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蓄水池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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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求英聽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又立刻收住,板起臉來:“那是集體智慧、是全體社員的勞動成果,跟我有什麽關係!”
劉進喜見狀趁熱打鐵:“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沒有支書你掌舵,我們哪能把工作幹好嘛!”
“好了、好了!”魯求英端起茶缸子咕嘟咕嘟喝起了水,把缸子往桌上一放,手扶著桌沿慢慢坐下來。
“還是想想這分紅怎麽算吧,一下子分這麽多錢,我怕社員們瞎胡搞啊。”
躍進大隊上次分紅那還是在上次,也就是三月底,當時每戶大概分了一千五百多,還隻是一個月的分紅。
因為上半年大隊裏又是置辦收割機,又是修路、建學校的,花錢的地方多。
魯求英怕公中錢不夠,因此把分紅的事往後壓了壓,事先也已經讓各個生產隊隊長向社員們交代了。
這一壓,就從三月壓到了六月,原本一個月一分,現在都要變成一季度一分了。
可這樣一來,分紅的額度就再次拔高,這也是魯求英擔心的地方,這錢一多就生事啊。
以往大隊年底結算工分,有的社員領到錢後,就直接進了賭博場,身上輸的幹幹淨淨,最後沒錢過年還來找大隊。
以前就算是賭博,也就是年節那一陣,輸死也不嚇人,畢竟大家就那麽些錢。
自打去年以來,隊裏發的錢多了,這裏頭的風險就大了,過年的時候被摜蛋比賽熱鬧了一陣,賭博佬們無心參與。
但是閑暇時候,躍進大隊總有三三兩兩的人在一起比雞、紮金花,這些消息傳到魯求英耳朵裏,他也隻能幹瞪眼。
畢竟隊裏大大小小事情這麽多,他也不能成天盯著賭博的事。
該來的還是會來,前兩天服裝廠又舉辦了一次公開發售,躍進衫賣了小四萬件,急的呂小蘭嘴角冒泡。
因為不夠賣啊!
不管是批發還是零售,全都被一掃而空,服裝廠的姑娘們個個都連軸轉的加班幹,好不容易趕製出三萬多件來。
這麽大的量,一搬出來就全被搶空了。
最後隻能請魯求英拍板:服裝廠要擴招,刻不容緩那種。
眼下隊裏瓜子廠、磚窯廠、服裝廠三大支柱企業,跟火箭似的推著分紅額度一路狂飆。
經過洪步春測算,到這個月底,二季度躍進大隊毛收入要達到七百七十多萬,淨利潤大概在四百四十萬上下。
如果按照事先定好的“六、二、二”比例來算分紅,那就是向社員手裏發八十八萬,平均每戶要攤到近四千塊!
四千塊錢什麽概念?不要票證,能買到四台黃山牌黑白電視機再加三輛自行車,錢還能有富餘。
如果拿來買日用品,那能買八千斤豬板油、兩萬五千斤精白米、兩萬斤富強粉、二十萬盒火柴!
加上三月底發的一千五百塊分紅,躍進大隊幾乎家家戶戶都要跑步進入拱滻主義了!
但魯求英還是有些害怕,是真的害怕,不是當前的形勢不好,是太好,好的過了頭,好到讓他無所適從。
一下子手裏有這麽多錢怎麽辦?社員們會不會就從此好逸惡勞了?就貪圖享樂不思進取了?就拿著錢去吃吃喝喝無所事事了?
魯求英打了個冷顫,不行,隻要自己還在幹大隊書記,就絕不能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他下意識地想開口問問眼前的人有什麽法子,可環視一圈,劉進喜、周有才、呂小蘭、洪步春、趙前進、薛自立。
這些哪裏像能說出個一二三來的?更不用說張克清了,仇玉和倒是個伶俐人,可他畢竟是個外人!
想到這裏,魯求英剛抬起的眼瞼又壓了下去,心裏像是想到了別的東西:唉,要是你一直沒走就好了!
“走了這麽久,有沒有想我?”
岑濟剛把行李放回家,就馬不停蹄地往學校跑。
不要誤會,並不是岑濟有多麽想念邱慧娟,而是家裏冰鍋冷灶的,沒飯吃呀!
