗚泱泱一堆猛獸環伺,大多沒有渡水經驗,不敢貿然下水,眼見有人來到,紛紛舉著爪子亮起獠牙,個別的已尋著了武道或神道門檻,有修為傍身,嗷嗷叫著朝秦燕雛奔來。
    出手即最強殺招,腳下頓生無底洞,洞口躥出一把無底刀,秦燕雛奮力握刀,大刀闊斧,迎敵而上!
    無勝立身於遙遠處,遠觀戰局,秦燕雛浸淫法道多年,體魄雖不如某些龐然巨物,但打得有來有回,又有血色傍身,自是無虞。他又將目光投向更遠處,一道巍然身影裹著破爛的草衣狂奔而回,雙手各握著黑炭石,石頭上有火苗蹦蹦跳跳。
    等待大漢來到山腳,便見到了此生難以遇見的景象,那一襲血衣大殺四方,手起刀落,逼退一眾凶獸,又動身狂奔,躍上山巔,在脆弱無力的人道麵前橫空降臨,一刀劈向黑蟒。
    大漢緊隨其後,周身蕩漾衝天火焰。
    黑蟒皮糙肉厚,秦燕雛賴以成名的大刀對其無法奏效,激起了黑蟒凶性,一頭撞來,秦燕雛急掠出去,倒低估了此蟒速度,一個甩尾使出來,正中秦燕雛心口,打得他倒跌出去,肺腑血氣翻湧。
    “我來助上仙!”火人大漢飛奔上山,雙掌各出濃烈火焰,撲向龐大黑蟒,黑蟒驚駭,往日裏下個雨打個雷,起把大火可是能把蛇燒焦的。
    當下不敢猶豫,蹭蹭蹭遊走,大漢緊追不舍,一逃一追下,黑蟒龐然身軀又奪去數個逃跑不及的人道,氣得大漢嗷嗷叫。
    山上不利逃跑,黑蟒掉頭要下山,大漢高舉雙手,兩團大火球以迅雷之勢擊中大蟒,大蟒吃痛,翻滾兩圈後不敢停留,繼續奔逃。
    大漢在後頭追得氣喘籲籲,即將抵達山腳,黑蟒瞧見了生機,扭頭開始挑釁,這一扭頭不打緊,登時駭了它一大跳。
    有一抹血衣正踏足於黑蟒寬大背上,它自己竟毫無察覺,端看這血衣,模樣與首陽山這群人族如出一轍,卻光著個頭,沒長頭發,血衣還飄飛著血滴,有點嚇蛇。
    它慌忙扭頭繼續狂奔,前方驟然現出個漆黑大坑,坑中有把刀騰空橫掠,無底刀殺它個猝不及防,秦燕雛裹上此生最引以為傲之法道輝煌,至強一境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刀橫抹而過!
    血流激湧,大蛇死了。
    下一刻,血衣和大漢都身處山頂,黑蟒的屍體蜷伏於他們身側,秦燕雛則仍舊立身於山腳,仰望著山頂。
    血衣手中有個鋒利的小石片,割開黑蟒皮肉,對眾人道:“此獸皮甲結實,取來防身,無懼凶獸,肉可吃,血可飲,以火灼之。”
    眾人聽他話,齊心協力扒蟒皮,個個喜笑顏開。
    血衣直起身,遠望山腳,此時無勝正與秦燕雛並肩,也不知血衣是看他抑或在看並肩作戰的秦燕雛?
    無勝問道:“知道他是誰?”
    秦燕雛不假思索:“血衣菩薩!”
    ——
    尹素探手抹去一地周身魔息,方才師弟心性明顯出現巨大波動,不知是好是壞,反正魔息異常濃鬱,守在門外的一雲也被驚動,正趴著門縫看呢。
    安撫住一地,尹素從床頭的小抽屜裏摸出串佛珠,珠子不大,但晶瑩玉潤,品色很不錯。
    將佛珠套上一地右手腕,這才起身出門。
    一雲筆直地站著,笑著打聲招呼,尹素在凳子坐下,問他道:“練了一天的棍,可有心得?”
