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天劫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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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灼,別寬恕我。”
北灼言的心在這句話落下的瞬間徹底歸於沉寂,被無盡的黑暗籠罩,包裹,塵封。
仿若一口廢鍾,再也不會被敲響。
雷光漫過蒼穹,少女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
她站在他身後,隻能看見被風帶起的雪白發絲。
北灼言跪坐在地上,他不再開口。
金眸黯淡,孤寂又空蕩。
頭頂覆上一隻輕盈微涼的手,溫柔的撫過,像是安撫。
北灼言顫了下睫,緩緩垂眸,遮住破碎的眸光。
巨大的法陣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天空的雷罰蓄勢待發,卻遲遲沒有落下。
弗清念放在妖王頭上的手停留片刻後,終於不輕不重的按下。
“哢──”
又是一聲輕響。
北灼言身下那一圈的陣法驟然亮起華光,更多的緞帶出現,將他牢牢束縛,連唇瓣也被緊緊包裹,發不出一絲聲音。
整個人被纏成了一隻蠶蛹,隻露出一雙眼眸。
法陣開始逆時針轉動,發出哢嚓聲。
弗清念身上積累的萬千功德突然迸發出光芒,隨後如潮水般湧入北灼言體內。
源源不斷,生生不息。
天地間異象突生。
萬裏山河無風自動,草木折腰,璀璨金光從雲層中傾瀉,打在紅衣妖王的身上,照他滿身光明。
少女卻與之相反,她頭頂上的雷罰更加厚重,天空壓的格外低,仿若世界末日,讓人喘不上氣。
天地在這一刻被割裂成兩個極端。
風燁遠遠望著這一幕,心中大駭,一個可怕的真相在腦海中炸開。
他錯了,大錯特錯。
逆天,改命…
她改的從不是那些人的命。
她改的是……
北灼言的命!
風燁渾身控製不住的顫抖,眼底隻有驚懼。
這場天劫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局,自以為知情的他都被蒙在鼓中,隻堪堪窺見了冰山一角。
她親手將蒼生置於水火,冷眼旁觀這場屠戮。
隻為以萬千生靈的命做籌碼,去騙取天道最大的功德饋贈。
蒼生為餌,生死為棋。
她算計了所有人。
上界的仙,此間的人與妖。
天道,還有她自己。
隻為了…
為了……
送北灼言飛升。
風燁看向弗清念的眼神裏夾雜著恐懼。
這個人的心到底有多冷,才能麵不改色的布置這一場蒙騙天道的局。
隻要其中出錯一環,便會滿盤皆輸,萬劫不複。
究竟是何種自信才能做到這一步。
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思索間,天地驟然大亮。
九天之上,被劈碎的登天梯再次出現。
這一次它凝結的速度極快,瞬息間便鋪展至北灼言麵前。
每一級玉階都迸發出刺目的神光,無數金色道紋在階梯兩側流轉,宛如活物。
不似上次的純白,而是璀璨的金。
“這...這是在...”
風燁的嘴唇顫抖著,瞳孔中倒映著難以置信的景象。
“點神。”
身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解答了他的疑問。
風燁側眸去看,卻隻看見了一條迷你的青色小蛇。
他愣了片刻,終於反應過來他是誰。
青龍望著遠處的異象,眼底裹挾著震撼。
點神。
點一人成神。
弗清念要讓北灼言跨越仙階,直接從下界──飛升成神。
長空浩渺,金光璀璨。
少女掌心輕覆發頂,降下最溫柔的垂憐。
弗清念俯視著下方掙紮的妖王,眸底的冰藍流淌,幾乎將整個眼眸覆蓋,純粹而剔透。
天地無情,不憐她的妖。
那就由她去賜他萬千榮光。
爭搶,掠奪。
蒙騙天道,利用蒼生。
機關算盡又如何。
她隻要她的妖,在她去不了的地方,受天地庇護,無人可欺。
九千九百九十九階長梯鋪至眼前,那是世人究其一生都渴望得到的東西,可北灼言眼中隻有抗拒。
金眸染血,骨節發白。
他不要。
他不想要。
這不是他要的東西。
天地傳來一聲嗡鳴,階梯盡頭懸浮一道玉門。
那是回家的路。
可北灼言望著那道門,每一寸血液與骨骼都在抗拒抵觸,肌膚被緞帶纏得更緊,隱隱滲出血跡。
他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無力的從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嗚咽。
“阿灼……”
少女不知何時放下手,從身後輕輕擁住他。
她輕盈的像泡沫,沒有一絲重量,仿若下一秒就要融在清風裏遠離。
“我還逃不出輪回,你先替我自由。”
“阿灼,仇要自己報,我就不幫你了。”
北灼言瞪大眼睛,他拚命掙紮,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透明緞帶的縫隙中血液滴落,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
“唔──唔!”