正好邱慧娟在擇菜,丁小曼在燒柴火,劉拐子在淘米下鍋,見岑濟回來,劉拐子趕緊又添了一筒子米。
“哎呀,你正經一點,劉師傅和小曼都笑呢!”邱慧娟朝岑濟丟了一把豌豆殼,屁股一扭在小板凳上轉了過去。
岑濟不管那麽多,從挎包裏掏了幾樣點心出來分別遞給了丁小曼和劉拐子。
“吃完飯,上我那,我給你留著呢!”趁著丁小曼和劉拐子轉身的功夫,岑濟湊到邱慧娟耳邊小聲說著話。
“哎呀,你別靠太近,熱!”邱慧娟用手捂著紅透的臉頰。
“喲!這綠豆糕可真香啊!”劉拐子接過去聞了聞,趕緊把綠豆糕放到了鍋巴壇裏。
“嘿嘿!是真麻油!”劉拐子樂嗬嗬地嗦著手指頭,蓋上鍋巴壇蓋子後又問岑濟:“校長,吃飯還早呢,先吃個粽子墊墊肚子吧?”
劉拐子不說還好,他這麽一說,岑濟肚子還真有點餓,順著劉拐子手指的方向,岑濟伸手把掛在房梁下的竹籃子給取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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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籃上蓋著一塊破手巾,上麵灑了些井水,放在梁下既能保鮮又能防老鼠偷吃,可謂一舉兩得。
粽子是用鮮箬葉裹的,兩張箬葉裹成圓錐形,外圈用稻草紮緊了,用手一拉就開,頗為便利。
岑濟剛解開箬葉,丁小曼就端來了一口瓷碗,裏頭倒了些紅糖,用筷子插進粽子底部,使尖頭沾了沾紅糖便送進了嘴裏。
糯米和米豆混合在一起,糯米軟糯黏牙,米豆綿軟起沙,紅糖入口即化,碳水和糖分在此刻充分結合,伴著牙齒的咀嚼直抵頭頂。
“娟姐,你們隊真好,辦了企業還給分紅!”丁小曼往鍋底下添了一把柴火,語氣中透著羨慕。
“是啊!都是咱們社員自己出工出力的,當然要給分紅,不然誰去幹?”邱慧娟雖然還沒過門,但已經把自己當成芙蓉生產隊的一員。
“聽他們說一人要分一千多,是真的嗎?”
“好像是的,上次分紅是三月底,有的家庭人口多的,要分兩三千呢!”
“唉!我本來還覺得我在這當老師,一個月拿幾十塊就已經夠多了,心裏還不好意思呢,沒想到你們生產隊生活過這麽好!”
邱慧娟聽後笑了起來,瞥了岑濟一眼,故意提高音量:“小曼,那你也在生產隊裏找一個,把在我們隊裏,以後天天吃肉喝湯!”
岑濟聽後也樂了,這敢情好啊,多多益善,就得在這個時候發揮集體優越性。
“丁老師,娟兒說的對啊,你說你看上誰了,我讓劉師傅給你掃聽掃聽,把鄭智背景給你摸得清清楚楚!”
劉拐子一聽這話就樂了:“校長說的對啊,我這把年紀了,能做成一樁媒,也是積德,丁老師你有相中的盡管跟我說!”
丁小曼本來隻是幾句閑談,沒想到屋裏這幾人個個都是八卦能手,頓時把頭低下不說話,臉蛋紅彤彤的,不隻是爐火映照還是女兒羞赧。
正說話間,岑濟發現自己手下大將、芙蓉小學常務副校長羅大右同誌竟然不在。
“羅老師?哦,羅老師家訪去了!”
“家訪?”岑濟嘴裏塞著粽子,眼睛瞪得溜圓,自己部署過這項工作嗎?
“對!家訪,這是我們校長指示的,要密切關注在校學生的生活和學習,確保大隊裏頭適齡兒童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書讀!”
羅大右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著眼前的婦女說明了此行的來意。
“老師你喝水!”婦女臉色黝黑,身上穿的衣服雖然破舊,但卻洗刷的幹淨。
羅大右端起碗來一飲而盡,水是從水缸裏舀上來的井水,入口冰涼甘甜。
“羅老師,可我們不是躍進大隊的啊!”
羅大右嘿嘿一笑,手指著蹲在門外稻草垛子上的小黑娃子:“很快就是了!”
端午已過,江壩生產隊的同誌們都回去農忙,準備今年的雙搶,學校工地上隻留了李克道和蔡強盛看守。
“岑校長,你是不知道上梁那天多熱鬧!”李克道手指夾著香煙,一雙眸子亮晶晶的。
“炒米糖果子、高粱飴、老虎糖、喜蛋挑了一擔上去,魯支書都用葫蘆瓢舀著往下拋!”
蔡強勝把煙夾在耳朵後麵,伸手比劃了一下:“我就守在柴火垛邊上,那水果糖,跟下雨似的往那掉!”
