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血手印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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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在發抖,冷汗順著脊背滑下,像有無數隻蟲子在皮膚上爬行。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我是林晚,一名調查記者,十年來跑過無數命案現場,見過腐爛的屍體、燒焦的殘骸,甚至親手翻過停屍房裏被縫合的胸腔。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恐懼是從骨頭縫裏滲出來的,帶著濕冷的腥氣,纏住我的腳踝,把我往深淵拖。
我顫抖著從包裏掏出錄音筆——那是我最信任的夥伴,銀灰色金屬外殼,邊緣已被磨得發亮。它記錄過黑煤窯工人的哭訴,錄下過被拐兒童母親的哀嚎,也捕捉過某個深夜精神病院走廊裏無人應答的腳步聲。它從沒讓我失望。我悄悄按下錄音鍵,指尖幾乎僵硬。
“……b17路末班車,乘客異常,司機無反應,有幻覺或集體精神幹擾跡象……”我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幾乎被車廂的寂靜吞沒。這句話是我給自己設的錨,是理性最後的防線。我要用語言框住這場荒誕,把它塞進“可解釋”的範疇裏。可話音未落,錄音筆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沙沙聲,像是老式收音機調頻時的雜音,又像是無數人在同時低語。
我心頭一緊,正要關掉它,那聲音卻驟然清晰——一個女人的聲音,極輕,極緩,仿佛從地底深處爬上來,帶著泥土的潮濕與腐朽的氣息:
“別相信車窗上的倒影。”
我渾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凝固。那聲音不像是從錄音筆裏傳出來的,更像是貼著我的耳廓在說,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垂,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緩緩抬頭,目光投向右側的車窗。玻璃映出我的臉——蒼白,疲憊,眼底有淡淡的青黑。那是我,卻又不像我。
因為那倒影的嘴角,正緩緩上揚。
一點一點,肌肉牽動,弧度加深,最終凝固成一個詭異的笑容。那不是我做的表情。我從未笑得如此扭曲,如此……滿足。那笑容像是從別人臉上借來的,又像是某種東西正透過我的皮囊,對著外麵的世界微笑。
我猛地移開視線,心髒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腔。可就在我轉頭的瞬間,餘光掃過其他車窗——每一扇玻璃上,都浮現出一隻隻暗紅色的手印,層層疊疊,像是無數人曾在這裏瘋狂拍打、抓撓、求救。那些手印顏色深淺不一,有的近乎黑褐,像是幹涸已久的血,有的還泛著濕漉漉的暗紅光澤,仿佛剛剛留下。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後退,後背抵上冰冷的扶手杆。可就在這時,最前方那扇車窗上的手印動了。
它緩緩移動,五指張開,指尖一點點向前延伸,像是從玻璃深處探出的手,正朝著我的方向伸來。那動作緩慢得令人發瘋,卻又無比堅定,仿佛它早已等了我很久。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可那手印依舊在動,指尖幾乎要觸到玻璃表麵。我猛地撲向車門,用力拍打:“停車!我要下車!求你!停車!”
司機依舊坐在前方,背影筆直,像一尊石像。他沒有回頭,沒有反應,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見。可就在我喊出那句話的瞬間,車子突然加速,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我整個人被慣性甩了出去,重重撞在金屬扶手上,肋骨一陣劇痛。
錄音筆從我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顧不上疼,立刻彎腰去撿。可就在指尖觸碰到它的瞬間,我愣住了。
筆身裂開了。
一道細長的裂縫從中間貫穿,像是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撐開。我顫抖著掰開它, expecting 看到熟悉的電路板和微型麥克風,可裏麵什麽都沒有。沒有電線,沒有芯片,隻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靜靜地躺在金屬殼內。
那是……骨灰。
我猛地後退,差點跌坐在地。腦子裏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在反複回響:這不是我的錄音筆。這從來就不是我的東西。
可它一直在我包裏,用了整整三年。我錄過多少聲音?我聽過多少亡者的遺言?是誰……把這東西放進我的包裏的?
車廂裏的空氣越來越冷,呼吸開始凝成白霧。我抬頭再看車窗,那些手印已經不再移動,而是開始緩緩向下流淌,像融化的蠟,又像滲出的血。它們匯聚在車窗底部,形成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你聽到了嗎?我們在叫你。”
我死死捂住耳朵,可那聲音卻直接鑽進腦子裏——無數女人的哭聲、孩子的尖叫、老人的哀歎,混雜在一起,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合唱。它們在喊我的名字。
“林晚……林晚……回來……”
“你欠我們的……還沒還……”
我蜷縮在角落,抱著頭,指甲深深摳進頭皮。可就在這時,錄音筆突然再次響起,沙沙聲中,那個女人的聲音再度浮現,這次更清晰,更近,仿佛就貼在我的耳邊:
“你小時候,是不是也坐過b17路?”
我渾身一震。
記憶像被撕開的傷口,鮮血淋漓地翻卷出來。
七歲那年,我每天放學都坐b17路回家。那天雨很大,我一個人在末班車等了很久。司機是個沉默的男人,從不說話。車上沒有其他乘客。可就在車過橋的時候,我聽見後座傳來哭聲。我回頭,什麽都沒有。可那哭聲一直持續,直到車子突然急刹,我撞上扶手,額頭流血。
第二天,新聞說那輛車墜河了,司機和車上七名乘客全部遇難。可我記得……那天車上隻有我一個人。
我……我是不是……也死了?
冷汗浸透了衣服。我顫抖著抬頭,看向車窗。這一次,倒影裏的“我”已經完全變了。那張臉蒼白如紙,眼睛漆黑無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它緩緩抬起手,指向我,嘴唇開合,無聲地說:
“輪到你了。”
我尖叫一聲,撲向車門,瘋狂拍打。可門紋絲不動。司機終於動了——他緩緩轉過頭,脖頸發出哢哢的聲響。他的臉……沒有五官,隻有一片平滑的皮肉,像被什麽人用刀刮過。
車子衝進隧道,燈光忽明忽暗。每一盞燈熄滅的瞬間,我都能看見車廂裏坐滿了人——全是濕漉漉的屍體,頭發貼在臉上,眼眶空洞,雙手搭在膝蓋上,齊刷刷地轉向我。
而我的錄音筆,在地上微微震動,骨灰從裂縫中緩緩溢出,灑在地板上,拚成兩個字:
“還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