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K—7引魂車
字數:3409 加入書籤
深夜十一點四十七分,城市像一頭疲憊的巨獸,喘息著沉入黑暗。高樓的輪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緩緩吞噬。霓虹燈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拉出長長的倒影,紅的、綠的、紫的,像血絲般在瀝青路麵上蜿蜒爬行。風從巷口鑽出,卷起幾張泛黃的傳單,又猛地撞在站台的鐵皮棚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像是某種警告。
我叫林昭,三十歲,獨居在城西的老式小區。今晚加班到淩晨,地鐵早已停運,打車軟件顯示“附近無車”,我隻能選擇這條冷門的夜班公交線——k7。可我記得,這條線路早在三個月前就因“運營虧損”被官方公告停運了。站台的電子屏本該滾動顯示下一班車的時間,可它卻一片漆黑,隻有底部貼著一張泛黃的a4紙,手寫著“k7末班:2350”。
我站在站台邊,風從背後吹來,帶著一股鐵鏽與潮濕泥土混合的氣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像是雨後腐爛的樹葉下藏著什麽東西。我低頭看了看手表,秒針正緩緩跳向“47”,而遠處,那輛編號為“k7”的公交車,正緩緩駛來。
它不像其他公交車那樣輕快,反而像一頭負重的野獸,輪胎碾過積水時發出沉悶的“咕嚕”聲,仿佛路麵下有什麽東西在跟著它一起移動。車燈昏黃,像是從舊夢中透出的光,照在站台的玻璃上,映出我模糊的影子——可那影子,似乎比我慢了半拍。
車門“嗤”地一聲打開,像是一口陳年棺木被緩緩推開。一股冷風撲麵而來,夾雜著黴味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腥氣,像是潮濕的布料裹著腐肉,在鼻腔裏久久不散。我下意識後退半步,腳跟卻撞上了站台的鐵欄杆。
“這車……不是早就停運了嗎?”我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吞沒。
可我還是上了車。
踏板發出“咯吱”一聲,像是踩在朽木上。車內空無一人,座椅是那種老式的綠色絨布,邊緣已經磨破,露出裏麵發黑的海綿。天花板上的燈管忽明忽暗,發出“滋滋”的電流聲,每一次閃爍,車廂的影子就在牆上扭曲一次,仿佛有無數人在角落裏蠕動。
我在倒數第二排坐下,位置正對著後視鏡。車窗玻璃布滿細密裂紋,像蛛網般蔓延,每一道裂痕都像在記錄某種無法言說的傷痕。我掏出手機想查路線,卻發現信號全無,ifi自動斷開,藍牙圖標灰了下去。屏幕忽然一暗,隨即浮現出一行扭曲的小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請勿在k7號車上使用電子設備。”
字體歪斜,墨綠色,像是從屏幕深處滲出的血。我猛地抬頭,心跳驟然加快。
司機沒有回頭。
他穿著一件早已淘汰的深藍色製服,肩章上繡著模糊的編號——“k704”。他的背影僵直,雙手牢牢握著方向盤,指節發白,仿佛在對抗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可最讓我渾身發冷的是——後視鏡裏,竟沒有映出我的臉。
鏡子裏隻有司機的後腦勺,和一片漆黑的車廂。我明明坐在那裏,可鏡中卻像被某種力量抹去了我的存在。
我緩緩抬起手,在空中揮了揮。
鏡子裏,什麽都沒有。
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我強迫自己冷靜,告訴自己可能是燈光問題,或是鏡子老化。可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再次閃爍,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模糊的照片——一個女人站在站台,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米色風衣,背影與我如出一轍。照片右下角,時間顯示:2018年11月17日,2347。
那是三年前。
而那個日期,正是我母親失蹤的日子。
她最後一次出現的監控畫麵,就是在城西公交站,穿著米色風衣,等一輛k7。
我母親曾是這輛公交的乘務員。二十年前,她在一次夜班途中“意外墜橋”,屍體三天後才在下遊被發現。警方判定為自殺,可她生前從未表現出任何抑鬱跡象。更詭異的是,事故當天的行車記錄儀全部損壞,司機也因“精神失常”被送進療養院,次年離奇死亡。
我從未相信那是意外。
而現在,我坐在這輛本不該存在的車上,看著鏡中消失的自己,聽著車廂裏越來越清晰的低語——那不是風聲,是有人在輕聲哼歌,調子熟悉得令人心悸。
是母親常哼的那首《月兒明,風兒靜》。
我猛地回頭,車廂依舊空蕩,可倒數第一排的座位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件米色風衣,整齊地疊放在那裏,袖口還沾著一點暗褐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
我的呼吸幾乎停滯。
車繼續前行,窗外的街景卻開始扭曲。原本熟悉的街道逐漸被荒蕪的野地取代,路燈變成了鏽跡斑斑的鐵杆,掛著破舊的紙燈籠,上麵寫著模糊的“奠”字。路旁的樹幹扭曲如人形,枝條垂落,像無數伸向車窗的手。
我再看向手機,屏幕又變了。
這次是一段錄音文件,標題是:“林昭,別回頭。”
我顫抖著點開。
裏麵是母親的聲音,沙啞而急促:“昭昭,聽我說,k7不是公交車,是‘引魂車’。它隻在每月陰氣最重的那天出現,接走那些不該活下來的人。司機不是人,是‘守門人’。他不載活人,隻載‘將死之魂’。你上車了……就說明,你已經死了。”
錄音戛然而止。
我猛地抬頭,後視鏡終於映出了我的臉——可那不是我。
那是一張蒼白浮腫的臉,雙眼緊閉,嘴唇發紫,臉上布滿水漬,像是從河底撈上來的屍體。而在我身後,車廂的最後一排,一個模糊的身影緩緩站起。
她穿著米色風衣,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緩緩轉過頭,嘴角咧開,露出一個不屬於人類的笑容。
“昭昭,”她輕聲說,“媽媽等你很久了。”
車燈驟然熄滅。
黑暗中,我聽見車門“嗤”地一聲打開,仿佛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冷風灌入,帶著河水的腥味和紙錢燃燒的焦香。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它們正一點點變得透明,像霧氣般消散。
原來,我並不是在回家的路上。
我是在被接走。
k7從不載活人。
而今晚,它終於等到了最後一個乘客——那個三年前就該死在橋下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