農村人講究個彩頭,“柴”通“財”,上梁的時候,也都把彩頭往柴火堆上扔。
舊社會的時候遇到人家辦喜事,有些日子過不下去的破落戶,便厚著臉皮挑一小擔柴火上人家裏去,不能多,多了自己家還沒的燒。
把擔子往人家門口一撂,嘴上說幾句吉利話,拱手做個長揖,哪怕主人家再不講情麵,也要陪著笑臉把些吃的喝的。
畢竟誰也不想把送上門的“財氣”趕走呀!
“哎呀!真是可惜了啊!”岑濟一拍大腿,懊悔不已,自己作為校長,竟然錯過了這麽重要的活動。
“唉咦!岑校長你這次去省城開會才是露了臉呐!”李克道正色,伸手指著公社的方向:“昨天晚上沙書記特意把喇叭打開了,收音機裏就播著你的新聞呢!”
什麽?自己還上新聞了?
“念、念到我的名字了?”岑濟一時激動起來,舌頭都有些打結。
“那倒沒有!”
我靠,岑濟一時泄了氣,怎麽說話淨吊人胃口?
“那你怎麽知道是我的新聞?”
“哦!那個文藝大會的新聞剛念完,沙書記就在喇叭裏喊了,說這個江城葛欣等同誌,說的就是校長你呀!”
原來如此,搞了半天自己原來在那個“等”裏頭,也是沙書記有心了,還特意給自己作了注釋。
三人閑扯一通,岑濟又在學校裏轉了轉,便打道回府。
李克道二人現在每天白天都在磚窯廠做工,晚上回這裏歇息,也沒有閑著,反正躍進大隊包吃包住,攢下錢來才是正經。
第二天一早,岑濟照例要去學校點卯,卻在學校門口發現了蹲在地上的魯求英。
見岑濟來了,魯求英站起身來,咳了口痰:“岑校長,你不在家,學校上梁我就先替你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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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支書你真說笑了,你是咱大隊的頂梁柱,你幹剛好合適!”
魯求英笑笑,朝岑濟擺了擺手:“不說笑了,這次去省城見到張書記了?”
“見到了,他老人家精神好,給我們提了很多寶貴的意見,我深受觸動哇!”
其實岑濟當天開會淨顧著跟施華亭扯淡了,哪記得張書記在台上的諄諄教誨,眼下隻好把葛欣跟自己念叨的幾段話拿出來,做個不厚道的二道販子。
“說得好、說得好啊!”魯求英情緒激動,在學校操場上踱來踱去,手臂揮舞個不停。
“照這麽說,我們躍進大隊也是勝利之師嘛!是堅持走設匯主義道路的勝利之師,咱們現在取得了這麽多、這麽好的成果,應該去、咳咳、咳咳—”
魯求英一時情緒激動,口水嗆住了自己,岑濟趕緊上前扶住,用手輕拍他的後背。
“不要緊、不要緊,我們—”魯求英深呼了幾口氣,伸手推了推岑濟:“咱們應該去燕京,去大廣場上、紀念堂裏頭,跟他老人家好好匯報!”
岑濟怕他再嗆住,隻好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連說好幾次一定要去、一定會去,魯求英這才點頭作罷。
學生們此時正好早讀結束,都湧到操場上來鬧做一團,岑濟便跟著魯求英往服裝廠那邊走去。
周揚春一邊蹦一邊叫:“飛機飛得高,屁股上別把刀,落下來一把刀,我去殺林—”
魯求英聽後停下腳步,朝小屁孩們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胡鬧!”
身後學生們吵鬧聲越來越大:
啊!劉隊長有膽量,
摸到那敵人的後廳堂,
白匪兵正緊張東瞄瞄西望望,
忽然背後一聲響,
不許動,
腰裏頂上一個硬梆梆,
他喊又不敢喊強又不敢強,
乖乖地舉起了手裏的槍……
“我找你,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魯求英掏出煙來散給岑濟。
“支書你這是在考驗我呀!”
“說真的,你昨天回來沒聽隊裏人說?”
岑濟抬起頭來想了想,最近隊裏的大事,一是服裝廠開業,二是教學樓上梁,不過這兩件事再大,也大不過那件事。
“支書,你說的是分紅?”
“沒錯!”
“唔……是擔心這次錢發的太多?”
“對!”
看來自己的確有瞎子算命、哦不,是小諸葛的能耐!
“支書,不用擔心,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蓋房子的事嗎?”
“蓋房子?”魯求英皺起眉頭思考起來。
“對頭!”岑濟用手夾住煙頭,吐出幾個煙圈,作指點江山狀:“窩們建滴不是幾幹房子,是水庫、是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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