他低低嘶吼著,聲音被緞帶禁錮,不成文字。
身後的少女按住他的肩膀,將他的頭掰正,望向天空上的那道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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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回頭,往前走。”
“阿灼,我們會再次重逢。”
“乖,要好好等我。”
北灼言沒看見的是,他身後的少女指尖已化作點點熒光。
裂痕從發梢蔓延至腳踝,銀絲般的紋路在蒼白肌膚下蜿蜒。
滿頭白發隨風消散成雪,冰藍色眼眸倒映著他的背影,唇角笑意卻愈發溫柔。
弗清念緩緩起身,後退,越走越遠。
她立於陣法中央,璀璨光芒將她照的更加透明。
最後一層陣法在她腳下層層展開,包裹整個世界。
風燁瞪大眼睛。
他認出來了。
獻祭!
她要獻祭!
逆命之陣違反天地規則,需要的力量不可估計。
方才他們的重生隻是鏡花水月,是她騙取功德的一環。
現在才是複活他們的最後一步──以自身為祭品。
弗清念閉上眼睛,任由腳下的陣法抽走的她的生機與靈魂。
這是她親手為自己寫下的結局。
當陣法徹底閉合的那一刻,手腕突然一緊。
北灼言不知如何掙脫了束縛,渾身染血,手掌死死攥住她即將消散的虛影。
他金眸浸滿血絲,顫抖著跪在她麵前,如同困獸般將臉埋進她的掌心。
“別丟下我,念……”
“求你了。”
弗清念微怔,隨後唇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
“不是讓你別回頭麽。”
少女輕歎一聲,緩慢俯下身。
指尖撫過他染血的眉骨,冰涼的唇瓣輕觸眉心。
貼上的瞬間,萬千光屑從少女皮膚下迸發,如鏡子般寸寸碎裂,化作泡沫,徹底消失。
天地間所有聲響驟然消弭。
烏雲翻湧著壓向大地,當第一片雪花落下時,這場天劫中逝去的所有生命都在此刻複生。
天降恩澤。
死寂的世界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喜極而泣的聲音低低回響。
漫天大雪越下越急,頃刻間,厚雪將一切殘骸掩埋。
唯有北灼言僵跪在原地,掌心攥著那串玉白骨珠。
那是他送她的,如今……成了她唯一留下的東西。
他機械地撫摸過骨珠,金眸失去最後一絲神采。
心髒空洞至極,仿若在這一刻死去,成了一具無心的傀儡。
風雪裹著他孤寂的身影,自此人間多了一個相思之人。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北灼言麻木的臉上。
懷中突然滑落一隻雪白鈴鐺。
鈴鐺縫隙裏夾著的那張紅色箋紙順著落下,在雪地上翻卷著展開。
往日裏隱而不顯的禁製,隨著主人的消散盡數褪去,露出漆黑的字跡。
【蒼天在上】
【罪人無名,甘願受萬世輪回之苦】
【隻求我的妖】
【往後餘生,順遂無虞】
【自茲歲序,皆得所願】
金眸猛的泛起漣漪,北灼言顫抖著撲過去,指尖狠狠攥住那張紙。
紙張的邊緣鋒利至極,幾乎將魂魄都要割碎。
雪水浸透紙背,背麵隱隱暈開一絲墨色。
北灼言抖著指尖將紙翻了過來。
背麵也寫了字。
【我知道你會看】
【阿灼,我會回來,會找到你】
【所以,要好好等我】
慘白天地間,一隻生著斷角的妖猛地張開羽翼,遮天蔽日。
天空暈開赤金色的光芒。
“嗚──”
漆黑羽翼劃過天際,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落下。
於是萬物生花。
冰層上開出一片帶血的春天。
死而複生的眾人仰望著,身體上的一切傷痕在這一聲悲鳴中迅速愈合。
燭照造化萬物,福澤千秋。
世人怔怔望著那道漆黑身影,眼角隱隱滲出淚花,皆輕聲低喃著:
“他不是災禍……”
“是……祥瑞啊。”
長冬有盡,枯木逢春。
瑞雪兆豐年。
隻是豐年已至。
瑞雪再難期。
鳴聲餘韻尚未消散,那道黑色身影掠過天際,狠狠撞向天空中的那道玉門。
