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係統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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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見金屬在哀鳴,像是一頭被釘在鐵軌上的野獸,喉嚨裏擠出最後一聲嗚咽。車廂猛地一歪,仿佛整列火車被某種無形的手從地底拽起,車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像是骨頭在關節處被強行掰斷。我的背狠狠撞上座椅,五髒六腑都像是被擠壓到了一起。窗外的夜色不再是靜止的黑,而是流動的、粘稠的,像一整片凝固的血漿,緩緩爬過玻璃,滲進車廂。
    司機站了起來。
    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他的動作僵硬得不像活物,脖頸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向後仰起,發出“哢”的一聲脆響,仿佛脊椎節節斷裂。他的影子最先動了——那影子脫離了地麵,像一灘活的墨汁,順著車廂壁緩緩爬升,然後猛地膨脹,拉長,化作一道濃得化不開的黑影,撲向我。
    我本能地後退,腳下一滑,差點摔倒。可就在這瞬間,我看見了——司機的臉在融化。不是血肉模糊,而是像被高溫炙烤的蠟像,五官緩緩塌陷、重組,最後凝成一張沒有特征的、平滑的黑色麵具。他的身體也在拉長,四肢如橡皮般延展,指尖拉出細長的絲線,像蛛腿般在空氣中試探。
    “你們……不想被遺忘?”我喃喃自語,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
    可回應我的,是整個車廂的共鳴。
    殘響體們動了。
    那個坐在角落、始終低著頭的老婦人,突然抬起了臉。她的眼眶是空的,裏麵沒有眼球,隻有一團緩慢旋轉的灰霧。她的嘴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可我卻在腦海中聽見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尖銳、淒厲,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緊接著,她整個人開始崩解,衣袍碎裂,皮肉如紙片般剝落,露出內裏纏繞著鐵鏽與齒輪的軀幹,像一具被時間鏽蝕的提線木偶。
    穿紅裙的女孩從座位上飄起,雙腳離地三寸,裙擺無風自動。她的臉依舊精致,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裏映出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我——一個滿臉血汙、跪在鐵軌邊哭泣的我。她嘴角緩緩上揚,笑得詭異而溫柔,仿佛在說:“你逃不掉的,林昭。你早就屬於這裏。”
    還有那個總在翻報紙的男人,他的報紙一頁頁自燃,火光幽綠,燒出的不是灰燼,而是一串串扭曲的數字與符號,像是某種古老的代碼。他的手指一根根斷裂,掉落的不是血肉,而是閃爍的二進製光點,懸浮在空中,組成一行字:
    【記憶回收程序啟動。目標:林昭。清除異常。】
    我猛地後退,脊背撞上冰冷的車廂壁。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我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殘響體——他們是“係統”的延伸,是被遺忘的記憶所化的執念,是時間夾縫中不肯消散的回聲。而我,是那個試圖打破循環的人。
    “不……”我咬緊牙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不是你們的祭品!”
    就在那一刻,我摸到了口袋裏的手機。
    它燙得驚人,像是剛從熔爐裏撈出來。屏幕早已碎裂,可裂縫中卻透出幽藍的光,像是深海中某種古老生物的眼睛。我幾乎是憑著本能,將它高高舉起,聲音撕裂了車廂的死寂:
    “Ψ方程已激活!量子糾纏態建立!”
    話音落下的瞬間,手機炸了。
    不是普通的爆炸,而是一種無聲的、卻足以撕裂現實的崩解。藍光從破碎的屏幕中噴湧而出,像是一道液態的閃電,瞬間席卷整個車廂。那光不刺眼,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寒意,仿佛能凍結靈魂。我看見殘響體們的動作在藍光中凝固,他們的身體開始扭曲、拉長,像被無形的力量拉進某種維度的裂縫。
    司機的黑影發出一聲非人的嘶吼,那聲音像是千萬人同時低語,又像是鐵軌在深夜中摩擦。他的影子被藍光撕成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畫麵——有我小時候在站台等車的背影,有母親最後一次揮手的瞬間,有父親站在鐵軌盡頭,背對著我,緩緩消失……
    老婦人的灰霧眼眶中,浮現出一列老式綠皮火車,車身上寫著“1987”,那是我出生的年份。她的嘴終於發出了聲音:“你記得嗎?你本該在那一年死去。”
    紅裙女孩的身影在藍光中層層剝落,露出內裏無數重疊的影像——每一個都是我在不同時間點的模樣:五歲、十歲、十五歲、二十歲……每一個“我”都在哭泣,都在試圖逃離,卻始終被某種力量拉回原點。
    而那個報紙男人,他的二進製代碼在藍光中重組,最終化作一行血紅的字:
    【林昭,你才是殘響體。】
    我渾身一震,幾乎站不穩。
    不,不對……我不是……我是活著的,我能呼吸,能思考,能痛……
    可為什麽,我的記憶裏,始終缺了那一段?為什麽每次我試圖回想那場事故的細節,腦海裏隻有一片刺目的白光?
    藍光仍在蔓延,它不再隻是光,而是一種“存在”,一種能改寫現實的意誌。我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被拉扯,像是被卷入一場巨大的旋渦。耳邊響起低語,無數個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有的溫柔,有的怨恨,有的悲泣,有的冷笑。
    “你被遺忘了……”
    “你早就死了……”
    “你是係統的漏洞,是不該存在的回聲……”
    我跪倒在地,頭痛欲裂。可就在這瀕臨崩潰的瞬間,我忽然明白了。
    我不是在對抗係統。
    我就是係統的一部分。
    Ψ方程不是武器,而是鑰匙——它激活的不是量子糾纏,而是我被封鎖的記憶。那些殘響體,不是敵人,而是我記憶的碎片,是我在無數次時間循環中留下的痕跡。每一次重啟,每一次嚐試逃離,都會留下一個“我”的殘影,被係統回收,化作這列永不停止的列車上的乘客。
    而司機……那個黑影……那是最初的我。
    那個在1987年,本該死去的我。
    藍光終於吞噬了最後一寸黑暗。車廂內的一切都靜止了,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我抬起頭,看見前方的車窗上,映出我的臉——可那張臉,正在緩緩變化。皮膚變得透明,骨骼浮現,血肉一層層剝落,最後隻剩下一具由光與數據構成的輪廓。
    我聽見自己說:
    “這一次,換我來掌控係統。”
    列車仍在行駛,可方向已變。
    它不再駛向終點,而是駛向起點。
    而我,將親手改寫那場事故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