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碾過局裏大院的減速帶，發出 "咯噔" 一聲悶響。許長生剛解開安全帶，手機就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著馬衛國的名字，他心裏 "咯噔" 一下 —— 這個時間點來電話，八成有新情況。
    "隊長，林家洛在接待室等你。" 馬衛國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說是主動來交代事情的。"
    孫怡冷笑一聲："咱們剛從雲山鎮回來，他就送上門了。消息傳得比外賣還快。" 她伸手關掉暖氣，冷風從車窗縫裏鑽進來，在兩人之間凝成一團白霧。
    許長生捏了捏發疼的太陽穴，心裏暗暗想：確實蹊蹺，除非有人通風報信，否則林家洛怎麽會這麽快知道我們去雲山鎮調查的事？
    但他隨即轉念一想，人來了也好，省得再去周旋。他摸了摸口袋裏的錄音筆，金屬外殼冰涼："走，看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接待室的燈光有些閃爍，在林家洛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他的羽絨服沾著雪水，頭發亂糟糟的，領帶歪在一邊，完全沒了上次見麵時的體麵。
    看見許長生進門，還沒來得及坐下，他突然開口："我是個膽小鬼。" 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桌麵。
    這話讓許長生愣了一下。他拉過椅子坐下，金屬椅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按下錄音筆的瞬間，他盯著林家洛泛紅的眼眶："慢慢說。"
    林家洛扯了扯領帶，喉結上下滾動三次才發出聲音："我爸剛才打電話，說你們去雲山鎮查 1989 年的事了。但就算你們不去，我也打算坦白。" 他突然低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褲子上的線頭
    "我們現在才知道你和妻子之間還這麽有淵源，你昨天為什麽不說？" 許長生的筆尖懸在筆記本上方。
    "昨天......我的腦子很亂，依然出現那種意外，我腦子完全懵了。" 林家洛的指甲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我隻想趕緊把樂怡送回家，交給她爺爺奶奶。我怕孩子在現場待久了害怕，留下可怕的陰影。"
    他停頓很久，聲音突然變得更小，"而且我覺得，有些事過去了就算了。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翻舊賬？那件事跟昨天依然的意外又會有什麽關係？"
    許長生盯著他泛青的黑眼圈，想起李依然本子上留下的那些話，說："恐怕不止這個原因吧？"
    林家洛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伸手去夠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滾動的樣子像吞刀片。"是，我就是膽小。" 他抹了把嘴角的水漬，"以前不敢跟依然說，昨天也不敢麵對你們。我總想著，清者自清...... 可有些秘密，爛在肚子裏也會發臭。"
    "那就說說清楚。" 許長生翻開筆記本，新撕下的紙頁還帶著毛邊，"1989 年 10 月，小沽河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在裏麵扮演什麽角色？"
    林家洛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像是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他的手指死死摳住塑料椅的邊緣，指節泛出青白。
    接待室安靜得能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過了足足兩分鍾，他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那天我因為要留下來寫黑板報，所以放學晚，離開學校的時候太陽快落山了。我們學校到我們家有一段路，中間要路過一片農田，當我經過路過蘆葦蕩的時候......" 他突然閉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我聽見有女孩在哭。"
    "然後呢？" 許長生的筆尖重重壓在紙上。
    "走近以後，我首先認出了幾個學校裏的小混混，他們在一旁肆意狂笑。我再往地上看，發現還有個小混混和一個小女孩在地上，一旁是幾件女孩子的衣服和褲子。我一下明白了正在發生的事情，當場就呆住了......" 林家洛的聲音突然哽咽，一時說不下去了。
    "你當時喊人了嗎？"許長生問。
    林家洛微微搖頭："我想喊，可是嗓子像被掐住了。他們四個在學校就是混混，經常堵著同學要錢，還欺負其他學生，我親眼見過他們把王二柱的門牙打掉。許警官，我當時才十三歲，真的太害怕了！"
    許長生忍不住在記錄本上重重寫下一行字："發現暴行未施救"。字跡力透紙背，"那後來呢？"
    林家洛又歎了一聲，接著說：“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們中有人發現了我，笑著跟我說，’喲，那不是品學兼優的陳公子嗎，怎麽今天也要來跟我們一起玩耍？’這時我才反應過來，馬上轉身，慌慌張張地跑離了那個地方。”
    許長生再次打斷了他，問那你回去告訴家裏大人了嗎？林家洛還是痛苦地搖頭：“沒有”。
    許長生有點來氣了：“你為什麽不說，這樣大人就可以來救依然了呀！”。
    林家洛紅著眼，回答道："我怕說不清！他們是群混蛋，什麽事都敢做，什麽話都會說，萬一他們反咬一口，說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裏帶著哭腔，"結果他們真的說是我帶頭的。村裏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我們家的窗玻璃不知道被人砸碎多少次。"
    許長生在心裏暗罵：十三歲被嚇住逃跑，或許還能理解，但回家後不報警，這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你改了名字，去了金海？"
    "嗯，我爺爺跟我爸媽商量了一下，把我送到舅舅家。" 林家洛抹了把臉，露出苦笑，"陳洛已經死了，從到金海那天起，我就是林家洛。"
    許長生突然湊近，鄭重地問："你怎麽證明這些是真話？"
    "我發誓......"
    "發誓沒用。" 許長生靠回椅背，椅子發出吱呀聲，"今年 9 月中旬，李依然請假回雲山鎮，你知道這事嗎？"
    林家洛的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我知道。我給她打電話，讓她別查了，我可以親口告訴她真相。"
    "她聽你的嗎？"
    "她......" 林家洛的手指在膝蓋上反複揉搓，"她在村裏轉了好幾天，堅持要自己問人，可哪裏問得到實情？別說過去了二十多年，就算當年，事情的真相也隻有我和那四個混蛋才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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