    一雲嘿嘿笑道:“有,但是不太多。若隻是慢下來,卻不知什麽才是個慢,終究有些摸不著頭腦。”
    尹素點點頭,此種情形與一地如出一轍,若要一地想出破局之法,便隻能從一雲身上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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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素抬頭看,啪嗒!
    大腦門又濕漉漉,一雲摸摸腦袋,不用想也知道是啥,攤開手一看,果然又是一滴血。
    迎上一雲鬱悶眼神,尹素率先挪步,道:“走吧,去一個地方。”
    一雲回頭看禪房,不是很放心把師弟獨自留在此處,再回頭時,尹素已然出了後院,一雲不敢耽擱,忙追了出去。
    兩個人一路出門下山,一雲心有愁緒,悶悶不言,臨近山腳,尹素忽問道:“師弟,師父對你二人如何?”
    “啊?”
    “有沒有想過離開師父,下山曆練一番?”
    一雲後知後覺,納罕道:“莫不是要我去闖蕩江湖,在社會上打拚一番?”
    “是這個意思。”
    一雲登時不樂意起來,叉腰道:“這是你的主意還是師父的?我在迦持院待得好好的,這是要給我趕走?”
    尹素沒想過強求,轉頭繼續行路,輕聲道:“我也時常不著家啊。”
    二人一路緩行,走了小半個時辰,來到鎮子最東頭,是東山村地界,再前行半裏地,有座小破廟,供的不是佛祖,是位長髯大帥,怒目凶相,雖束以高冠博帶,發型卻仍舊散亂不羈。
    本身是座道門天官像,尤以手中一棵青鬆鞭矚目。
    尹素道:“這是大帝廟,咱們小鎮子還未建立時就存在於此的東嶽大帝真身祠廟,你自小在這長大,沒來看過?”
    一雲苦笑道:“咱們師父啥樣你知道的,門戶之見很嚴重,我是個和尚,哪敢來天官廟?”
    “那是你的誤解。”尹素推門進廟,說是門,實則隻剩兩扇門板擱那晃悠,一推,踢裏哐啷倒了一地。
    灰塵四起。
    一雲忙著揮手驅趕灰塵,咳嗽著,見到尹素自供桌上取下盞燈來,燈芯散發微弱燭光。
    “你看,這是長命燈,師父為師弟求來的。”
    一雲快步上前,仔細端詳,良久,才道:“我聽說長命燈是給人續命用的,隻要燈芯還燃著,人就還活著,這是不是真的?”
    “不錯。”
    “可是燈芯燃燒如此微弱,是不是一地命在旦夕?”
    “不錯。”
    一雲便怔怔地盯著燈火,又伸手抓抓腦袋,不解道:“你隻告訴我要慢下來,可若真的慢下來,又該如何救他?”
    尹素並不直接回答於他,擎著燈來到廟外,仰觀天外,開始問出困擾師兄弟兩個的最根本問題:“師弟,你與一地,是何關係?”
    一雲道:“我與他是同胞兄弟,現在一同進了師父的門,更是師兄弟。”
    “近來發生於你與他身上的離奇怪異之事,你怎麽看?”
    一雲開始摸腦門,苦惱道:“的確是很怪異,這幾日我也時常回想,好像就是從王黃金那四個道士來了鎮子後,一切都開始有了變化。就在那一日,便遇見了黑白無常上門拿人,這些怪力亂神我隻在村頭老王說書裏見過,可從未實際去打照麵,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我和一地跟平常人是絕對不一樣的。
    再後來,被小純陽宮殺了一次,其實吧,這件事所隱藏的初衷我誰都沒有說過,那會兒我和一地去小純陽宮請人做法,那群牛鼻子狗眼看人低,嫌咱們窮酸,我就出手教訓他們,你以為我沒見到呂定方手裏那把刀嗎?我實在是想死一次,就憑這死一次,我就能弄明白隱藏在我和一地身上的謎團。”
    他的眼中有精光,狡黠,也多了些智慧。
    尹素對他倒刮目相看起來,“弄明白這個謎團了?”
    一雲從他手中接過長命燈,看兩眼,道:“很久以前,一地問我,這個世道一定就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壞麽?
