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後的梧桐葉鋪滿市局後院，許曼婷踩著枯葉走向榮譽陳列室，懷裏的紫檀木盒還沾著墓園的露水。王振華在廊柱陰影裏擦拭配槍，金屬部件碰撞聲驚飛了簷下的寒鴉。
    "老李的勳章放第三排？"他抬頭時，晨曦恰好掠過眼角的細紋。許曼婷搖頭，木盒開啟的瞬間，二十年前的緝毒紀念章與嶄新的功勳章並排而臥，銅色與銀光在絨布上織出冷暖交織的河。
    省廳的表彰會定在立冬，許曼婷對著穿衣鏡調整綬帶時，發現頸側舊疤泛著不自然的紅。王振華的手從身後伸來，醫用棉簽蘸著薄荷膏劃過肌膚："記者招待會推遲了半小時。"
    鏡中映出他鬢角的銀絲，比上周又多了幾根。許曼婷想起昨夜結案報告上的批注，某位新上任的副省長在"趙立冬案"旁畫了三個問號。窗外的北風卷起滿地金箔——那是慶賀他們升職的彩帶殘片。
    禮堂紅毯盡頭立著麵落地鏡，許曼婷走過時瞥見鏡中幻象：穿白大褂的法醫正從老李遺體取出膠卷，血色在鏡麵蜿蜒成春山療養院的輪廓。王振華的手掌及時托住她後腰，體溫穿透禮服刺繡的並蒂蓮。
    慶功宴的香檳塔映著水晶燈碎芒，許曼婷在露台撿到半枚翡翠袖扣。暗綠色澤讓她想起趙立冬被捕那日，看守所鐵窗上凝結的冰花。政工科小林端著蛋糕湊近，奶油玫瑰的香氣裹著低語："新調來的張處長，是趙書記黨校同窗。"
    宴會廳突然斷電，黑暗中有玻璃碎裂聲。王振華的警用手電劃破混亂，光束定格在許曼婷染血的裙擺——香檳杯碎片插進小腿，像極了二十年前毒販擲出的飛刀。
    "別動。"他單膝跪地撕開襯衣下擺，急救手法還是緝毒隊學的。許曼婷摸到他後頸的冷汗，忽然想起某次生死關頭，他也這樣顫抖著為她縫合傷口。
    午夜輸液室的熒光管嗡嗡作響，許曼婷數著點滴計算時間。王振華推門帶進初雪的氣息，軍大衣兜裏揣著溫熱的搪瓷缸——二十年前老李探病時總用這個裝雞湯。
    "春山療養院的地基裏挖出七具骸骨。"他攪動湯匙的手腕有新鮮擦傷，"法醫說死亡時間在三十到三十五年間。"
    許曼婷的指尖撫過缸身牡丹花紋，突然摸到凹凸的刻痕。舉起來對著燈光，"1987"的日期旁刻著模糊的嬰孩掌印，尺寸與她珍藏的出生證明完全吻合。雞湯在喉間凝成塊壘，她終於讀懂老李臨終時未說完的懺悔。
    新任副省長的視察來得蹊蹺，許曼婷在監控室看著那人撫摸榮譽牆。當指尖停在老李的遺照前，西裝袖口露出半截刺青——蓮花中央的蠍子與趙立冬秘書後頸的紋身如出一轍。
    "張省長對刑偵工作很有見解。"王振華遞來檔案袋，封口火漆殘留著沉香氣息。泛黃的會議紀要裏，1987年紡織廠縱火案結案簽字欄上，赫然簽著這位副省長當年的名字：張春和。
    初雪在窗外愈下愈急，許曼婷的鋼筆尖戳破紙頁。墨水暈染開"春和"二字，化作春山療養院圖紙上的血色標記。王振華忽然握住她顫抖的手，掌紋間那道舊疤硌著婚戒，像道永不愈合的誓言。
    平安夜的值班室飄著烤紅薯香，許曼婷在證物櫃深處找到塵封的龍鳳玉佩。缺失的半塊正在省博物館展出，標簽寫著"明代皇室珍品"。王振華用放大鏡觀察斷口處的鎏金紋："這種錯金工藝，八十年代隻有春和堂金鋪掌握。"
    許曼婷想起卷宗裏燒成焦炭的金鋪老板，死亡時間正是她被遺棄後第七天。窗外突然綻放煙花，市局新裝的霓虹燈牌在雪幕中暈成血色，恍惚間與三十年前紡織廠大火重疊。
    "結案吧。"王振華將玉佩鎖進保險箱，密碼是老李的警號。許曼婷在除夕鍾聲裏燒掉最後一頁調查報告，灰燼落在盆栽的君子蘭葉上，像極了當年繈褓沾染的香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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