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紅布包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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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理著檔案櫃最底層的抽屜,手指觸到一疊泛黃的紙頁。灰塵在斜照進窗的暮色裏浮遊,像某種無聲的絮語。這間舊檔案室平日沒人來,今天卻莫名地冷,冷得我指尖發麻。
“奇怪,三年前那場事故,記錄裏隻有六名死者。”我低聲念著卷宗上的文字,眉頭不自覺地皺起,“第七個……叫什麽來著?”
紙頁翻動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裏格外清晰,仿佛有人在我耳邊翻書。我停頓了一下,總覺得背後有道視線,可回頭,隻看見一排排沉默的鐵櫃,和牆上掛鍾緩慢移動的指針。
2339。
我繼續翻,直到最後一頁。
一張照片無聲滑落,輕飄飄地落在我的膝蓋上。
是林晚的工牌。
照片上的她穿著圖書館的製服,笑容溫婉,眼神卻像藏著什麽。我翻過背麵,一行手寫的小字映入眼簾:
“第七位乘客,自願留下。”
我的心猛地一沉。
林晚……是我們館去年調走的管理員。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人事記錄上隻寫著“離職”。可此刻,她的工牌怎麽會出現在這份三年前的事故檔案裏?
我盯著那行字,指尖發涼。三年前的那場事故——地鐵三號線深夜脫軌,七人遇難。可所有公開記錄都寫著六具遺體被找到,第七人失蹤。新聞後來草草結案,說是數據錄入錯誤。
可現在,這張工牌,像是一把鑰匙,撬開了某個不該被打開的門。
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那裏有一道淡淡的紅痕,像是被什麽勒過。可我從不記得受過傷。
風忽然從窗縫鑽進來,吹動了桌角的紅布包。
那是我今天帶來的午飯包,母親親手縫的,說是辟邪。她說,夜裏加班,別讓東西沾了身。我一向不信這些,可最近,總做同一個夢。
夢裏,我站在地鐵站台,穿白裙的女人背對著我,長發垂到腰際。她手裏拎著一個紅布包,和我的一模一樣。廣播一遍遍重複:“末班車即將進站,請乘客抓緊時間上車。”
可站台上,除了她,空無一人。
我每次都想走過去,可雙腳像被釘住。直到列車進站,車門打開,裏麵漆黑一片。女人緩緩回頭,臉是模糊的,隻聽見她說:“你該回來了。”
然後我就醒了,冷汗浸透睡衣。
我把工牌放回檔案,卻總覺得它在看我。
“小陳,還沒走?”同事老張探頭進來,嚇了我一跳。
“快了,查點舊資料。”我勉強笑了笑。
他走近,瞥了眼桌上的照片,臉色忽然變了:“這……這不是林晚嗎?她不是……”
“不是什麽?”我追問。
老張欲言又止,最後隻說:“三年前那場事故,她本不該在車上。可監控顯示,她確實上了末班車。第二天,所有人都找到了,除了她。”
“可記錄裏隻有六人。”我喃喃。
“對,因為……第七個人,不能算‘遇難者’。”老張聲音壓低,“據說,她是自己走進去的。站台監控最後拍到的畫麵——她站在車門前,對著鏡頭笑了笑,然後寫下‘自願留下’四個字,貼在車窗上。”
我渾身發冷。
“後來呢?”我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
“後來?列車脫軌,六人當場死亡。第七人……沒找到屍體,也沒找到任何痕跡。可每隔三年,市圖就會收到一個紅布包,裏麵是一張工牌,寫著‘第七位乘客,自願留下’。”
我猛地抬頭:“收到過幾次?”
“三次。”老張盯著我,“第一次是三年前,第二次是去年……而今年,就在你來之前,門衛說有人送來一個紅布包,交給了檔案室。”
我僵住了。
桌上的紅布包,靜靜躺著。
老張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在漸暗的房間裏。
我盯著那個包,心跳如鼓。
可就在這時,布包輕輕晃動了一下。
像是裏麵有什麽東西,正在呼吸。
我顫抖著伸手,解開結扣。
裏麵沒有飯盒。
隻有一張嶄新的工牌。
照片上的人,是我。
姓名:陳語。 職位:市圖書館檔案管理員。 入職日期:三年前。
背麵,一行熟悉的字跡:
“第七位乘客,自願留下。”
我猛地後退,撞翻了椅子。
不可能!我明明是去年才調來檔案室的!我翻出手機,查看入職記錄——屏幕一閃,時間顯示:2346。
而我的入職信息,赫然寫著:三年前。
記憶像被撕開一道口子。
我想起來了。
三年前,我確實在這裏工作。
那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接到母親電話,說父親病危。我衝出圖書館,趕往醫院。可地鐵末班車已過,我站在空蕩的站台,風很大,吹得我幾乎站不穩。
然後,她出現了。
穿白裙的女人,拎著紅布包。
“還有一班車。”她說,聲音輕得像風,“但需要有人留下。”
我問她什麽意思。
她笑了:“每一趟不該存在的車,都需要一個守門人。你願意嗎?”
我記得我搖頭。
可她遞給我一個紅布包:“拿著它,你就能救你父親。”
我接過。
然後,我上了車。
車裏漆黑,隻有廣播在響:“第七位乘客已登車,循環啟動。”
再醒來時,父親已康複,而我,回到了圖書館,仿佛一切都沒發生。可從那天起,我開始忘記時間,忘記某些人,某些事。我總在深夜夢到站台,夢到那列不存在的地鐵。
而每三年,我就必須送出一個紅布包。
送給下一個……即將成為“我”的人。
我顫抖著摸出手機,翻到母親的號碼。
撥通。
“媽,爸他……三年前,真的病危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沒有啊,你爸身體一直很好。倒是你……三年前那天晚上,你在圖書館加班,後來……就再也沒出來。”
我呼吸停滯。
“警察找了很久,說你失蹤了。可去年你突然回來,說自己隻是調休。我們都以為你好了……可你最近,是不是又開始做那個夢了?”
我掛了電話,淚水模糊了視線。
鏡子裏的我,臉色蒼白,脖子上的紅痕,正緩緩加深,像一道勒痕。
我低頭看表。
2347。
站台燈亮了。
風從窗外灌進來,吹起紅布包的一角。
我知道,車要來了。
我拿起工牌,輕輕放進包裏。
這一次,我不再掙紮。
因為我知道,拒絕,隻會讓循環更久。
而守門人,本就該留在門後。
我站起身,走向圖書館後門。
那裏,有一條沒人知道的地下通道,通向廢棄的地鐵三號線站台。
燈忽明忽暗。
廣播響起,電流雜音中,傳來熟悉的聲音:
“末班車即將進站,請乘客抓緊時間上車。”
我握緊紅布包,一步步走下台階。
風中,似乎有人在笑。
我抬頭,站台對麵,站著另一個我。
她衝我揮手,手裏拎著一個紅布包。
然後,她轉身,走進那列漆黑的列車。
車門關閉。
我站在原地,等待下一趟車的到來。
因為我知道——
三年後,會有一個女人,在檔案室翻開舊卷宗。
她會看到兩張工牌。
一張是我的。
一張是她的。
而風會吹起桌上的紅布包,輕輕晃動。
像在召喚。
像在低語:
“該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