在接觸到玉門的瞬間,整片天地驟暗,風收絮停。
北灼言的神魂被剝離,墜入一片虛無。
命數已改,他不再是上界之人,飛升的每一步,他都要親自走一遍。
包括最後一場劫──問心。
風燁與青龍臉色凝重,掌心都滲出汗水。
心中充滿殺戮與仇恨的妖,真的能過這場問心劫嗎……
純白的世界中,北灼言身上的一切外物去除,隻著一身素衣,赤足踩在地麵上。
虛空之上,天道垂問。
【一問──汝持何心?】
北灼言的胸膛被剖開,緩緩浮出一顆剔透冰魄。
澄澈如琉璃,明淨如秋水。
北灼言在看見那顆心的瞬間臉色驟然蒼白。
不……
這不是他的心。
這是……她的心。
【冰魄琉璃心,不染紅塵劫】
【心劫──過】
【再問──汝修何道?】
天幕忽現萬丈金芒,照亮一條璀璨大道。
這條道上刻滿了劍痕,每一道都透露出不同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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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芒畢現中裹挾著生機,殺伐之下劍鋒偏生錯轉三分,留了一絲悲憫。
北灼言指尖顫抖,幾乎保持不住平衡,搖搖欲墜。
【三尺青鋒劍,非為殺伐生】
【汝修──斬天濟世道】
【劫過,天門開】
天空的虛影緩緩消散,玉門轟然大開。
長長金階寸寸向下延伸,一路蔓延至腳尖。
原本死寂的天地間,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掠過鼻尖。
北灼言似有所覺的回頭──
雪白的少女靜立在他身後,衣袂如雲,眉眼如畫。
見他望來,她忽然展顏一笑,如寒潭雪融,春風暗度,十分暖意。
清光瀲灩卻不可掬,分明近在咫尺,卻又偏似隔著一重山水,遙遙無期。
那一瞬,北灼言心髒狠狠震顫,金色的瞳孔驟然緊縮。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眼眶酸澀,喉間腫脹。
以心換心。
以道換道。
這場問心劫。
她也替他過。
“轟隆──”
天地降下璀璨天光驅散暗沉,風掀雲動,千山搖影。
風燁空中望著那大開的玉門,嘴唇翁動。
“居然……真的過了。”
話落,他突然仰天大笑,眼角落下晶瑩淚滴。
他甩開玉骨折扇,大步踏上金色長階,一步一步向上走。
青龍和白虎也踏上階梯,隻是他們沒走兩步,突然回頭。
白虎望著小孩:
“小麒麟,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你的家不在這,在這裏你是長不大的。”
祺安站在陰影裏,雙手捧著破碎的小鳥玉石,眼眸呆滯,聽到聲音才終於回神。
他抬眸望了一眼兩人,又回頭看了眼被春色覆蓋的世界。
這裏很好。
但……再也沒有他的姐姐和小烏鴉了。
祺安抿了抿唇,沒多久就做出了決定。
他低著頭,認真捧著玉石,踏上了長階。
轟隆一聲。
玉門緩緩閉合,沉重聲響如同遠古的鍾鳴,回蕩在天地之間。
天光漸斂,雲散風息。
這場綿延數月的天劫,終於徹底落下帷幕。
山野間,迎春花如金色浪潮鋪展開來。
漫過焦土,爬上斷壁,整個世界陷入春的海洋。
秦韻虞跪坐在萬花之中,指尖撫過嫩黃花瓣。
“小師妹,迎春花開了,我要成婚了。”
“你要來啊。”
淚水砸在花瓣上,濺起細小水珠,她固執地重複。
“你要來啊。”
“你要來……”
春風拂過山野,卷起漫天飛花帶向遠方。
《四境通史·天劫篇》有載:
那場蔽日的天劫,以一人隕而煥霽,逐去生而繁枝。
寒蕪盡蕩,春醒萬株。
枯骨生花處。
皆是新生。
此篇末角以朱砂小字注:
【玄元曆止於一千三百年,此後紀年,當以救世之日為始】
【此年稱為──重光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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