    難道不是嗎,這個人不好,那不就是個壞人嗎?
    前些日子我失去知覺,但腦子沒壞,所以就一直在看著一地,他好像跟我截然不同,我們就是兩個極端,我平素閑不住,愛往山下跑,他則始終守著我,幾乎寸步不離,喂我吃飯喝湯,帶我出門遛彎。我又是個嘴閑不住的,可他守著我時,我看得出他有許多話想說,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你看我們兩個,真的是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真的是符合了非黑即白的道理。
    但是,誰黑誰白?”
    一雲蹲下去,撫摸著燈,悲傷在他身邊蔓延,許久,他才鼓起勇氣,問道:“師兄,我究竟是誰?”
    “師兄,我究竟是誰?”尹素重複著,似乎念起了許多往事,不經意歎息起來,拍拍一雲肩膀,道,“想不想去時間城看看?”
    一雲抬頭道:“一地怎麽辦?”
    “他困在地獄道,在哪裏都是一樣的,隻要你學有所成,他自可安危解除,帶你來此,隻是想告訴你,無需太過掛心他,此去時間城,我或許也帶了私心,深入時間數多年,我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更不知還有多少歲月可以陪伴你,就利用時間城這段時間與你好好度過,待你救出一地,咱們就要分別了。”
    一雲多了幾分不解,起身道:“師兄不是早已安排好了,你帶況慈師侄去時間城,我與宋來和一地留守迦持院,怎的忽然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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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素語調低沉,鄭重道:“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有些暗流洶湧已然朝迦持院來了!”
    ——
    一路緩行,一駕馬車兩個人,出了鎮子,道路旁是田壟處處,雖被前些日子的大雪壓彎了腰,仍難掩綠意幽幽。
    “你說,未來的你我,會有何等際遇,又會變作什麽模樣呢?”
    閑來無聊,就開始跟徒弟聊天了,其實不過是自言自語,臭小子生死未卜,哪能聽得見。
    “枯樓一案戛然而止,是我的私心,早在宗師離去之後,我就下定決心必須查明白這案子,它牽扯越廣,便意味著影響深遠。然而呢,然而呢,我的好徒弟,枯樓中那道魔息濃重的影子,又叫我不得不打消了繼續的念頭。”
    他目視前方,語調低沉下來,“此去終南山,我且看你造化,若你當真被魔息裹挾,你的師父就要清理門戶了!”
    此語甫出,他一下子記起來前日裏身處迦持院,在那個元宵節的午後,與無勝住持的一席話。
    “護犢情深,咱們這些做師父的,一定都是一樣的心緒。”
    “擔心是一樣的,操心更是一樣的,一模一樣。”
    他轉身開門,去看昏睡著的狄鷹,狄鷹此時少年模樣,濃眉大眼,與年輕時的袁讓是很相似的。
    看了兩眼,把門關上,繼續趕路。
    ——
    同樣駕馬趕路的,還有西疆黃沙中,踏上東歸征程的一行人。
    正午時分,尋個陰涼地,小商城外仍是觸目黃沙的境地,有綠洲是極為奢侈的事情,此處恰有兩棵枯樹,鍾繇便與袁讓動手搭帳篷,霍與夥同雪兒生火做飯。
    大家各司其職,便餘出個闕晚空和空與,遠出三裏地,負責警戒和探路。
    前邊出現幾堆糞便,走近些看,能分辨出來是馬糞,幹了許久,且看這馬糞規模,得是一支騎隊。
    空與湊近聞聞,馬糞性幹,無異味,便繞著這一大堆糞便轉圈圈,猜測道:“儀仗兵是不是走的這條路,他們也要回王朝,與咱們走一樣的路線大概是說得通的。”
    這個猜測是有把握的,不過儀仗兵是友非敵,闕晚空無需上心,帶著女兒四處逛逛,取出地圖看看,距離下一座西涼城尚有四五日路程,有得熬了。
    空與忽指著遠處道:“爹,駙馬爺!”
    闕晚空早注意到有個踉踉蹌蹌的人影向此間逼近,定睛再看,就看見了駙馬程思美衣衫碎裂,麵目有血,跌跌撞撞地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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