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焚骨崖比傳說中更恐怖。
    林默攥著老道給的青銅鑰匙，指尖幾乎要掐進掌紋。鑰匙末端百草紋泛起幽光，竟將籠罩山崖的毒霧撕開一道裂隙。他剛踏進瘴氣範圍，身後就傳來窸窣聲——三具掛著藥王穀腰牌的屍體正用指骨摳挖岩壁，空洞的眼眶裏跳動著青綠鬼火。
    "跟著屍妖走。"老道的聲音突然在耳畔炸響，"它們去的地方，就是活人禁地。"
    腐屍脖頸突然扭轉一百八十度，下頜骨哢嗒作響。林默強忍嘔吐欲，跟著這群行屍走向崖底。越是深入，岩壁上鑲嵌的人骨越多，有些頭蓋骨上還殘留著金漆符咒。當繞過第七個彎道時，眼前景象讓他踉蹌著扶住岩壁。
    成千上萬的屍骸堆積成塔，塔頂懸浮著九尊青銅丹爐。爐身上纏繞的鎖鏈正在緩慢蠕動，竟是無數條首尾相銜的赤鱗蛇。最駭人的是丹爐下方跪坐著百餘活人，他們天靈蓋插著翠玉管，管中流淌的腦髓不斷滴入爐火。
    "新來的試藥人？"沙啞嗓音從背後傳來。
    林默猛地轉身。說話的是個隻剩半邊身子的老者，左半截身軀爬滿紫黑色丹毒，右半邊卻如嬰兒般光潔。"別怕，老朽是第三百六十一號藥人。"他咧開沒有牙齒的嘴，"南宮家的千蛛噬魂丹，就是拿我的肝煉的。"
    未等林默答話，頭頂突然傳來金鐵交鳴聲。九條鎖鏈應聲斷裂，赤鱗蛇雨點般墜落。那些呆滯的試藥人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嚎叫，開始瘋狂撕咬彼此的血肉。
    "丹噬開始了！"半身老者突然將林默撲倒，"閉氣！別讓蛇血濺到——"
    話音未落，一條赤鱗蛇正砸在老者背上。蛇屍爆開的血霧中，林默看見老者殘缺的身軀正在融化，裸露的脊椎骨上浮現出熟悉的暗金紋路。
    "巫族...果然是巫族..."老者僅剩的右眼迸發出精光，"告訴大祭司，南宮家用活人血祭...啊！"
    三條赤鱗蛇貫穿了他的咽喉。林默連滾帶爬地躲到屍骸塔後，卻發現手中青銅鑰匙變得滾燙。鑰匙尖端自動指向丹爐群中央，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刻滿人麵的石門。
    "用你的血塗在饕餮紋上！"老道的聲音裹挾著雷鳴，"快！"
    林默咬破指尖按向石門。血液接觸青銅的刹那，整座屍骸塔劇烈震顫。門縫中溢出的黑霧凝成九隻鬼手，將他硬生生拽入門內。在意識消散前的瞬間，他看見南宮霄正站在崖頂冷笑，掌心托著一枚刻有自己生辰八字的巫毒娃娃。
    ......
    黑暗中有星火亮起。
    林默睜開眼時，正對上一盞青銅古燈。燈座雕刻著九條蟠龍銜尾的異獸，每片鱗甲都在流轉不同顏色的火焰。老道盤坐在燈影之外，佝僂的身軀被火光拉成扭曲的巨人。
    "這裏是焚骨崖真正的核心。"老道屈指輕彈燈盞，青色火焰中浮現出藥王穀開派祖師的虛影，"三千年前，藥王穀修士為求長生，用十萬巫族血魂煉製九轉金丹。"
    各色火焰接連爆燃。赤焰裏是頭戴骨冠的巫族祭司被剜去雙目，白焰中可見南宮家先祖將嬰兒投入丹爐，紫焰內赫然顯現出林默母親被鐵鏈鎖在祭壇上的畫麵。
    "你母親是最後一代巫女。"老道抬手攪碎火焰幻象，"她在你血脈中種下天妒印，本是想封住你繼承的巫族神通，卻誤打誤撞破了修真界的靈根鐵律。"
    林默突然感覺丹田劇痛。內視之下，原本空蕩蕩的經脈裏爬滿黑色咒文，正在瘋狂吞噬四周的靈氣。"前輩為何知曉這些？"
    "因為老夫就是當年煉丹的主爐之一。"老道掀起道袍，露出半透明身軀內跳動的金色爐芯，"藥王穀稱我青陽子，巫族叫我...噬魂鬼匠。"
    燈焰驟然變成慘白色。林默這才發現老道腳下延伸出九條鎖鏈，另一端竟連接著九尊丹爐。每當爐中傳來慘叫，鎖鏈就會收緊一分，將老道的魂體勒出蛛網般的裂痕。
    "時間不多，仔細聽好。"老道將青銅燈按進林默眉心，"九劫燈能引動你體內天妒印，以丹毒為薪柴，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淬體之道。"
    撕心裂肺的疼痛從骨髓深處炸開。林默慘叫倒地，皮膚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丹毒咒文。老道卻抓起一把赤鱗蛇塞進他嘴裏："吞！這些畜生吃了三百年試藥人，血肉裏都是最精純的藥力！"
    劇痛與腥臭中，林默的意識逐漸模糊。恍惚間又回到七歲那年，娘親握著他的手在沙地上畫符："阿默記住，巫族不修元神，隻煉肉身。我們的血骨就是最好的法器..."
    當最後一絲意識即將消散時，丹田突然爆發出熾烈金光。黑色咒文在皮膚下遊走成玄奧圖騰，竟將體內淤積的丹毒全部吞噬。林默猛地睜眼，發現掌心飄著一簇青銅燈焰，焰心裏沉浮著九個古篆——九劫涅盤經。
    "成了。"老道魂體已淡如青煙，"接下來三十年，你每夜子時來此淬體。"他殘存的右手指向南宮霄方才站立處，"但別忘了，那些丹爐裏煉的...可都是你的同族。"
    岩壁轟然坍塌。林默被氣浪掀飛回崖頂時，懷中多了一卷獸皮。晨曦中展開細看，繪著的竟是藥王穀地下縱橫交錯的密道，其中一條赫然直指南宮家禁地。
    他顫抖著撫摸眉心燈印。遠處傳來晨鍾聲，新入門的弟子們正在領取玉牌。而在他影子的邊緣，一縷黑霧正凝成饕餮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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