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K-7實驗場∶紅裙載體
字數:3905 加入書籤
我坐在k7號末班車的倒數第二排,窗外是被夜霧吞沒的城市輪廓。路燈像溺水的人,一盞接一盞地熄滅。車內的熒光燈忽明忽暗,發出細微的電流聲,仿佛某種低語,在耳膜邊緣輕輕刮擦。我沒有下車。車門關閉時發出沉悶的“哐”一聲,像是鎖死了某個不該開啟的結界。車子繼續前行,可我分明記得,這條線路在午夜十二點整就該停運了。
就在我低頭看表的瞬間,後門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像是金屬關節咬合,又像是一根鐵絲繃斷。我猛地抬頭,後門緩緩開啟,冷風裹著濕氣灌進來,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鏽味。
一個穿紅裙的小女孩走了上來。
她約莫七八歲,赤著腳,腳底沾著暗褐色的泥漬,每一步都在車廂地板上留下濕漉漉的印子。她的頭發濕得貼在臉頰上,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縷一縷地垂著,遮住了大半張臉。她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刷卡,隻是徑直走到我對麵的空位坐下,低著頭,一動不動。
我屏住呼吸。這輛車從上車到現在,除了我,再沒有第二個乘客。司機的背影僵直如木偶,後視鏡被調到了一個詭異的角度,恰好避開了後車廂的視野。
“小朋友,”我努力讓聲音平穩,像哄鄰居家走丟的孩子,“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你家長呢?”
她沒有回答。
幾秒後,她緩緩抬起頭。
那一瞬間,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她的嘴角裂開,皮膚被某種極細的金屬線貫穿,從兩側顴骨一直縫到耳根,像是被人用手術針密密縫合過。鐵絲鏽跡斑斑,嵌在皮肉裏,血跡早已幹涸成深褐色的痂,像幹枯的藤蔓爬過她的臉。她的眼睛是灰白色的,沒有瞳孔,像蒙了一層霧。
她抬起手,那隻手蒼白得近乎透明,指甲泛著青紫色,緩緩指向我的背包。
我下意識地往後縮,脊背抵住冰冷的窗玻璃。可就在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背包拉鏈不知何時已被拉開,拉鏈頭像蛇信子一樣微微顫動。而那本我正在研究的神經科學論文,正一頁頁自動翻動,紙張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人在低聲誦讀。
論文的標題是《意識在非線性時間中的延續性假說》。
我研究它整整三個月,試圖證明人類意識可以在時間斷裂中延續,甚至跨越平行現實。可此刻,那些熟悉的字句開始扭曲,頁邊的空白處,浮現出新的文字——不是打印體,也不是手寫,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字體,像是用指甲在紙上刻出來的,歪斜、顫抖,帶著某種古老的儀式感。
“k7號車不是交通工具,是實驗場。”
“你是第137號觀察者。”
“前136人,均已‘融合’。”
“她不是乘客,是載體。”
“你的背包,本就不屬於你。”
我猛地合上論文,可那幾行字卻像烙印一樣浮現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顫抖著去拉背包拉鏈,卻發現拉鏈紋絲不動,仿佛被什麽東西從內部鎖死了。我伸手進去,想把論文抽出來,指尖卻觸到一片濕冷——那不是紙,而是一層薄薄的、帶著彈性的組織,像某種生物的內膜。
我猛地縮手,掌心沾上了一抹暗紅。
血。
可那血……不是我的。
我再抬頭,對麵的小女孩依舊坐著,頭微微歪向一邊,那根縫住她嘴的鐵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她的手指依然指向我的背包,但她的身體……似乎比剛才更透明了一些。我能透過她的肩膀,看到座椅的金屬骨架。
“你……到底是誰?”我聲音發抖。
她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另一隻手,指向車窗。
我轉頭看去。
窗外本該是飛馳而過的街景,可此刻,玻璃上卻映出的不是夜路,而是一間巨大的、布滿金屬管道的地下實驗室。無數屏幕閃爍著腦電波圖譜,中央的培養艙裏,漂浮著數十個穿著紅裙的小女孩,她們的眼睛都睜著,灰白無神,嘴都被鐵絲縫合。
而其中一個,赫然是對麵這個女孩。
我的呼吸幾乎停滯。
就在這時,論文的最後一頁自動翻起,新的文字浮現:
“實驗目的:驗證人類意識在死亡後能否通過‘載體’延續。”
“方法:選取高敏感度個體作為‘觀察者’,植入‘記憶種子’,誘導其進入非線性時間場。”
“載體:k7線路末班車上的‘紅裙女孩’,實為第136號失敗品的意識聚合體。”
“你已被標記。融合進程:17。”
我猛地站起身,想衝向車門。可車門紋絲不動,門邊的電子屏卻亮了起來,顯示著一串倒計時:
【融合剩餘時間:004723】
“不……這不是真的……”我喃喃自語,可聲音在空蕩的車廂裏回蕩,像另一個人在說話。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不知何時也泛起了青紫色,指甲邊緣,竟浮現出極細的鐵絲痕跡,像是正從皮下生長出來。
我猛然想起,三天前,我在醫院做完腦部掃描後,醫生曾遞給我一份報告,說我的顳葉有異常放電,建議我“避免夜間獨行”。我當時一笑置之。可現在……我是否真的在那天晚上坐上了k7?
還是說,從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融合”了?
小女孩依舊坐著,可她的身體開始緩緩下沉,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拉入座椅深處。她的紅裙漸漸褪色,變成慘白,而她的臉,竟一點點……變成了我的模樣。
我驚恐地後退,卻被座椅卡住。背包突然劇烈震動,論文自動翻回第一頁,標題變了:
《第137號觀察者融合日誌》
而署名,赫然是我的名字。
我終於明白——k7號車從不停運。它隻在“時間裂縫”中運行,載著那些意識尚未完全消散的觀察者,一遍遍重演融合過程。而那個紅裙女孩,不是乘客,是“容器”,是前136次失敗實驗的殘念聚合體,用來引導下一個觀察者進入係統。
我是第137個。
而我的論文,從來就不是我寫的。它是係統植入的“記憶錨點”,讓我相信自己是研究者,實則早已是實驗品。
車燈忽明忽暗,我看見車廂兩側的座椅下,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地板流向我的腳邊。空氣中彌漫著鐵鏽與福爾馬林混合的氣味。司機依舊沒有回頭,可後視鏡裏,映出的已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張被鐵絲縫住嘴的、屬於我的臉。
論文最後一頁,浮現出最後一行字:
“融合完成時,你將成為新的載體。下一班車上,將有一個穿紅裙的小女孩,坐在你對麵,問你:‘這麽晚了,你怎麽一個人?’”
我低頭看向背包,拉鏈不知何時已完全閉合,表麵浮現出一道細小的縫合線,像嘴唇。
而我的嘴角,開始隱隱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