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樓的沉香混著女兒紅的氣息，在紗帳間織成張粘稠的網。紅袖倚著錦繡軟墊，蔥白指尖捏著枚黑玉棋子，腕間紅綢與棋盤邊的血珊瑚相映成趣。
    她附身的花魁"月棠"今夜描了金粉勾的眼尾，垂眸時像極了當年在謝明遠書房偷棋譜的小狐狸。
    "姑娘這手五五開星，倒是暗合東海潮汐之數。"
    三皇子蟒袍下的手指叩了叩檀木棋枰，蟠龍玉佩在燭火中泛著冷光。
    棋盤紋路突然扭曲了一瞬——那根本不是普通木材，而是浸泡過龍血的沉香木，每道木紋都藏著蓬萊島的暗礁走向。
    紅袖的狐尾在識海裏輕輕一掃，棋子落定時濺起熒粉："殿下這招"鐵鎖橫江"，莫不是要堵死東海三十六港？"
    她故意讓尾音打著旋兒，像極了風月場裏撒嬌的調子。
    三皇子果然傾身向前，蟒袍掃亂了棋局，一枚白子順勢滾進她袖中——棋子背麵蝕刻著微型海圖，標注的正是墨門機關城的位置。
    "陸大人近來常往海邊跑，姑娘可知所為何事？"
    三皇子突然按住她拾棋的手，指尖劃過掌心時，一道傀儡符的涼意鑽進血脈。
    紅袖腕間紅綢無風自動，狐火在經脈裏燒化了那道陰氣，麵上卻笑得愈發嬌媚："陸大人愛撿貝殼，說是要串成鏈子送人呢。"
    棋枰突然震顫，西北角的"天元"位裂開細縫。
    紅袖的鞋尖輕輕一碰，桌下機關匣裏的青銅蝙蝠還未振翅，就被她裙擺裏竄出的狐尾絞成碎片。這些動靜落在旁人眼裏，不過是美人抬袖掩唇的嬌羞。
    "啪！"
    黑子重重敲在"七九"路，震得棋罐裏的白子跳起三顆。
    紅袖輕輕地抬起手，優雅地將一縷垂落在額前的發絲攏到耳後。她的動作輕盈而自然，仿佛隻是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但實際上，她是在巧妙地掩飾額角滲出的細汗。
    就在她的發簪尖端觸碰到其中一顆白子時，隻聽“哢嚓”一聲輕響，白子竟然應聲裂開，一小撮熒光粉末像雪花一樣簌簌落下。這些粉末在空氣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夜空中的點點繁星。
    紅袖的臉色微微一變，她立刻意識到這些粉末並非普通的東西，而是醉月樓那些鮫人脂裏所摻雜的輻射塵！
    就在這時，三皇子突然猛地推枰而起，他的蟒袍廣袖如旋風一般掃過棋盤。隨著他的動作，原本平靜的沉香木棋盤上的紋路驟然發生了變化，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操控。
    眨眼之間，一幅完整的東海布防圖浮現在了棋盤之上。然而，細心的紅袖立刻發現了其中的端倪——臨淵港的位置明顯偏移了半寸！
    紅袖的瞳孔微微收縮，她的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張假圖上所顯示的暗流走向，竟然與三日前陸九霄在龍塚中見到的那份完全一致！
    就在她驚愕之際，隻見她的指尖突然燃起一團狐火，這團火焰順著她的手指迅速鑽進了棋枰之中。
    然而，就在狐火接觸到棋枰的瞬間，紅袖突然發出一聲嬌呼：“這棋子好燙啊！”她的手像觸電一樣猛地縮了回來。
    緊接著，紅袖似乎是被燙得有些慌亂，她的手臂一揮，不小心打翻了旁邊的琉璃燈盞。燈盞裏的火油如傾盆大雨般潑灑在棋盤上，瞬間將整個棋盤都點燃了起來。
    就在火油與棋盤接觸的一刹那，隻聽得“砰砰”數聲悶響，十二枚棋子竟然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應聲爆開！
    每一顆爆開的棋子裏，都蜷縮著一隻青銅蠱蟲。這些蠱蟲的身體泛著墨門機關特有的冷光，而它們的觸須則呈現出苗疆屍蠶的製式，看上去詭異而恐怖。
    三皇子臉色驟變，蟒袍下的手已按在腰間軟劍上。
    紅袖卻撚起隻垂死的蠱蟲，朱唇輕吹："殿下這"聽風蠱"養得糙了些，鱗粉都沒抹勻呢。"
    蟲屍在她掌心燃起幽藍狐火，火中映出隔壁雅間的情形——四個黑衣人耳貼牆壁，額間都烙著天機閣的"巧"字。
    "本宮最恨蟲蟻。"三皇子突然輕笑，劍鋒卻挑向她咽喉，"尤其是......成了精的。"
    紅袖仰麵下腰，發間金步搖射出一串毒針，將撲來的蠱蟲釘在梁上。針尖沾著的鮫人血遇風即燃，在房梁燒出個"巽"字——正是蓬萊島水牢的真正方位。
    "殿下可知這棋枰的來曆？"她足尖勾翻矮幾，沉香木斷麵露出龍宮特有的年輪，"埋過千年龍屍的沉香，用來鎮魂倒是極好......"
    狐火順著木紋遊走，竟在焦痕中拚出半幅歸墟海圖。三皇子瞳孔驟縮，軟劍突然轉向劈向棋枰——晚了半步，紅袖已抱著殘枰躍上房梁。
    更鼓恰在此時敲響，子時的梆子聲混著夜雨傳來。
    紅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窗縫外的黑影，那是陸九霄的白骨右臂，在簷角一閃而過，仿佛是在故意讓三皇子看到一般。
    緊接著，紅袖故意讓三皇子削去了半截衣袖，染血的鮫綃如花瓣般飄落，而她的身影卻在同一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悄然沒入了九州鼎的碎片之中。
    在這一刹那，隻有一句輕笑飄散在風中：“這局棋，妾身替殿下記著呢……”
    五更天的雨幕如簾，細密的雨絲打在醉仙樓最高處的琉璃瓦上，泛著冷冷的寒光。陸九霄站在窗前，手中摩挲著半截沉香木，木紋裏滲出的龍血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顆顆珠子，宛如血淚。
    “三皇子在臨淵港布了誅神弩。”陸九霄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能穿透這雨幕，傳達到遠方。
    然而，紅袖的殘魂卻虛弱地纏繞上他的右臂，輕聲說道：“假的。”她的聲音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但還是努力地解釋道，“真陣眼在棋盤‘三三’位對應的礁石下，需要用龍血澆灌三日，方能啟動……”
    隨著她的話音越來越弱，最後一點狐火也漸漸黯淡，最終無力地指著東方泛白的天際。在那裏，第一縷陽光正刺破烏雲，灑在蓬萊島的輪廓上，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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