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雙沒有任何溫度的眼睛。
    黑白分明，漂亮的眼尾微微上挑，卻看不出絲毫情緒。
    江凝煙被晃了神，還沒反應過來，端著的破碗已經被猛地打翻。
    男孩明明很瘦小，力氣卻出奇地大，狠狠一推，就讓她摔倒在地。
    她顧不得掌心的疼痛，一把揪住男孩的手腕。
    “別出去，外麵有壞人！”
    話音剛落，幼年版陸秉川身形一頓，猛地轉過頭看她。
    江凝煙意識到這話有點毛病，外麵有壞人不假，可她“自己”也是個壞人。
    她努力用自己最溫柔的語氣開口，“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你別出去，有機會我放你走。”
    陸秉川靜靜看著她，沒出聲。
    江凝煙猶豫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小朋友，相信我好不好？”
    也不知道在這個夢裏，陸秉川是不是真處在童年的心智水平。
    沒得到回應，江凝煙輕輕拉了下他的手。
    沒用力，卻一下子把人扯到了麵前。
    江凝煙明白了，這孩子估計好多天沒吃過飽飯了，身體虛弱到極點，扛不住了。
    她幹脆把人拉到裏屋，指了指破舊的土炕，“上去。”
    陸秉川站著沒動。
    “需要我抱你嗎？”江凝煙很好心地問。
    陸秉川抬眸看了她一眼，終於有所反應。
    顯然不想讓她動手。
    江凝煙看他乖乖躺在了床上，很是欣慰。
    扯過一旁半新不舊的被子給他蓋上，“在這等我。”
    該說不說，這家人是真的窮。
    屋子裏的一切都破破爛爛，像是幾個世紀傳下來的。
    江凝煙換了隻豁口破碗，倒了些水端回去。
    “喝吧。”
    陸秉川很乖地接了過去，咕咚咕咚幾口喝光。
    這麽聽話？
    江凝煙有些詫異，很快又想明白。
    估計陸秉川打小就聰明，知道不能跟人販子硬碰硬，必須先放鬆對方的警惕。
    還挺有計策的。
    江凝煙去廚房看了眼，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一點能吃的。
    本以為是藏得嚴實，可翻箱倒櫃之後，發現這家裏是真的沒吃的。
    她隻好餓著肚子，端了盆水回去。
    把毛巾打濕後，朝陸秉川走了過去。
    “給你擦擦臉。”
    沒等拒絕，她的手已經伸了出去。
    被碰到的瞬間，陸秉川肉眼可見地身子一僵。
    像隻受傷的小獸，默默攥緊了拳頭。
    擦掉灰塵，他皮膚是一種不正常的蒼白，額角還有一個剛結痂的傷口。
    看他手臂上道道青紫，不難想象，衣服蓋著的地方還有多少傷痕。
    難怪陸秉川日後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性子，吃了這麽多苦頭，沒心理變態已經很好了。
    江凝煙不知道這個夢有多長，嚐試呼喚係統後也沒有回應。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於是又摸了摸陸秉川的頭，“天不早了，你睡覺吧。”
    雖然窗外太陽正旺，但她可以當做沒看見。
    陸秉川也很配合，抿了抿唇，閉上眼睛。
    他睫毛真的很長，鼻梁也高。
    以後要是有了孩子，絕對會很好看。
    意識到自己在對著一個小男孩胡思亂想，江凝煙趕緊晃了晃腦袋。
    她不是，她沒有！
    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響起。
    咕嚕嚕的，似乎是……她的肚子在叫。
    這具身體的主人，估計也很久沒吃飽了。
    正當她思考去哪找吃的，一低頭，就對上男孩黑曜石一般的瞳孔。
    陸秉川從懷裏拿出一個東西，遞給她。
    江凝煙水眸微微睜大，這竟然是一塊放了不知多久的玉米餅。
    幹巴巴的，硬度和金剛鑽有一拚。
    “給我吃？”
    陸秉川點了點頭。
    江凝煙大為感動，這孩子也太乖了點，藏在懷裏的東西都主動分享。
    隻不過，她實在下不去口啊。
    在陸秉川專注的目光下，她硬著頭皮咬了一口。
    玉米餅連皮外傷都沒受，她的牙倒疼得厲害。
    她扯了扯嘴角，隨手把餅子擱在桌上。
    “我不餓，等等再吃。”
    不久，陸秉川閉上眼，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
    江凝煙沒忘記自己的目標：降低黑化值。
    可這夢裏的迷你陸秉川，乖乖巧巧的，完全不像打算拿她撒氣的模樣。
    那麽，不如帶他逃跑，避免再經曆一次拐賣？
    江凝煙旋即又否定了這個念頭。
    陸秉川現在太虛弱，跑不了多遠。
    而且她現在身形矮小，沒辦法一直背著他。
    沒等她想出對策，門板忽然被敲響。
    “老三家的，開門！”
    江凝煙趕緊走過去，打開門，看見一個黑瘦的老婆子。
    一句話沒說，很不客氣地抬腳往裏走。
    江凝煙攔住她，“你等等。”
    老婆子眉頭一皺，“那孩子呢，趕緊領出來瞧瞧，長得醜了我可不要！”
    看來，是“買家”提前來了。
    江凝煙雙手叉腰，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架勢。
    “漲價了，五十塊錢，愛買不買。”
    老婆子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我說老三家的，你瘋了？一個男娃子，頂了天也就十五塊錢！”
    江凝煙擺擺手，“五十塊錢，少一分都不行！”
    她故意把價格說得很高，這個年代，就算想要兒子，也沒人會花這麽高的價錢。
    老婆子火了，“我呸，大白天你就做上夢了，老娘不買了！”
    扔下這句話，跛著小腳氣衝衝走了。
    江凝煙鬆了口氣。
    一轉身，脊背忽然竄起涼意。
    陸秉川正站在裏屋，手死死抓著門框，看她的眼神仿佛狼崽子般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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